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纪楚瞪大了眼睛,他被贺翎昭捂着嘴,一声惊叫吞进了肚子,可一颗心还是狂跳不止,像是要跃出胸膛一般。
贺翎昭坐在榻上,将纪楚拽到自己的腿上坐着,自身后将他整个人紧密无间地搂进怀里,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脸说话:“千浔哥哥,找我何事?”
夜间入睡的时候,他一定要有纪楚的画像作陪,否则将是彻夜难眠。原本贺翎昭以为纪楚在里间已经睡熟,肯定不会到外间来,这才放心地将那些画像拿出来,没承想竟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他压抑了太久,骤然被发现了心思,心知暴露得彻底,索性不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现下如此真切地将纪楚抱入怀中,贺翎昭只觉得激动得想要发抖,一股燎原大火从心底一直烧至全身。
贺翎昭的气息喷薄在脸侧,灼热得像是要把人烫伤,纪楚愣了愣,剧烈地挣动起来。他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挣扎半晌,贺翎昭的手臂仍然像铁箍一般纹丝不动地圈着他。情急之下,纪楚只得张口,咬了贺翎昭的手心一口。
他向来心软,虽然咬下去了,但还是收着劲儿,没有真的见血。这么一折腾,贺翎昭总算松了手,可一阵天旋地转,纪楚发现自己已经被掀翻在那张小榻上。
贺翎昭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他垂眸看了看掌心的咬痕,眼中全是兴奋至极的光,就好像猛兽挣脱了枷锁,再也没了束缚。他将纪楚正在推拒的手并拢在一起,攥着手腕按在头顶,倾身靠近人的颈侧。
纪楚愈发惊慌,抬腿用膝盖抵住贺翎昭的腹部,抬高声音骂道:“贺翎昭,你疯够了没有!”他有一种被猛兽叼住了脖颈的错觉,就好像下一秒对方就要咬穿他的喉咙一般。
贺翎昭被纪楚吼得一愣,没再继续,可是手上依旧没有松劲儿,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楚,眼里全是难耐的遇.念。
纪楚瞪着他,想问什么,可又觉得无需再问,这满地的画像,再加上贺翎昭对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是瞎子也该看出对方究竟存了一番什么心思了。
两人僵持着,一时无言,又过了一会儿,纪楚觉得手腕处被握得生疼,狠声道:“很疼,放开!”
贺翎昭好像终于听见了纪楚的控诉,他垂着眼帘,看上去有点儿像耷拉着毛的大狗,慢慢地放开了纪楚,从对方的身上撤了下来。
一挣开束缚,纪楚立刻闪身退到一边,他手忙脚乱地用火镰将蜡烛点上,室内一下子恢复了光明,让人稍感心安。
画卷撒了满地,纪楚将它们拾起来卷好,却抱在怀里,迟疑着不愿物归原主。
看见画卷被夺,贺翎昭的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焦躁,他忽然上前一步,哑声道:“哥哥,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纪楚下意识道:“不行。”话一出口,他恍然间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十七岁的春天,同样的对话,同样因为一幅画而心焦无措。
烛火的微光下,贺翎昭眼眶微红,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这一次,哥哥想用什么来交换这些画?”
纪楚抿了抿唇,心中一团乱麻。对方果然也没有忘却数年前在花朝国的往事,可那时候的贺翎昭,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一幅画像共枕而眠。纪楚一想到刚才的画面,便感到心跳得厉害,微微有些呼吸困难。
贺翎昭见纪楚不语,锲而不舍道:“这里的画成百上千,哥哥,这回可不是只用一块手帕就能换的了。”
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纪楚心中憋闷,反驳道:“我从来没同意过你画……画这些关于我的画像,这些画本来就不对的,理应销毁,我又为何,为何还要用旁的东西来换?”
贺翎昭却理直气壮道:“可我画这些,又为何需要经过哥哥的同意?”
纪楚一滞,被对方的歪理堵了嘴,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向来好脾气又心软,这会儿却也被贺翎昭惹得恼怒起来。
两人注视着彼此,僵持着谁也没作声,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掀起门帘走进室内,轻声道:“陛下,该晨起上朝啦。”
原来争执之间,天边晨光微曦,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了。
话音未落,满地狼藉映入眼帘,少年来不及惊讶,一抬眼又看见站在一旁的纪楚,登时惊叫出声,以极快的速度逃到门口,指着纪楚道:“陛,陛下!您画的那位神仙公子,他怎么从画里跑出来了!”
纪楚:……
贺翎昭没多作理会,情绪十分糟糕:“墨书,孤今日不上朝了,你去通报一声,让那些人都散了。”
墨书还是满脸惊恐,他迟疑了一下,斟酌着道:“可是陛下,今日花朝国的使臣来了,您若不出席,恐怕,恐怕……”
恐怕有些棘手。
花朝国作为列国之首,时常派遣使臣造访周边国家,打着各种幌子刺探干涉,异常难缠。
莲鹤国在凌决的眼里,只不过是俯首称臣的一众小国之一,如有不轨,反倒有些惹眼了。
贺翎昭蜷了蜷手指,心情差得无以复加:“好端端的,不是逢年过节,也没到定期来访的日子,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墨书道:“属下只听闻,是花朝国少了什么人,他们正在大范围搜寻。”
听了这话,纪楚只觉得头皮发炸。他知晓凌决的性格,不把周边国家翻个天翻地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低下头,避开了贺翎昭灼热的视线,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贺翎昭无视了墨书殷切的目光,一挥衣袖,不耐道:“先退下吧。”
墨书欲言又止,但看他家陛下脸色黑得吓人,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寝殿。
同在宫中,与那些使臣相遇是早晚的事,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想到此处,纪楚心中不安,踟蹰片刻,对贺翎昭道:“这几日承蒙关照,万分感谢。我和阿澜还有要事在身,不多叨扰,这便离开了。”
贺翎昭只是盯着纪楚,阴沉着脸色,并未作声。纪楚见他不置可否,正想转身去寻顾澜,没承想骤然一阵巨力袭来,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贺翎昭抓住了手腕,两人一下子又近在咫尺。
纪楚下意识抬眼望向贺翎昭,却猛得愣住了。
贺翎昭在流泪。
他的眼眶通红,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像一只耷拉着毛的犬类,惨遭遗弃,很是可怜。
在纪楚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他很少看见旁人哭泣。唯一见过的那几次,都伴随着不幸与祸事的开端。
所以他本能地对旁人的泪水感到恐惧和心焦。每回他见到贺翎昭流泪,更是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贺翎昭紧紧抓着纪楚的手腕,想将人捉进怀里,却又不敢,最后只是哽咽着道:“千浔,你急着离开,是不是要去找凌决?你们是不是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很快就会重归于好?可是你的腿又为何会被毒箭所伤?”
纪楚想要出言反驳和解释,可是贺翎昭的情绪似乎开始失控:“不要走。纪千浔,你总是在离开我。你每次总是走得毫不犹豫,对我避之不及,就好像我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巴不得早点遗弃。”
纪楚惊诧不已:“你怎会这样想?我从未……”
贺翎昭打断了他:“对,你其实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你的眼里只有凌决,只有那些旁人,从未看见过我,一时半刻都没有。我有自知之明的,哥哥。”
说到这儿,贺翎昭不再流泪,他通红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纪楚:“从前你和凌决在一处,我不能,也无法得到你。可是现在你和凌决分开了,又来到了我的地方,那我便再也不会让你逃走。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永远不会对你放手。”
天光照进室内,贺翎昭抬起他那双湿润的黑亮眼睛,深深望进纪楚的眼里:“不,纪千浔,我一定会得到你。我要娶你,你将是莲鹤国独一无二的君后。不仅是君后,你还会是我的夫君,我的妻子,和我相伴度过余生的人。无论余生长短,一天也好,百年也罢,我都要和你永远纠缠,最后一起被掩埋进泥土里,再化为尘埃,随着风飘散而去。”
说话间,贺翎昭已经将纪楚逼至墙角,他痴迷地望着对方,抬手触摸纪楚的脸颊半晌,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所以,千浔哥哥,我无时无刻都会和你待在一处,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不论是皇宫还是这偌大的天下,我们都再也不会离开彼此半步。”
小贺超大声: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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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