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雨水便这样淅淅沥沥地下了好些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出着太阳又落雨，总是变换个没完，让人觉得打从骨头缝里都透着湿气。
“你说，运动会能如期举行吗？”
短暂的休息间隙，邵野靠在墙边将手伸出窗外，试图去接夜空中落下的小雨点。
像这样的小水珠甚至在掌心溅不起什么水花，就又从指缝间溜出去了。
接连受到阴雨天气的影响，邵野练习的场地被迫转移到室内。是由此他才发现，城南最大的室内运动馆居然也是解玄他们家出资建的，占地面积之大，足以媲美大学城那边的一所中型学校了。
里面不光有各种专业的室内球场，还配备了冰场、泳池、搏击场、卡丁车赛道等等，不过这些都是画在场馆示意图上的。邵野本人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被拉到了眼前的红色赛道上。
解玄左边耳朵塞了一支蓝牙耳机，但这并不影响他听见邵野说话。
“尽人事，听天命。”
见他还有闲心往窗户外面看，解玄开始思考是不是休息时间安排得过分充足了。
他拍了一下手掌，吸引住邵野的注意力：“休息好了就继续。”
邵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接连一周的训练已经让他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运动。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朝着解玄微微颔首：“来吧。”
“冲刺三十秒，准备——”
“开始！”
邵野沿着笔直的红色赛道向前冲，像这样的训练每天都要重复六组，到了今天他已经能良好地适应了。
望着邵野健步如飞，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各种毛病，解玄总算觉着比之前顺眼不少。
对面的人很快又折返回来，再次到达解玄眼跟前刚刚好三十秒。
听见他呼呼的喘息声，夹杂着少年鲜活的热气，解玄在他即将扑上来之前抵住邵野的肩膀：“今天的第六趟，表现得不错。”
“那是当然。”邵野笑得甚是得意，他可是个从不把骄傲藏在心里的人。
没有困难的任务，只有勇敢的狗狗！
“接下来还上跑步机吗？”他问道。
“不了，”解玄说，“你已经能掌控自己的速度了，接下来都会在场馆的赛道上继续跑。”
没错，这整整一周邵野没少上跑步机，场馆的赛道之前被人租用，邵野每天最多也只能绕着空球场的外围跑。趁现在得空，也是时候让他练练学到的真本事了。再说，跑步机怎么能和真正的跑道比？
“先等你把气喘匀了再走。”
“很快！”邵野有点小激动。
而事实证明，解玄的训练效果十分显著，仅仅一周，他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邵野甚至有一种猜测，自己的灵魂和这具身体互相之间可能也在磨合，然后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虽然对新场地的新鲜劲因为体力值的消耗而很快丧失殆尽，但是与他头次一口气跑完五千米就跟死狗一样扒在跑步机上拉都拉不下来相比，已经很像个人样了。
尤其是在疲劳极点到来，只要咬牙挺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候，之后反而会不那么累了，就跟歇够了重新开始跑步一样。因为这种感觉，邵野都要爱上跑步了。
这可能就是痛并快乐着。
“今天就练到这里。”
“这么早？”被虐惯了的邵野甚至突然有点不太适应，可谁不爱早点回家躺平呢？
“那我晚上等你的微信。”这话无论说了多少遍，都透着点心虚。
把应当自己完成的任务交由解玄来做，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行为。尽管解玄也说了，以他目前的水准，写了也是无用功。
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真的够完成当天布置的所有作业吗？邵野一开始也有这样的疑惑，直到解玄给他开了视频通话。
当时解玄是这么说的：“路上耽搁了，今天又是第一天，我就破例开视频给你简单说明一下要怎么抄。”
邵野跟随他的节奏掏出同样一模一样的卷子，看到手机界面里一边说话一边簌簌落笔的某人，一心二用对他来说仿佛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而且扫一眼就知道选什么，这人都不需要思考的时间吗？即便是从前班上的那些好学生，邵野也没见过有解玄这样的。就算是标准答案摆在他面前容他抄，也不见得会比解玄现在的速度快多少。
他甚至特意空出来一些题目全选B，并且告诉邵野：“这些题目随便蒙一个就好。”
邵野第二天专门对了一遍老师给的正确答案，那些选B的不出意外全都完美避过了正确答案。
哪些记号代表可以随便乱蒙，或者胡乱抄些题干，解玄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自己平时四五个小时才能努力憋完的东西，对方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都做出来了。其间愣是一个岔都没打，和邵野平时一写作业手也乱摸眼也乱瞟完全不在一个状态上，甚至解玄高度的专注力连带着让邵野都变得紧张集中起来。
虽然跳过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复杂费劲的题目，但是邵野毫不怀疑解玄是故意的。依照解玄目前三四百名的成绩，如果全都做得出来，才会叫人生疑。
看得出解玄在韬光晦迹，可是又轻易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为什么？
邵野并不执着于想不明白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什么好去刻意发掘的。
……
翌日，居然是个难得的晴天。
可能是周五的缘故，邵野这一整天都神采飞扬。
昨晚顺利地跑下来五千米给了他巨大的信心，连带上课都不需要解玄帮他挡着补觉了。
他现在各类文科全都已经放飞，但是三门主课短期之内却没办法有很大的进步，所以地理历史政治也全都被他拿来研究数学背诵英语了。
今天解玄的书包也显得格外沉。
趁着邵野咬住笔盖闷头苦思的间隙，一沓子A4纸装订的本子被解玄从臂弯一侧推到后桌来。
“这是什么？”邵野立刻扔掉笔盖，探头探脑地翻看，“笔记？”
看字体不像是解玄的，他也算是抄了一周某人的作业，这要是再认不出来那不是白写了。
“嗯，”解玄回头，声音闷闷的，“这本是数学的，英语要再晚两天。”
通过他这些天的观察，邵野的底子属于偏弱的，这是高一就没打牢基础的缘故，所以纵然他再认真听课看书，效果也是微乎其微。黑板上大量的“由此易得”和“同理可证”经常是邵野卡住的点，而老师每次轻飘飘一句“这里上节课讲过”，解玄回头准能看到自己后桌这位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表情大概如下：
这踏马讲过？啥时候？我仔细听了完全没有啊？=_=
“整个高中的数学知识点全都包含在内，你完全可以不用跟住老师的步伐，直接顺着这本书从头学起。”解玄自己自然是没有时间整理这些，但是想找到既有空闲又缺钱的优秀大学生还是一抓一大把，只是能达到解玄所要求的人少之又少，既要内容精炼又要浅显易懂，这才耽搁了一周时间。
邵野本来已经翻到了学校目前的教学进度，依言又立刻调转回头，果不其然在第一页翻到了集合两个大字。
面前仅有两块硬币垒起来那么高的笔记，居然涵盖了整个高中数学的内容吗？
他继续往后翻，不出意外每一章都总结了典型例题，翻过去背面居然还标注了整套解题思路的模板。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解析，不是单纯给出答案，而是将如何从题干里找到有用的信息以及排除掉干扰条件的方法用蓝笔标记出来，再把整道题目能够用到的高中知识写清楚在哪一页，如果前面的知识点没有学透彻就需要他自己翻找回顾。可以看出这并不是老师会讲题的惯有思路，而是那种学霸级别完全手写总结出的内容。
甚至在这些题目的最最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课后训练——《同步练习》P153-5.8.9.12.13；《必刷xx》P181-2.3.7.10.11.12.15
最后每章结尾也都会有相应的思维导图，将每一章的知识点之间的所有联系全部串联起来，高频考点全部标星，而整整一本足见工程量之大。
以邵野的脑子，自然考虑不清楚像这样的内容对于学霸来说多少属于鸡肋了，这就是一本完完全全为他而改造的笔记。
“第一遍把所有星标都记住就可以了，特意用了A4大小的纸页就是留你做错题标记，空就这么点大，同一处错误如果接连出现三遍以上再往上面标记。”解玄的语气甚是平淡，虽然他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一道题连着错上三遍，但是换做邵野的话，也并非不可能。
“暑假之前过完第一遍，重点在于快速跟上所有人的进度，暑假的时候再把剩下的内容全部记住。”
以邵野的水平，想要做到肉眼可见的水平提高很容易，但是达到他想要的预期则至少需要三轮。
解玄没有点透，在整本笔记的最后一章之前，写了更加详细的二三轮复习方法，刻意放在如此不显眼的地方，也是解玄要求的。如果邵野到时候真的可以把整本笔记都学完的话，后面应该也不需要自己了。
“好。”邵野沉浸式地震惊于这份笔记的“豪华”之中，浑然不知如果将这些赶在暑假之前全都学完的话又是怎样一番地狱级别的难度。
“对了，”邵野如梦初醒道，“晚上一起做值日别忘了。”
他随后看了一眼窗外还露头的太阳，笑嘻嘻道：“今天应该可以在操场跑，也算节省时间了。”
有了这份笔记，邵野现下已经完全和13班的教学内容脱节，加之他本身又坐在不显眼的位置，如果没有老师刻意为难，完全可以一边在下面学自己的一边又假装在认真听课。
只是时不时地，他总要拿笔头轻轻戳一下解玄的后背，然后递过去一张写了大半题目的草稿纸，静静等待对方写明白问题以后再传回来，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默默蔓延开来。
两人的“形影不离”却并非没有人发现。想来也是，连打壶水都会顺带捎上对方的杯子，像这种数不胜数的小举动，只要留心自然不难察觉。
一般周五学校是不留晚自习的，大家都赶着回家，所以做完值日的两个人也算是拖到最后了。
更加不巧的是，刚下楼外面就又下雨了。
“怎么又下？真是没完没了了。”邵野一脸无语，今天去操场肯定是又没戏了。
他想也没想就转头对解玄说：“你在这等我，我上楼去拿包和伞。”
也没等解玄回，就一股脑地又冲上楼去了。
解玄似乎已经习惯他这种冲动性子，于是静静地在走廊檐下等着，沉默地听着雨点打在楼外那颗芭蕉树叶上的声音。
而在他身后，一个身穿粉色裙子的女生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她今天没戴那副闪得晃眼的金手镯，而是换了更加小巧可爱的项链。
苏玉漓把碎发撩到耳后，又将项链摆正，这才款款朝着解玄旁边的台阶靠近，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好巧啊，没想到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