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静一静，请先到左边登记姓名领沙球。”
台下乱哄哄地像蜂群一样，一股脑儿涌向左边。
左边挤右边，前面推后面。青琅夹在里面，简直喘不过气。
忽然一只手臂揽过自己，在人流中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隙。
青琅抬头，云岑一脸专注地观察周围，护着自己往前面走。
被他虚虚拥入怀里，若有若无的松针香气，在眼前游荡。青琅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猛然一阵脸热，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产生不该有的“依赖”呢！
拿到沙球，青琅仔细打量。
不过拇指大小，质地像一颗信手搓的泥丸。
迎着日光看，隐约可见球心萦绕几丝绿光。
“各位仁人义士，请分列五队随我们上山。有件事情要向大家说明：
长留山高山险，路上可能会遇上一些怪事，比如猛兽妖怪什么。
大家一定要保护好手中沙球，否则就失去了加入长留的机会。”
听到有妖怪，台下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青琅偏头，见顾承泽脸上并无惧色，心中稍定。
他秉性纯良，嫉恶如仇，通过考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如果途中想放弃的，就捏爆沙球。它会释放出一股力量将你们平安送下山。”
乌泱泱一群人跟着领头的两个道长，沿着蜿蜒山路左拐右转。
走下一段石阶，眼前陡然出现一大片茵茵草地，淙淙溪水穿中而过。
一派开阔的平野风光，令人忍不住驻足半息。
突然有人喊，“那两个长留道长呢？”
人群一片骚动，果然不见那两人。
“这怎么搞的？把我们扔这里就不管了！”
“是呀，闹什么名堂？”
青琅自顾自找了个清静地方，然后招手道，“承泽，你也过来休息会儿。”
“阿琅，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道长都不见影儿了。”
青琅淡定道，“道长们自有其安排。咱们既来之，则安之。”
话锋一转，“云岑，你先垫两口艾糕。午膳没见你吃几口。
等会儿，我们去溪边看看有没有鱼虾。”
云岑接过艾糕，放在唇边慢慢品味。
似乎手中并非一块寻常点心，而是什么人间至味。
见顾承泽坐立不安，青琅小声道，“承泽，长留收弟子，需考察其品性、毅力、能力。
想来这里应该就是考验我们的地方。不然崇山峻岭中，怎么会有此世外桃源？”
顾承泽稍稍安定，却紧张起来，“从家里出发时，我以为自己一定能除妖降魔、大济苍生。
可我要是通不过考验，岂不是无缘长留了吗？那还谈什么保护苍生！”
青琅柔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过关。像你这样侠义心肠，又有一身好武功。不去修道，岂不是长留的损失？”
见青琅看向自己，云岑接过话安慰道，“顾兄风资特秀，不必过于担忧。英才自有他该去的去处。
此番考验也是一个很好的自省机会。如若志不在此，也可早觅良他路。”
青琅越听越不对味。话说的没错，可怎么像在劝退顾承泽？
转头看向云岑，他分明是一脸诚挚、抛心置腹的模样。
罢了！兴许云岑独来独往惯了，不擅长鼓舞别人。
骤然狂风大作，黑云覆日，溪水“哗哗”作响，陡然涌起数丈长的巨浪，铺天盖地般往岸上众人扑来。
大家一窝蜂似的四下逃跑，有几人躲闪不及，顷刻间，就被巨浪吞噬，毫毛不浮。
青琅瞅见东南角有几株高大的杻树，忙引云岑和顾承泽往那边跑。
巨浪紧紧追在后面，所过之地，皆是一片汪洋。
青琅和云岑分别爬上杻树高处。
定睛一看，顾承泽还在低矮的树枝处，手脚并用攀着往上爬。
巨浪“啪、啪”撞击树干，将杻树震的大晃。
一轮比一轮剧烈，顾承泽死死抱住树枝，这才没被巨浪咬走。
云岑冷眼觑着下面情形，指尖微动。
突然一个浪头打过去，顾承泽右手一滑，直直下坠。
眼见就要跌入巨浪口中。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绸缠住顾承泽的腰。
云岑眯眼，只见青琅袖中飞出千尺白练，回肘一收。
顾承泽就如同钓钩上的鱼，一下子被甩到另一株杻树枝上。
巨浪一阵阵在树下呼啸，红日奔西，一些人筋疲力尽，捏爆沙球，瞬间无影无踪。
青琅时刻盯着顾承泽，不敢放松手上白绸。
好在他始终没有退缩的想法。
新月悬空，水面泛起麟麟银光。
巨浪逐渐消退，露出大地原本的模样。
为防万一，青琅等人没有下来，而是靠在树上轮流休息。
山风刮过，树叶“簌簌”响起。
青琅感到有些凉意，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忽听刺啦刺啦的声音，似有野兽在树间穿梭。
三人轮流休息，可青琅不敢阖眼，怕有什么意外。
听到动静，立马警惕起来。
只见一个白影，在树枝间灵巧地跳跃。像一个山间精灵在暗夜中嬉戏。
“云岑，你怎么过来了？”
“琅姐姐，我能挨着你吗？我一个人根本不敢闭眼睡。”
清冷的声音染上柔和的月华，莫名几分撒娇的意味。
不等青琅答应，云岑将头轻轻地搭上她肩膀。
不一会儿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青琅不由得哑声笑笑。
云岑曾经的确是大魔头，可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寻常凡人，终归是孩子心性。
“啁啾”几声鸟鸣，青琅睁眼，天光大亮。
一睁眼，眼前多了一只有力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身上还盖了一件白衫。
青琅发觉自己竟是靠在云岑怀里睡的。
明明一直很警惕的，怎么会睡着呢？
“琅姐姐，你醒了？”
云岑清冷的嗓音，拖上一丝喑哑，周身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宛然一副睡意未消的样子。
“天亮了，水都退了。咱们去弄点吃的吧。”
青琅不着痕迹从他怀里出来，却不小心蹭掉身上的白衫。
白衫悠扬飘旋，仿佛一只白蝴蝶，沐浴着晨曦，在林间翩翩飞舞。
一失神，白蝴蝶已经飞远。
想到白蝴蝶要沾上地上污泥，青琅立即飞身去追。
差一点就可以触到，差一点就抓住。
终于在落地之前，抓到了！
青琅欣喜地拿着白衫，翻身落地。
却不妨脚下硌了块石头，重心不稳，身体一下子猛往后倒。
只能祈祷，头着地的地方，千万不要再有石头。
不然，自己这具身体怕是要报废。
没有预料中“扑通”砸地声，一只手稳稳地揽住自己的腰。
青琅下意识将手搭上云岑的肩膀。
清晨的阳光，让他轮廓分明的脸，添上几分柔和。
四目相对，青琅清晰地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发髻凌乱，两颊绯红，两丝乌发被风轻轻撩起，竟有勾惑之感。
这个人是自己吗？
青琅疑惑间，忽见云岑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阿琅，云岑，我去林中采了些果子。你们要不要吃点？”
青琅借口饿了，慌忙走到顾承泽那边。
只是背影莫名显出几分仓惶脱逃的意味。
云岑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露出不明意味。
日过中天，阳光已有几分灼热。
“怎么回事？都熬过了怪浪，长留怎么还不派人接我们？”
“都晾我们一上午了，不至于把我们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吧？”
云岑注意力全在鱼上，时刻盯着火候。
顾承泽悄声问，“阿琅，你觉得我们的考验结束了吗？”
青琅摇头，“看样子，这是要我们自己找突破口。我们不能再等了。”
云岑分析道，“最东边和西边是悬崖峭壁，北边是来时的石梯，南边是森林。”
青琅沉眸，“东边和西边暂时下不去。北边石梯怎么走都绕回这里，应该布了阵法。我们只能从北边入手了。我先去探探情况。”
准备起身，袖子却被轻轻往下扯。
云岑举起手里的鱼，“琅姐姐，我烤好了。”
青琅接过。手中细枝穿的鱼，鳞皮俱已扒净，骨刺也被悉数挑出去了。
白嫩的鱼肉，泛着金黄色的光泽，冒着腾腾白汽。
顾承泽激动道，“云岑贤弟，有我的份吗？”
云岑便指左边道，“那边有。”
几根树枝插在火旁，各串了条鱼。熟是熟了，只不过不是这块焦了，就是那片黑了。
顾承泽高高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垂下来。
“承泽，试试我这条。”青琅将手中鱼递给他。
云岑见青琅要去拿焦鱼，便把自己的递过去。
往北边树林走了约半个时辰，林木渐密，周遭气温陡然降低。
山风轻轻拂过，青琅忍不住瑟缩起来。
一件衣服突然披在肩膀上，身体顿时拢起暖意。
云岑竟然把自己的外衣脱给她。
“云岑，你把衣服穿回去，免得受凉。姐姐比你年纪大，扛得住。”
云岑不肯接衣服，只顾往前面探路。
忽听一阵狂风呼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吊睛白虎，径直冲向三人。
虎蹄“扑通、扑通”砸在地面上，震的山摇树晃。
云岑见状拔步往树林深处跑。
眼见白虎越来越近，青琅将顾承泽推到后面，横出长剑，准备与白虎周旋。
突然，白虎猛地咆哮一声，“吼……”
原来一块石头掷中虎眼。
白虎眼角渗出殷红的血珠，狂啸一声，转头扑向云岑。
一人一虎，直往林深处消失不见。
白虎势猛，青琅担心云岑一个人招架不住，于是跟顾承泽两人连忙跟去。
可越往前跑，四周越安静，不要说虎啸，连鸟鸣声没有。
“承泽，咱们怕是跟云岑走岔了。”
“阿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青琅伸出一指，示意噤声。
“簌簌、簌簌”，似是风吹树叶，可林中并无一丝风过。
“阿琅，你看那边！”
灌木伏着一条黑身白斑的蟒蛇，正吐着信子，朝这边游来。
青琅、顾承泽持剑后退，可眼前蟒蛇逐渐逼近。
朝顾承泽耳语两句，青琅纵身一跃，挥剑劈向蛇头。
谁知，眼前突然变出三个蛇头，同时张开血盆大口扑来。
情急之下，青琅袖中飞出数条白绸，分别缚住蛇头，随即绕树几圈。
蛇头剧烈挣扎，手中白绸直往前溜。
“承泽，快动手！”
“阿琅，我还没有找到蛇的七寸。”
“滋啦、滋啦”，白绸应声裂开。
“啪”的一声，青琅摔在地上。
定睛一看，原来另两个蛇头缩在皮肉里，趁人不防，猛地探出来乱人心智。
实际上，中间蛇头战力最强，方才挣裂白绸的就是中间蛇头。
心下了然，飞身提剑，再次攻去，直取中间蛇头。
分明看见蛇眼骤然瞳孔一缩。
不论左右蛇头如何吐信叫嚣，青琅置之不理，挥剑就砍。
剑尖即将抵上蛇眼。
眼前突然冒出冲天浓雾，遮住视线。
“承泽，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