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庭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易叙舟的,大概是慢慢地,日久生情吧。
他知道这份感情是不对的,从他意识到自己对易叙舟的感情变质的那一刻,他就开始了克制。他竭力隐藏这份感情,很努力自我排解,希望这份感情可以变淡消失,或者迷途知返,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他很清楚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永远存在,爱的时候可以心甘情愿为了对方去死,不爱的时候能狠心地把最残忍的手段用到对方身上。他告诉自己,再美好的爱情都可能消逝,何况他只是单恋。既然最终都要消亡,那让其永远在暗地里,秘密地消亡也是一样的,顶多更慢些。
慢慢来吧,时间会解决一切,需要再多的时间也没关系,他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他不敢让易叙舟感受到一点他的爱意,朋友间的爱意他都会努力收着,因为他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出不该泄露的。他知道易叙舟对爱情、对家庭没有期望,甚至在努力回避。对方把他当朋友,当弟弟,对他很好很好,要是对方知道他却对对方心生爱意,怕是会恶心到吐。
他不愿成为让对方不开心的人,对方不喜欢的,他不会提起丝毫。他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朋友这层关系更加稳定,只要维持得当,可以是一辈子。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同性、长幼这些东西,还有家族、事业等等。
最关键的是家人,他的父母必然是反对的。当初他姐姐久久不恋爱、结婚,父母表面不催,实际急得很,暗地里千方百计拐着弯提醒、催促。每一辈的想法不一样,看到的不一样,想要的不一样,也确实各自有理,因此一定有碰撞,很难双方都满意。
而母亲的身体不大好,他找到合适的女性恋爱、成家、生子是母亲最想见到的,那样利于母亲的身体健康。现在他以学业为由,没有往母亲期望的方向发展,还算有理,能稳住母亲,可倘若他不仅不往家人期望的方向发展,还背道而驰,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易叙舟还是母亲离世好友的孩子,母亲对易叙舟的感情十分特殊,不单单是希望好友的孩子过得好,更有一种要替好友照顾好孩子的责任感。复杂的感情不允许有意外,也经不起意外的折腾。况且易叙舟亦是成熟懂事的人,绝对不愿让长辈失望。
种种隔阂,两人之间不可能也不可以。
可是,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最挠人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爱意不减反增,要严严实实地隐藏太难太难,整个过程万分煎熬。
也是因此,他去留学的时候可谓毅然决然,时间不够就再加上距离。
起初,他非常不习惯,总想要跟易叙舟联系。他想着即使是朋友间也不会因为相隔两地就减少很多联系,不联系反而像是要划清界限一般,引人注意,再说易叙舟是关心他的,于是他稍微放任了自己一点,与易叙舟保持一定频率的联系,不能多,不愿少。
因为距离的原因,渐渐地,他能很好地控制对易叙舟的感情,可以将爱意深深隐藏在心底。或许,两人真的可以就这样做一辈子朋友。
无奈,总有意外发生。
大四寒假回国,他很想早点见到易叙舟,但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撺掇商案一起去。商案却不愿意,说是易叙舟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不适合去打扰。
听到易叙舟身体不舒服,他非常担心,反而决定必须去看看。没想到的是,作为不速之客,意外看到了易叙舟身上**的痕迹。他意识到对方身上的痕迹是什么的瞬间,真的懵了一下,继而心脏抽疼,难受的感觉由内而外,他相当努力才让自己保持冷静。
事后,他向商案打听易叙舟是否有女朋友一类,商案的回应十分模糊,大概意思就是这是私事,易叙舟是边界感很强的人,旁人无法知晓太多。商案的回应给他的感觉是,易叙舟可能有女朋友,但是不公开的,或者,不是女朋友,是另外的关系。总之,大概率他没有看错,没有误会。
除了商案,他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询问易叙舟状况的人。他有些无力,忽地意识到保持距离也不怎么好,像断线的风筝,暂时还能看到,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走了,他却只能看着风筝飞走,无能为力。
他想起易明山入狱后易叙舟就有些封闭。上次暑假因为忙跟商家合作的项目,他没能在国内多待一阵,对易叙舟的关心、帮助太少,之后易叙舟就不怎么跟他联系了。家中发生变故,对方当然没时间、没心思,于是两人的关系淡了一些。
也许就是那时,易叙舟找到了可以相伴的人,但因为易明山入狱,易家名誉受损,所以不公开才是对女友最好的保护。
他意识到他对易叙舟的喜欢根本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而变淡,他根本做不到放手,一想到易叙舟会属于其他人,他就难受得不得了,心如刀割。
他有动摇过,很想不顾一切地向易叙舟表达爱意,然后把易叙舟抢过来。可也只是想,先不说他根本承受不起这背后的代价,关键易叙舟就没可能会答应他,难不成他还要强迫对方?那可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他也真是疯了。
他不可能迈出那疯狂的一步,于是只能后退,一步又一步,离喜欢的人越来越远。
寒假那次,自从云隐山庄见过后,易叙舟刻意地在避开他,他约过易叙舟,就是朋友间很平常的相约,对方却用各种理由拒绝了,很明显就是要跟他保持距离。对方的行为有些奇怪,他害怕是他不该有的那份感情暴露了,而对方是有秘密女友的,于是,很体面地用不见面的方式来疏远他。
有女朋友还被同性觊觎,不论落在谁头上都会无比厌恶,避之若浼,甚至反目成仇。亏得对方是温柔善良的人,没有跟他翻脸,还保留了体面。
只要不承认,就还能够是朋友吧?为了保持朋友这个身份,他下定决心不打扰易叙舟,保持距离,保住往日的情分。
本来一切在慢慢平静,然而,一封匿名邮件将现有的平静彻底打破,打破得稀碎。
他看到邮件里易叙舟的私密照片时,真的眼前一黑,心脏仿佛瞬间碎裂,那种难受很难描述清楚,浑身发僵,双手发抖,愤怒、担忧、害怕、悔恨……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虽然照片都是挑了角度的,没有露出私密部位,也剪裁处理过,但在做什么再明显不过,关键,另一方也是男性。本来以为易叙舟只是有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朋友,没想到不是女性,而是男性,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只收到照片,再没有其他的文字,他等待过,之后没有邮件,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或人。这个行为非常奇怪,不是勒索,不是威胁,他害怕易叙舟毫不知情,害怕那个小人只在背后捅刀子,害怕易叙舟信错了人会受到伤害。对方能把这种东西发给他,就还可能发给其他人。
他找了人调查匿名邮箱,可因为想尽可能保密整件事,而且他要保护易叙舟,至少在他这里那些照片不能再给第二个人看,因此调查起来并不容易。最终,他决定回国,回国之后很多事更方便,他要尽快亲手解决这个隐患,不能再让易叙受到别的伤害。
回国之后,他开始悄悄调查易叙舟,调查可能跟易叙舟扯上那种关系的人。
调查并不顺利,易叙舟根本不会去某些场所,身边也没有养那种关系的人,更没有乱七八糟的爱好。
唯一可疑的是黎休。
但是,对黎休深入调查后,除了发现黎休是易叙舟的前男友之外,没有别的可疑之处。除非是相对特殊的情况,两人有可能不是长期关系,只是一次意外,不过这样的话,还需要更多的调查,必要的话得上特殊手段,那将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想过从易叙舟这边下手,可是,面对对方,他真的不愿伤害对方半分,要他问出那样的话让对方难堪,他做不到,即使是从侧面他也做不到。况且暂时没有其他不好的事发生,会不会只是某种炫耀或者意外?
他还是想暗暗地查,暗暗地解决,那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易叙。
排除了一个又一个人选之后,不是没怀疑过商案。可是,这是他最不愿相信的,而且他会排斥调查商案,他不愿面对这种可能性,他无比拒绝不想要的结果。
他在逃避。
可惜,真相还是在不经意间砸到了他的面前。
那晚,他彻夜未眠。
他甚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还在设想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一切,难以相信易叙舟跟商案有那样的关系,难以相信商案会做出那种事,难以相信商案会伤害易叙舟。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太糟糕了。
很混乱,他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决定找商案当面谈一谈。
不料,在知道他不希望的结果就是真相的同时,两人的对话竟然被易叙舟听到了。他明明是要保护易叙舟的,却在对方面前撕开了无比恶心的真相,让对方难堪痛苦,他仿佛往对方心脏上插了最深的一刀。
简直是最差劲的发展,不能更糟糕。
这一切该如何挽回?
他是想保护易叙舟的,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保护,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为的就是护住心里的这个人。现在,他做错了事,他把事情搞砸了,但,他一定会想办法补救,拼尽全力。
悔恨担忧之余,有些情感亦压制不住了。
如果可以是商案,那,是不是也可以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