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荷休息了几天，再次上路。几人过了一片沼泽地，往前又翻了几座大山，远远地就在山顶看到了一座城。
日光下城墙极白，蓝色屋顶泛着诡异的流光，四周竟没有一个村落，她有意要绕道而行，谁料下了山，绕来绕去，反倒是绕迷了路。
彼时狐狸精虞遂已经完全恢复，便自告奋勇出去探路，看着它蓬松的尾巴消失在树林尽头，子荷卸下行囊，生火做饭。
傍晚天很快黑透了，火堆里冒出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的声音，四周风声呼啸，树叶翩翩飞落，子荷吃着热饭，忽然看到四周飘飞了无数雪白花瓣。
她抬起头，伸手捻来一片，才发现是纸屑。
不远处有人在烧纸钱，伴随着低低的呜咽声，身后传来了猛兽呼呲呼呲的喘息。
一切是那样的不对劲。
叶檀猛地回头，狐狸精虞遂终于连滚带爬冲了回来。
它化为人形，用手指着自己冲回来的方向，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喘了半天气，方才道：“外面都是人！”
深山老林中出现这么多人？怕不是鬼。
子荷收拾东西，蹑手蹑脚跟在叶檀身后，不远处则是兔子精等人。
过了这一片原始森林，但见四周极为开阔，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空中交织，半人高的绿色草浪中，果然有无数的人影。
子荷靠近其中一个，嗅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你好。”
子荷拍拍她的肩，背对着她的少女180°转头，廉价的胭脂擦在脸蛋上，像猴屁股。
她吓了一跳，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乱转，张大嘴，竹篾编的骨头架子在喀喀发抖。
无形的声音唤醒其他小纸扎人。
以她为中心点，偌大的旷野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子荷身上，顷刻间让她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子荷就在那里与他们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纸钱燃尽，一连串的铃铛声从远处响起。
叮铃叮铃——
所有纸扎人排着队伍，顺着声音走向高大的城池。
子荷擦了擦汗，带着叶檀跟在了后面，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就目下的情况来看，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到了城门口，两个守卫一个一个放行，直至到了子荷这里，因为面生，所以有所迟疑。
“你们是谁？”
子荷刚想要开口扯谎，守卫牛忽然朝前嗅了嗅，抬手放行，然后拦住叶檀：
“你是大活人，这里不欢迎你。”
子荷愣住，殊不知这是侍笔小鬼缠上她的缘故。
而那一头，叶檀执意要进城，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没有心跳。”
“没有心跳就是死人吗？”守卫马想了半天，向守卫牛求证道，“没有心的人还能活吗？”
守卫牛早已将耳朵贴过去，点头确认后道：“没有心就死了。”
“那你也进去罢。”
大门打开，迎面是数以万计橘黄色的灯笼，风中摇曳，所有亭台楼阁薄薄一片，颜色分外艳丽。
这里的路十分狭窄，羊肠小道通四面八方，之前看见的小纸扎人们就站在自家门口，大概是吃饱喝足了，如今嬉嬉笑笑起来。子荷走一路看一路，确实没有一个活人。
不觉间两个人到了城中央，城中央一根华表，从下往上看，一柱擎天，纹饰精美繁复，叶檀目光转向了华表之后，巨大的陵墓里，此刻也有一双眼在盯着他们。
想必就是这里的主人。
两人拱手行礼，请求拜见。等了半天，终于有个小纸扎狗蹦蹦跳跳上前来带路，两人下了九十九级台阶，方才见到主人真面目。
是一个女人。
一身孝服，二八年纪，脸色惨白。
这周遭绿光幽幽，久不见天日，阴森异常。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外来客，眼神上下一扫，用干哑的声音问道：“你们从何而来？”
子荷道出来路跟去处。
“跨洲渡洋，去鸡窗国做什么？”
子荷眼睛一亮，告诉她：“我要回家，就必须要经过那里。”
“鸡窗国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以往的孤魂野鬼飘来此地也不过十天半个月，出城后一路往西走，路上有大风，风会卷着你去那边。”
子荷正要感谢她，不料她话头一转。
“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这里进来容易，出去却难。”
绿幽幽的地宫内，纸猫纸狗刁来一大摞纸张，摆到子荷面前，她才发现那是试卷。
“这是从那边飘过来的东西，三百年来我怎么算也算不出所有的过程与答案，既然家在那头，你想必知道怎么解题。等你解完了，再走不迟。”
子荷摊开卷子一看，看到了标题——2000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什么？！
接着往下翻，居然是历年中高考试题。
她看到久违的宋体字号，熟悉的油墨气息，世界观再一次崩塌。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一个死了几百年的女鬼这么多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在刷题？
子荷数了数卷子，一共有一百张。各种学科都有，如果想要十天之内离开这里，每天需要写完十张。
怎么办？
穿越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复习过，虽然这里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有很多知识她都忘了。
鬼王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反手丢出一摞破烂教科书给她。毫无疑问，这也是从鸡窗国那边飘来的。
难道要在这里重新学习吗？子荷手指颤抖，余光瞥向叶檀。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学习？”
叶檀已经从袖中抽出刀来，闻言又插了回去。
鬼王圈了一块地给他们，笔墨纸砚都有，周围纸猫纸狗簇拥着，小小的身体里燃着一簇簇火苗，照亮了着暗无天日的地宫。
愁眉苦脸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旧的知识试图重新叩开脑子里的那扇门，叶檀跪坐在一旁，翻阅一本破烂的英语书，看了半天，到底是将书递给子荷。
这对叶檀而言完全是全新的知识，子荷撑着手，看了他半天，笑了又笑，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学习最重要的是学习氛围，她撸起袖子，打算从音标开始教他，争取让他早日出师，可以分担一部分试卷。
两个人沉下心来学习。
与此同时，城门外，跟来的三个人不出意外被拦了下来。
“什么，只有死人才能进去，你们呢？”白发少年不解。
守卫牛马昂首挺胸，指了指心跳，指了指自己的呼吸：“我们早就死了，是鬼王大人善心大发，咱们兄弟两个才有今日的造化。”
兔子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当着两人的面，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胸膛，摘下心，掂在手里。
“这下好了，我也死了，请开门。”
守卫牛头一次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一时间毛骨悚然，当即将他放了进去。
接下来轮到陆玉屏。
修仙之人早已没有了**凡胎，尸居而心运转，守卫马一查他的呼吸，瞪大了眼，嘶鸣一声，赶紧将人放进去。
最后是祝桑。
天苍苍野茫茫，绿衣少女伫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脑子里却在打架。
绿鬟：“难道我要在这里站一夜吗？”
祝桑：“好不容易活了过来，难道还得去死？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绿鬟在神识里狠狠撕扯着另一道灵魂，愤怒之余，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当即睁开眼，开始想对策。
她摸遍浑身上下，除了些许铜币之外，就只有水边捞起的那根金簪。
祝桑：“用金簪贿赂那两头牛马？你未免太天真了。”
绿鬟冷笑：“难道指望你？”
她上前，远远地守卫牛马就看到了她手上的金子。
守卫马严词拒绝：“小娘子，我们这里不受贿。”
谁料绿鬟却是一声不吭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喉咙，照理说颈动脉破了应该大出血才是，可她身上竟没有一滴血。
“你、你、你……是死人？”
守卫牛捡起地上的眼珠子，不敢相信，上前摸了摸。
“为什么会这样？”
绿鬟绾着头发，簪子插好了，微微笑了笑：“因为这是一身皮。”
别说是两头陌生牛马，就连寄居多日的祝桑也深感意外。
“你——”
绿鬟大步进门，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早在登岸的那一刻，祝桑捡起子荷原本的簪子之后，原皮被尘封几百年的记忆就开始松动了。
在她跳过的那一段经历中，苦难另一个自己已经代为受过。
现如今，她又变成了完整的她。
目下她只想找到侍笔小鬼。
一想到他至死不休的癫狂，绿鬟就知道，如今子荷身边定然有他的踪迹。
可无论怎么寻找，一连几天下来，几个人竟一无所获。
殊不知，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子荷正在发奋读书。
然而，将荒废好几年的功课全部捡起来，还要学习高中知识，这又谈何容易。
子荷抹了抹眼泪，学完哭哭完学，终于在一个月后写完了一摞卷子，本以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没想到鬼王又拿出了没有过程的答案。
逐页批改之后，她再一次被丢回了原地。
因为一百张试卷绝大多数都是大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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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