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支线一】侠骨仁心

奈何天不遂人愿。

潭母突然离世的那一天,正是六月雨季,明明前一刻还碧空如洗,转眼间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谭三一路狂奔到医馆,路人见他焦急模样个个避而远之,生怕惹上麻烦。

草庐门口,他被大雨拍打地睁不开眼,只听见那温柔娴静的女子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怀中的婴儿。

她说安如石一大早就被王员外请去瞧病了,一时半刻地回不来让他且等等,待天晴了就派人再去催一催。

襁褓中的婴儿被咚咚的鼓声逗得大笑。

谭三站在雨中,他的内心犹如烈火焚烧般煎熬,不知那些悲痛的话该与谁讲,更不知道救命二字搁置在咽喉处要怎么喊出。

远处,寄云在大雨中跑来,她抱住谭三看出他眼中的怒意,流着泪对他说,娘已经过世了,我们回家吧。

谭三没有说话,只是心疼寄云有孕在身还要如此操劳,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步步地走回到家中。

等安顿好一切,他对寄云说,他要去处理母亲的身后事,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他会带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回来,然后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寄云看着谭三的背影,她将手放在肚子上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便出声唤了一句夫君,叮嘱他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可惜谭三没有回头,他径直走出家门,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寄云想出去寻他,却遇上了整日与谭三称兄道弟的酒鬼霍子鸣,听此人报信来说,谭三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因医馆的那对母子死了,是谭三为了泄愤竟白日行凶砍杀无辜之人。可怜那奔波了一日的安如石回到家中,他救回了旁人的性命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妻儿的尸身早已失去了温度。

众怒难犯,谭三的种种恶行不可饶恕,被官府明正典刑定了秋后问斩。

行刑的当天,寄云去了刑场为谭三送行。不为其他,只是听说衙役抓到他的时候,刚刚行凶后的谭三,居然在一家铺子里买桂花糕。

一碗烈酒,寄云看他喝的爽快,听他说一生作恶不过世道所迫,没有半分悔意。

安如石不守承诺,为了钱财可以置他母亲的生死于不顾,他痛苦不已,凭什么安如石的妻儿可以如此快乐。

他还说这一辈子坎坷,唯一希望的就是他未出生的孩子,一生顺遂,所以他想了很久,决定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安顺。

寄云听着谭三的遗言,她哭了却又大笑起来。

是了,这一刻她终于断定,她不爱谭三,她恨这个人。恨他在赌坊中一见倾心,从此斩断了她回家的路,恨他对她百般温柔却总是将那份卖身契藏得严实。

这个眼中有柔情的男人,大概从来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不然他一定会知道。

当年,那个跟在富商身后,年仅十五岁的小丫头,还有一个月就可以攒够赎身的银子回家了,她也有父母,有亲人,有她爱慕的少年。可是谭三用骗、用抢,将她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

他甚至承诺过陪她一生却和那些将她卖给富商的亲人没什么不同,他们一次次地抛弃她,将他们以为的快乐和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谭三死后,寄云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上门来要债的人很多。她不清楚谭三生前究竟欠下过多少债,得罪过多少人。但她变卖家产露宿街头,尽力保存那个人在死后仅剩的一点尊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出生后挺不起脊梁。

七星镇外的树林,有间被猎户遗弃了的房子,春天的时候那里长满了野菜,足够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熬过新生命的到来。

初夏,寄云当掉了成亲那日谭三亲手为她插在发间的银簪,请了镇里颇有名望的稳婆,可那个孩子并没有像爹娘所期待的一样,一生顺遂。

安顺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几个时辰下来血水不知泼出去多少盆,寄云失了力气昏死过去。

稳婆见此情况,知道再这样下去会要了寄云母子的命,便差人去镇上请大夫,哪成想随行的其他婆子不知寄云与安如石的旧事,急匆匆地赶回镇子时,不出百米途中便路遇了采药的安如石,她只听闻安大夫妙手回春,连呼救命。

而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安如石答应同她前往,却在看到婆子口中所说的产妇竟是寄云时产生了犹豫。

安如石不是圣人,他也想过袖手旁观。

稳婆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仇怨也不甚了解,只当是人命关天,她见安如石不肯施以援手,忙说稚子何辜。

安如石听见这四字,脑海中想起亡人音容。他心中怨恨交加也想质问一句,他的妻儿何其无辜?只是这般念头,在他听到那声极响亮的婴儿啼哭时,烟消云散了。

安如石终是救下了这个孩子,却也错过了救治寄云的最佳时机,听见她临终时的喃喃自语,说这孩子不姓谭,他叫安顺。

下一刻,这个一生都不由自己的女子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她紧紧抓着草席的手松开里面握着的是一张被汗水浸透了的卖身契约。

不知为何,寄云用了谭三所起的名字,却不愿意让她的孩子成为谭家的后人。

从此,安如石那间空荡荡的草庐里,多了一个日夜啼哭的婴儿。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谣言四起,茶余饭后镇上知道这桩旧事的人都说谭三死的冤枉。

猜测着谭三之所以杀安如石的妻儿,也许不是因为潭母突然病故牵连无辜,而是他发现了安如石和寄云的苟且之事。

不然凭此深仇大恨,安如石怎会收留仇人之子,还给他取名安顺。而这荒谬谣言的源头,不过是霍子鸣起了疑心,他知晓这孩子的来历,便想起谭三行凶当日本有逃走的可能,可他却因为顾忌寄云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不肯离去。

他一向敬慕的兄长,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做事变得畏手畏脚。

霍子鸣想不通这其中缘由,眼见自己的子侄被害死他兄弟的人收养,还冠上了他人的名姓。

他为谭三抱不平,所以趁着醉酒大骂寄云不守妇道,这般污言秽语飞短流长,终是在多年后,传到了一个孩子的耳中……

“你应该恨我。”安如石吞咽了一口喉间的鲜血,他长舒了一口气,忽然醒悟自己浑浑噩噩的活了一生,其实有些话他早就该坦白的。

“恨你?”安顺乍听此言,他不觉爽快,反而更加怒火中烧,一把推倒那些碍眼的药架,冲着竹椅处吼道:“师父,你错了,你以为自己很清高吗,明明是你先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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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反派生存法则
连载中龙素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