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野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位完全不搭嘎的大佬会因为他而合作,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实验楼里。
事情的经过说来也简单。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往外走,因为赶着去参加比赛所以步子快了些,正好撞上拿着果汁偏头专心和人说话的苏玉漓。
这姑娘也是,闷着头往前走也不看路,邵野险险避过人,却没逃开被插上吸管的柳橙汁浇了一身的命运。
邵野怔愣了一下。
女孩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连声道歉,愧疚极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邵野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解玄送他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踏上赛道,从胸口到裤管就被大量的橘色染成一片,还在朝下滴水。
苏玉漓忙掏出几张手帕纸,想帮他擦又不敢,她手里那杯橙汁几乎都洒尽了。
邵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大概真的很生气,可对方白着脸的样子又让他不好发作,就只是拒绝了苏玉漓的纸巾。
被泼成这个样子,擦不擦的没什么分别。
眼见快比赛了,邵野耽搁不起时间,直接掉头回去换衣服。
“什么人啊,你看他连理都不理你,一看就是没有教养的。”苏玉漓身边的人抱怨着。
人都走了吴雨晴才替她打抱不平,苏玉漓有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但她依旧将受害者的姿态做足了:“唉,我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早知道我就——”
“你当初就不该对他那么好!”吴雨晴慷慨激昂着,仿佛受亏的人是她一样,“我早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了,前后两副皮子,装得像不认识你一样,得亏你跟他绝交了。”
吴雨晴心直口快,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叠成长条的纸巾缠绕在手指上被勒出细微的裂痕,苏玉漓笑容不改:“我确实不该再理他。”
一丁点希望都不该给他。
邵野拿着自己那套旧衣服一路飞奔回更衣室,正好碰见学生会的人在关门。
“喂,别锁!”话喊晚了一步,对方咔哒一声扣上了。
放下锁头,孙平威不耐烦地回头:“有事?”
他这一抬眼自然看见了邵野满身的脏污。
“是你自己来晚了,不能赖到我头上。”明明是他敷衍工作没到点就锁门,到头来还心虚地甩锅。
邵野瞅着脸好像还是个熟人,他们班的。
这次校运动会规模办得挺大,所以学生会也动员了一部分学生做后勤服务,他们的衣领都挂了志愿者的工作牌。
只是,眼皮子底下这位后勤似乎不太负责任。
“打开。”邵野没工夫跟他闲扯。
“没钥匙。”孙平威一副摆烂的态度,让他自己看着办。
邵野一把捏住孙平威领口:“我再说一次,打开!”瘦弱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把这个胖了他两倍的人给提起来。
孙平威好像被吓到了,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慌慌张张道:“我是真没有,钥匙都在老师那儿。”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个点应该没人了,想偷个懒早点锁门早点走。如果分配的时候知道女更衣室不在男更衣室对面,他压根就不会接这个活。
邵野当然不好糊弄,可是孙平威说得好像是真的。
他都被勒得脖子通红了,斜着眼瞥见邵野湿透的衣裤,挣扎道:“你要比赛的吧,有时间在我这耗,不如赶紧找个地方换衣服。”
邵野偏头看了一眼手表,被逼得已经没了耐性只好撒手。
还剩下十四分钟。
“咳、咳……”孙平威露出狼狈的一面,扯着嗓子咳了好几声,瞪着眼前还赖着不走的家伙。
不是邵野不想走,除了这处更衣室,其他教学楼离得都很远,一来一回时间很不够,学校大就这点不好。可他也不能就地蹲草里换衣服,万一人来人往的遇到个女生就等于在耍流氓。
有一瞬间,邵野都打算就穿这身去比赛了。可他衣服湿得彻底,尤其重点部位那一块都贴在身上了,运动服还是白色的,根本不能去那种众目睽睽的地方。
此时广播已经开始喊着让领号码牌了。
孙平威一眼就看出他的难处,讥笑的同时不忘给他建议:“实验楼那边有地方换,不过在三楼。”貌似是在弥补自己提前锁门的过错。
实验楼不是标准教室,而是那种供给学生做物理化学实验的地方,因为用得少所以在教学楼相反的方向,但说起来确实是离操场最近的楼了。
十三分钟,刚好够个来回。
邵野有些诧异于他的好心,但还是回了声:“谢谢。”明明是因为他玩忽职守自己才不得不另找一个地方换衣服,但他还是为了这人迟来的良知说了句谢。
孙平威摸了一下下巴,倒三角的眼睛眯成条缝,嘴上犯欠:“不过是看你可怜,跑快点吧。”
确实得跑快一点,不然可能真赶不及。
邵野没再跟他吵,而是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傻逼。”见人果真往实验楼的方向跑,孙平威立刻大大方方地在背后嘲笑他。
他紧接着掏出自己偷带的高清拍照手机,找到一个□□号发起了语音聊天:“学霸呀,别慌挂、别慌挂,你先听我说完。你不是一直讨厌那谁么,我刚刚看到他往实验楼三楼去了……”
“就一个小小的请求,发个答案对你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么。”
隔着听筒传来学霸近乎不带感情的声音:“弄错了,你说的人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电话被挂得干脆果决,就像他说得,是孙平威太自以为是了。
孙平威有点儿不敢相信,喃喃道:“不会吧,大家都这么传的啊,要不然都孤立他干什么。”
这头学霸刚挂上□□电话,立刻又在通讯录里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喂,阿典,搞快点,你报仇的机会来了。”
交代完一切,学霸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号,冷冷地笑了。
孙平威?真是什么苍蝇蚊子都敢舞到他面前了。还传答案,他大概还不知道教导主任新让人采购了一批屏蔽仪就在实验楼里放着,等节后那场考试他就知道厉害了。
像这样的差生,果然还是适合烂在属于他们的那片泥堆里,永远都别妄想在洁白的墙面留下一点污迹。
他们不配。
等邵野一口气冲到实验楼,才知道为什么孙平威让他去三楼。
放眼望去,一楼一整排防盗门都关得严严实实,里面是一些比较贵的实验材料。
邵野也不一一推门了,直奔三楼上去,果然走廊尽头那间屋子开着门。
比赛用的秒表和卷尺就是从这里拿走的,怪不得孙平威肯定开着门。
广播的声音已经不是特别清晰了。事态紧急,邵野直接把门关上,随意推了张桌子抵住门,飞快地扯去身上湿透的运动服,再换上旧的。
甚至因为忙乱袖子套错了好几次,心脏如鼓鸣颤响,他该是害怕的,怕时间赶不及去参赛,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所幸,他动作是真的很快,人的爆发力果然不容小觑。表上显示剩下还有六七分钟,五分钟就够他回去了。
可拽开桌子去拉门把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门,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冷汗噌的一下从邵野背后冒出来。
他虎口握紧把手死命地拽了好几次,指节都泛了白,收回手的时候指头尖还在打颤。
他确信他没有记错,自己进来的时候外面分明没落锁。
谁?到底是谁要把他关在这?
邵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腔里溢满的过激情绪让他整个人处于快爆炸的危险边缘。
明明满心期待地做好了一切准备,怎么倒霉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拦路虎一条接着一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当你越想促成一件事的时候,越发会觉得全世界都在阻拦你』?
屁!分明就是人为!
“啊——”邵野厉声暴喝,“放我出去!”
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一脚重过一脚地踹着门。
锁头金属碰撞发出晃啷啷的响声。
屋里听不清楚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他心里愈发着急。
邵野拼了命的样子完全像个疯子,失去理智的他开始换一种方式,用脚蹬住墙面用尽整个身体去拽把手。
脖颈间尽是扭曲的红色,青筋暴露在外。
“外头的,别让我逮住你,”挤出牙缝的是切齿的恨意,“我弄死你!”
跑鞋前脚掌的位置曲出一条深刻的折痕,蔓延,然后开始变形。这一刻的邵野甚至想不起要珍惜自己这双用来跑步的脚。
被换下的六号运动服,裤口袋里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原本应该满格的信号前面被标记了一个小小的叉号。
这一切邵野都无从察觉,愤怒冲红了他的双眼。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被这道门,和门后面作恶的人给拦住?
邵野试图用胳膊撬动门锁:“开啊!”
他咬紧了牙关,牙龈都快沁出血来。
“给我开啊!”
可是没有用。
不锈钢材质的大门始终隔在那里,除了轻微的摇晃外,依然像座大山,坚固且屹立不倒。
嘣——
螺丝脆裂。
邵野眉宇间怔忡了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栽倒,手被尖锐断裂的零部件划出一道口子,血涌了出来。
门没坏。
只是唯一可以使力的把手叫他掰断了。
邵野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他一刻也不想多留在这里。
墨绿色的窗帘被他一把扯下,他眯着眼睛极快地适应了强光,然而封死的窗户再度让他绝望。
抛开这扇打不开的窗户不说,这里可是三楼,下头连棵树都没有,而且实验楼的单层楼高也要比普通楼房还高一些。
跳下去能直接摔成智障。
手表显示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太晚了——
邵野慢慢瘫倒在窗户的边缘,像个体力不支的病人。
阳光中舞动的灰尘漂浮着落到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四周只余下轻轻的呼吸声。
那是努力和希望在无形中消弭的声音。
邵野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