下山有挺长一段路。
解玄其间问了邵野几个问题,有两个比较难答。
比如,邵野是怎么知道福利院的事情的?再比如,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前者邵野含糊说是来的路上恰巧看见,就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后者干脆归咎于福至心灵。
“那还真是有缘分。”解玄说。
也幸好,他在这方面没有太过强烈的好奇心。否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邵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下山之后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解玄停车那片区域。
一想到众人还在下面热火朝天地招人,解自秋此刻必定急得直冒火,邵野再次生了恻隐之心:“要不然,还是告诉他们一声吧。”
解玄破天荒地没拒绝,他把人放下来:“手机给我。”
邵野递过去,接着见他把侧边一个很隐蔽的黑色圆点拨回原位,闭塞多时的信号立刻就出现了。
邵野:???
他一直以为那是扬声器或者听筒之类的东西。
对方若无其事地拿着他的手机给解自秋发短信,发完之后还把SIM卡取出来丢还给邵野。至于那个几乎崭新的手机,则被他留在了原地。
“等之后我会赔你个新的。”解玄许诺。
邵野毫不怀疑他是担心自家堂哥在里面装载了定位器一类的东西,从而借此来找到他们的踪迹。
一群诡计多端的解家人。
“这个地方打不到车,”解玄问邵野,“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住宾馆?”
邵野同他大眼瞪小眼,自家现成的交通工具近在眼前他都不乐意坐,如今把手机都扔了却还问自己有没有办法。
还宾馆哩?他怎么不问问这黑灯瞎火的,附近有没有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可以派人来接送。
“算了,你跟我来。”邵野叹了口气。
他们绕过解自秋带来的车和人,回到大路上。
“你就打算这么一路走回去?”解玄盯着邵野一瘸一拐的脚。
感受到视线的邵野回瞪他一眼:“不然呢?”他们飞吗?
解玄说了句:“你在这等我一下。”回来的时候推了辆自行车。
哪里来的小破车?难道解玄之前过来的时候是骑行?
邵野闷不吭声看了他一眼,指出问题:“这车没有后座。”意思是没办法同时载两个人。
解玄却认为可行:“它前面有根横杠。”
邵野无法忽视脑内不断O化的校园青春剧场景,但最后还是屈服了,悲愤填膺地坐在前面那根扛上,颇有点壮士断腕的意味在里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一来脚受伤由他蹬车不好发力,二来么,个子矮坐前面也好指路。
你坐车的时候看过了一遍,路肯定比我熟,解玄如是说。
算你狠!
邵野受气包似的蜷缩成一团,环住解玄精瘦的腰,还得支撑着让脚不落地,才能在另外两条大长腿蹬车的时候不撞着自己。
每一次同解玄膝盖的亲密接触,都让邵野像触电一般坐得笔直,连带掐着解玄腰线的手都愈发紧了。
意识到问题的解玄准备将车子靠边停:“要不你还是……”
“快蹬快蹬,前面快到了。”邵野催促道,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如果不是腰上力道勒得太紧,解玄都察觉不到他表达羞涩的方式。
“那你坐稳。”
两人在邵野指定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上去是家挺老旧的医院,院子很大,里面还建了类似公园那种小亭子,再往里走到深处一墙之隔便是福利院。如果想去他来时看到的那个大铁门就得又绕远了,不如走医院这边穿过去近些。
“怎么值班室连盏灯都没开?”邵野小声地嘀咕着,没多想就摸黑带人进去,自然也没注意墙体上被红漆刷得大大的“拆”字。
兴许是刚才的医院又勾起了解玄一些往事,他一路上很体贴地没有多问什么,直到看到邵野准备翻墙头的时候才蹙起眉。
“我们这算是非法入侵?”
邵野被问得一愣,回自己家怎么算是非法入侵?但他旋即想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外加上准备爬墙的行为,看起来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是借宿!”他厚着脸皮说,“这边昼夜温差这么大,你难道真想在外面吹一晚上风啊?”
再说也不是第一次翻了,他知道收发室的钥匙藏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待上一晚。对了,这里需要补充一点,老院长每天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晚十朝六,只要在院长爷爷明早开门之前溜了,屁事也没有。
解玄随即发表了自己的疑惑,并且指了指另一头:“那为什么不正经走门?”
“当然是因为——门没锁?”邵野大感吃惊,跨出去的半条腿又收了回来。
解玄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但年久积锈的大门发出吱呀声,自然引起了注意。
“外头是谁?”听声音离得不远,而且充满警惕。
等了两分钟,一个老头打着手电头,睡衣外面只披了件褂子就出来了。
瞧见真有人走过来,邵野突然生出一种做错了事情的慌张,临到门前了却低着头磨磨蹭蹭的不肯进去,倒叫解玄这个外人抢了先。
解玄可能是真少爷做久了,当真是不避讳些什么:“这里能借宿一晚吗?我可以付钱的。”
院长爷爷的出现让起先想在收发室猫一晚就走的邵野方寸大乱。他不晓得这老头放着自己舒适的单间不住跑到收发室睡觉干嘛,更没想到这人的忘性怎么大到连门都不锁了。
老院长醒了困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手电筒的光在陌生的两人身上晃了晃,他一眼便看出都还是学生模样,于是疑惑地问:“哪里来的娃娃,这么晚了跑这干啥,怎么还不回家?”
福利院里所有孩子,下到刚出生上到年龄最大的,院长爷爷统一叫他们娃娃,好像喊着喊着人就一直长不大了似的。
直到这时,邵野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谎话张口就来:“我俩是离家出走的,他是我弟。”
明显比他要高半头的解玄握住他的肩膀,亲密地往自己身侧一靠:“对,我是他哥。”
邵野别过脸去不认,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
老院长闻言笑笑,并没有与这对假兄弟为难,而是慢慢悠悠地把门重新别上,算是原谅了他们之前无礼的行为:“大晚上的和父母置什么气,跑出来家里人该担心坏了。”
邵野说话却像是在与自己赌气:“没人找我们。”
反而是解玄,一脸平静:“我钱带得多。”
邵野脸都皱成一团了,他觉得意思好像被曲解成了因为两个人兜里钱够花,所以并不让家人担心出门在外吃喝拉撒的问题。但实际上邵野兜里只有十几块钱,用来线上支付的手机也叫解玄给丢了。
“胡话,钱再多那是你挣得哈?而且像现在这个时间在外面露财很容易出事情的,小小年纪的不要什么都往外面胡说。”
解玄并不想解释有关谁挣钱的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当财富聚积到一定程度以后,他需要做的只剩下决策这一件事了。
老院长像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不免忧心忡忡道:“这还好你们知道往福利院里头跑,要是到不知名的小旅馆里头睡一晚,就不晓得第二天口袋里还剩下几个钢镚子喽。”
这也是一开始邵野不敢带解玄去的原因,这边太偏了连摄像头都很少装,随便找住宿的话被讹钱都算是轻的。像解玄这种十年一遇的肥羊,很可能被偷得只剩条内裤。
老院长一看解玄就觉得是个不经事的,头上还顶着叫什么非……主流的叛逆发型,这种孩子被家里惯坏了花钱大手大脚的,到了社会上很容易吃亏。不过小一点的看上去似乎更加精打细算些,一个劲儿地点头对他的话表示十分认同。
“大半夜的,你们俩也别出去瞎晃悠了,就住在这。听我的,明儿大早天一亮就赶紧回家。”到底是年龄大了不能熬夜,说完这些老院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在前头带路,领着两人去的地方也不过离收发室隔了两间屋,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夜里闹出什么响动好应付。
屋子不大,只放了些生活洗漱的用品,除了床和用来放被褥的柜子,能下脚的地也不过两三平米。
“只剩下这一张床了,既然是亲兄弟,就凑合着挤一挤吧。”
邵野这时才觉出院长爷爷的老奸巨猾来。就像他明知道二楼还有间空房,而且是上下铺,却碍着自己硬掰扯出来的新身份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咽进肚子里。
现在这种时候才发觉还是以前的邵野好,除了院长室和财务室以外,想睡哪间睡哪间。
解玄倒是接受得很快,并且十分有礼貌地道完谢送走了老院长。
“楼上还有其他孩子在睡觉,你们俩个最好都乖一些,不可以再乱来了。”
门一关,更尴尬的问题来了。
一张床,两个人,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