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秉鉴预料的那样，两个人都拒绝了蓝舒。
将领虽糙，但心细如发，怕蓝舒面子上过不去，也为了维护王府的面子，向来大大咧咧的人虽表明了态度，遣词造句却极度委婉，生怕蓝舒心里不舒服。
“娘子，蓝娘子回来之后就一直未从屋子里出来过，要不奴婢去看看?”
绫香提出来，却被赵徵姜拒绝了。
“表妹许是面子薄，这事得她自己想通才好，过段日子再带她出去散散心，回去的时候也能轻松点。”
第三日，蓝舒终于肯和他人说说笑笑，但她并非想通，而是在羞愤中加上了对赵徵姜的不满。
一心只求一桩好婚事的她此时并不明白成婚的真正意义，只觉赵徵姜并没出什么力，若是她真正重视自己的事，一切许是都不一样了。
到这里，蓝舒才意识到一件事情，汝王府的另一位县主都定了亲，可她却从没听说过赵徵姜和谁定亲。
她试探着问了问赵徵姜的婢女，那些婢女却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要么则顾左右而言他。
这越发加深了蓝舒心中的疑惑，汝王的态度，婢女的遮掩，都让她觉出，赵徵姜的身上可能藏着一个秘密。
“娘子，前线来消息了。”
近两年逐渐稳重的绫香突然忙忙乱乱地跑进来，令赵徵姜眉心跳了跳。
蓝舒则是注意到绫香口中的话，她要说的看样子是关于前线的战报。
草原各部混战，大宁派兵支援，这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要把战况报给赵徵姜，难道赵徵姜是将领吗？
看样子汝王也不像是会允许后宅女眷参政的人，蓝舒收起嘴边的笑，微眯起眼，想要听听绫香要说什么。
绫香下意识看了蓝舒一样，欲言又止。
赵徵姜看出她的想法，说道“直说便是，前线如何了？”
赵徵姜口中问的是前线，实则是特木尔，之前关于他的消息实在单调，多是他胜了或败了，因此见绫香紧张的模样，她以为前线又输了一仗。
“回娘子，昨日上午咱们没有打过，战败了，但，但……”
“但是什么?”赵徵姜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若不是蓝舒在场，她怕是要直接走下去拉着绫香好好问个清楚。
“大王子同一队人马失踪了，搜山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蓝舒听得有些懵，她只知道打输了，但一旁的赵徵姜却突然变得不对起来。
赵徵姜终于还是没有顾及到蓝舒在场，蓝舒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外界盛传端庄的表姐跌跌撞撞走到绫香身边，双手死死握着她的胳膊。
“他，真的失踪了？”
待走出院子，蓝舒才从人们的口中听完全了这件事。
绫香口中的所谓“大王子”，是哈喇部大汗的长子特木尔。
草原上部落众多，她没什么**了解，是以提到这个名字时，蓝舒才觉得耳熟，从几个月前开始，特木尔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在京城出现，这个相隔遥远的异族人短短几天就引起了京城众人的注意。
想必他是个极优秀的人物，如今他突然失踪，被人们看做一件大事也不意外了。
蓝舒目光微沉，想起了刚刚赵徵姜如遇天崩般的神情。
她可不信赵徵姜忧心国事到了如此地步，那么问题只出在那个人的身上。
特木尔。
“三娘子怎的这样坎坷……”
“……怕是要回京城了。”
一阵切切察察的声音传来，引起了蓝舒的兴趣。
“你们说的可是和三娘子有关?”
蓝舒靠近那两个说闲话的婆子，冷不丁开口，吓了她们一跳。
“贵客怎的不声不响就来了这里。”两个婆子拍着胸口，半天没说话，看来真是吓得不轻。
这更说明这件事是不能提起的了。
蓝舒笑了下，轻轻握住一个婆子的手“我初来乍到便听闻大王子失踪的消息，表姐正为此伤心欲绝，我这才知晓他们二人有些渊源”
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掏出几枚碎银放在两人手心“我得听明白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才好去开导表姐不是?”
另一边，汝王府书房内。
自进了屋子，赵徵姜便收起了眼里的泪，她见了赵秉鉴先是行了个大礼，这才问道“父亲，情况可属实了？”
赵秉鉴看着她，默了片刻，随后轻轻点了头。
特木尔能力出众，是谟与博特格其一大强劲的对手，如今特木尔失踪，局势突变，但也没到不可逆转的程度，大宁依靠的还有赶过去的援军，因此大宁这边虽惊讶，却不至于过于慌乱。
真正慌乱的，却是汝王府内部。
赵秉鉴知晓赵徵姜与特木尔二人的内情，如今特木尔带着人马消失，他自然该询问赵徵姜的打算。
对于汝王府来说，这绝不仅仅是一件公事而已。
“若是他回不来呢。”赵秉鉴不按常理出牌，他直接将最坏的结果亮了出来。
“那我必须要回到京城么？”赵徵姜眼圈红红，在这最紧要的时刻，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赵秉鉴。
“……自然”赵秉鉴答得艰涩“你还是汝王府的三娘子。”
聪慧如赵徵姜，她当下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赵秉鉴可以不管赵徵姜和特木尔，却不能不管赵徵姜。
没了特木尔，赵徵姜却还是汝王的女儿，悲伤过后，还是当为了王府燃尽最后一丝余热。
京城还有那么多贵胄等着她挑选，这些在蓝舒看来绝佳的联姻对象，却是赵徵姜所厌恶至极的。
好在这段时日，她从未因赵秉鉴的区别对待而昏头昏脑，她只庆幸自己早已看透了。
看透了自己这个带着皇室特有的冷漠与无情的家。
“父亲既然坦白至此，我也便直言不讳”赵徵姜笑了笑“您无需将我与特木尔区分开来，他若身死，那也当是我的结局。”
“既然那日之后便决定再没有我这个女儿，那今日之后也便不必有了。”
“我此生，非他不嫁。”
赵秉鉴一直自认慧眼如炬，可今天才知自己错的离谱。
归来一趟，赵徵姜何止磨练了一番，简直转了性子。
可自己竟从没有真正看懂过她。
回到家中还将自己的性格如此小心隐藏，只能说明，她对自己的家人已经到了一种极其不信任的地步。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真的能将一只绵羊变成咬人的狐狸么？
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赵秉鉴下意识地拍了桌子“既然你不再把我当成你父亲，那就滚出王府，回你心心念念的草原，从此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王爷与三娘子争执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府里众人比听到特木尔失踪还要惊诧，连一向自认娇纵的赵徵芸都咂舌。
自己再怎么闹也只和母亲耍耍小性子，府中这么多年，这么些个娘子，谁又敢闹到父亲那里去?
可今天的赵徵姜就做到了。
赵徵芸简直把赵徵姜当成了神仙，从前对她的恶意似乎也都淡了许多。
另一个震惊一点也不比她少的人是蓝舒，自听了那些故事，她坐了一下午也没缓过来。
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赵徵姜，过去的那一年，竟比自己的一生还过得精彩。
难怪去年汝王府突然声称赵徵姜病卧在床，原来是当时府上并没这个人。
这样奇异的事情，还真瞒了下来，甚至被瞒了这么长时间。
故事或许有虚构的成分，但蓝舒这下坐不住了，这是上天送来的契机，她应该为这位表姐做些什么。
风向渐渐有些不对，坊间出现一种新传言，特木尔此次消失可能没有死，而是打算培养一股自己的势力，反过来同大宁抗衡。
眼看越说越玄乎，大家自然是不信的，顶多把它当成了一个志异传说。
可谁知不久之后，一个真正的大新闻爆了出来。
汝王府的三娘子赵徵姜，早就和特木尔私相授受，而汝王也已经默许了这桩婚事。
“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赵秉鉴看着几个幕僚与将领，脸色如墨般阴沉。
几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在王府里，特木尔和赵徵姜的事情虽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也不算是个大秘密，只是王府内规矩严格，有了赵秉鉴的三令五申，大家都将这事压在心底，从没真正说起过。
赵秉鉴没想出别的可能，只觉得是赵徵姜在报复自己与王府。
可他又隐约不愿相信，赵徵姜再气恼，却也不该是不以大局为重的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和特木尔的事情传出后，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将会带来什么影响?
从前她为哈喇进言委婉至极，现在这份刻意为之的心思被光明正大摆了上来。
人们会觉得是他赵秉鉴为了女儿的私事求了朝廷出兵，而朝廷则是觉得自己早就和哈喇有了瓜葛……
总之都觉得自己是私通异族。
汝王府里外不是人！
可结合赵徵姜那日的话，赵秉鉴内心不安，尽管不愿相信，但他还是下了令“将三娘子的院子封起来，严加看管。”
赵徵姜被关得莫名其妙，直到绫香帮她打听了一番，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何受了这无妄之灾。
“是有人陷害我……”赵徵姜停顿了一下，又改了口“说不上陷害，大概是想毁我的名声，反而越捅越大，让父亲怀疑起我来。”
她知道这种时候传出这种事情意味着什么，但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怎么得知了她和特木尔的事，又为何将它散布得到处都是。
“娘子，王爷叫您过去。”
赵徵姜敛了眸，没有多问赵秉鉴为何叫自己过去，而是淡定地起了身。
这次父女二人相见，不是在阴沉沉的书房，而是在太妃的屋子里。
“女儿见过祖母，见过父亲。”赵徵姜规规矩矩行了礼。
无论和父亲闹得如何不欢而散，在祖母面前，她还是要收敛的。
“知道外面的事了。”赵秉鉴用的是肯定句，他知道赵徵姜是聪明人。
“是，但我是冤枉的，此事绝不是我所为。”赵徵姜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和冷硬，这番态度纵是康氏也感觉到了。
“好孩子，祖母知道。”康氏身子逐渐不大好，渐渐不怎么爱接见人，因此也已经许久没和赵徵姜好好说过话了。
“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揪出那人，而是想法子将事情压起来。”
又是压起来，但除此之外，汝王府再没什么能做的了。
尽量不要让朝廷知晓，不要让皇帝猜疑。
就放任这言论传下去，听到的人们没有能力插手，能插手的朝廷却听不到。
朔谷距京城山高水远，这种事大概也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母亲，外面已经开始传我们早就和哈喇串通起来了。”赵秉鉴捏捏鼻梁，说道。
“串通”一词本就敏感，更何况还是将汝王府和异族连起来。
虽然哈喇目前和大宁在一个阵营，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倒戈相向?此时，就连特木尔失踪这件事都变得微妙起来。
汝王会不会借着和哈喇联姻，趁着战乱的契机叛变?
特木尔娶赵徵姜怕是假，汝王借此笼络草原势力才是真。
赵秉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多疑，他摸爬滚打几十年，早就猜得到他人会拿这件事作出怎样的文章。
接下来，赵徵姜过去一年卧病在床是假消息的事恐怕也会抖落出来，连着她被掳那日的真相一起，成为汝王府心怀不轨的证据。
失去了边疆的民心，他赵秉鉴坐守的这场仗也就不必再打下去了。
再容我攒攒稿…会尽量两天一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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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