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游鱼在疯狂逃窜。
高大的珊瑚中，子荷隐隐感到地面在震动。
伴随着远处轰然巨响，水流的冲击将她推出三米开外。
但见白浪堂皇的一处巢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坍塌。
这是？
侍笔小鬼放开她，从水中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仔细探看，竟然是叶檀提刀杀穿了白浪的家，无数珍珠散作灰尘，漂浮在四周。
男人从后拥住子荷的肩膀，正面迎着水流，一点一点靠近。
湛蓝透彻的水中，少女海藻般的卷发掺杂着浓黑的墨迹，像是与他融为一体。侍笔小鬼的体温比先前还要高。
一想到他在珊瑚丛中反常的行径，子荷不愿意再向前。
她心里怀疑他受了什么刺激，可此时此刻，身不由己。
快到跟前了，她才发现，水里的眼睛未免太多了。
子荷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讲台的时候，尤其是是面对一道自己难以拆解的数学题时。
大珠、小珠，白浪，兔子精，绿鬟。居然都在这里！
子荷脑海里浮现出叶檀的名字。
侍笔小鬼恰到好处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温声道：“你在找叶檀吗？”
她像是触电一般。
然后，被他捧着脸，扭向了一个方向。
叶檀受了伤，漂浮在高高的水面上，血迹一点一点被水流冲淡。此时此刻，他正低头看着难分难舍的一人一鬼，眼神极其平静。
子荷身体僵硬，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像个小丑。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有些无地自容，侍笔小鬼绝对是故意的。
面对难题束手无策，焦躁不安涌上心头，渐渐占据整个大脑，她涨红了脸，仿佛面对着最后的压轴题。子荷竭力想要得分，然而这可不是考试，她连一个“解”都写不了。
按道理说，她就是零分。
不过——
“叶檀，你听我解释……”
这个时候，子荷忽然就明白了狗血小说里熟悉的桥断了。
四目相对，叶檀缓缓沉了下来，依旧是冷静自持的模样，看不出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你不用解释了。”他说。
子荷捂着脸，小声道：“对不起。”
叶檀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对上了侍笔小鬼。
苍白俊秀的男人仿佛是水中花镜中月，一触即散，可他却死死地缠在了子荷身上。这么些年过去，原本的邵砚早已逝去，叶檀透过男人的眼，仿佛看见了一个了卑贱的小寺人，因为不甘心，竭力想要抓住所有。
因为别人的一点善意，妄图抢走她所有的善心。又因为无法企及的爱，李代桃僵，自欺欺人。
可就算拼命占有一个皮囊，又有什么用？
叶檀对着窘迫的少女，安慰道：“我不在乎这些。”
他伸手将子荷从侍笔小鬼怀里一点一点剥离出来。
侍笔小鬼又幻化成了无形的浓墨，时而显露出半透明的身体，时而又游荡在四周。
他舔食着叶檀的那一滴血，微笑着说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叶檀冷笑，一刀破开他的脸。
浓墨散尽，周围一片清净。
眼见侍笔小鬼又逃了，废墟前看热闹的几个人摇了摇头，甚是可惜。
白浪叉着腰，尾巴上的鳞片丢了几块，现如今跟大珠一般，看过这一场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后，他若有所思。
一旁的兔子精则有些幸灾乐祸，之前看着子荷跟侍笔小鬼卿卿我我时便十分不自在了，现如今两个人变三个人，他倒要看看子荷脚踏两只船怎么收场。必要时候，他不介意再加把火。
而祝桑那里，或许是受到绿鬟的影响，他根本不敢想象，当初被自己一刀砍断脑袋的少女，竟有这样大的魅力，惹得两个男人竞折腰。
如今小鬼已经离去，叶檀找到子荷也打算带着她离开是非之地，不料白浪思考片刻，游了过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先前来找我，想要去往肝肠洲，是也不是？”
子荷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浪伸出大拇指，反指着身后的废墟道：“你们毁了这里，我也该挪窝了。”
“六百年间，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待在这里吗？”
子荷：“不想知道，你满嘴谎言。”
白浪笑了笑，看向叶檀，沉吟片刻，释然道：“这一次我要说真话了，因为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他带着大珠小珠上岸，银白的沙滩上几人排排坐。
白浪一改先前的态度，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写画画。
“这里的人去不了肝肠洲，主要是因为他们走错了路。若是向西走，必然要经过一个满是风暴的海峡，这么多年来，沉在那里的船不计其数，我亲眼目睹的更是难以估量。”
“想要往返两地，最安全的法子，其实就是换条路。到肝肠洲未必只有一个方向一条路。”
“你跟我们说这些，想要做什么交易？”叶檀问。
白浪大手一挥，叫小珠将先前收集的宝贝拿出来——一大摞水蛭的尸体。
兔子精皱眉：“你怎么这么恶心？吃这个！”
小珠翻了个白眼：“谁吃这个了？我们是生意人，愿意待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了。”
原来在肝肠洲，常年泡在水里的鲛人想要上岸，就要涂抹一种可以保湿且维持双腿形态的药物，这种稀有水蛭就是入药的上上之选，极为昂贵。
白浪当初在一艘沉船上发现了这种水蛭的踪迹，顺藤摸瓜到达这里，这之后送出六十颗鲛珠，盘下这里六百年。如今到了收获的季节，若非子荷等人打搅，他或许已经早早收拾，踏上了回乡的路。
但正如他所说的，此物在鲛人看来极为珍贵，返程途中若遇鲛人同类，一着不慎可能就会被抢劫一空。白浪为了保险起见，想要叶檀等人护送他。
他抛出橄榄枝，循循善诱道：“去往肝肠洲的海路我是最熟悉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运气，不如就跟我一起好了。我发誓，这一次绝无假话。”
子荷犹豫片刻，余光瞥着叶檀，却见他握着自己的手，点头道：“我答应你了。”
白浪一喜，刚要张嘴说话，一颗种子飞快跳入他的嘴中。
子佩坐在叶檀头上，警告道：“如果你有半点坏心，种子就会发芽，膨胀，最后把你的肚子撑开，让你活活爆体而亡。”
白浪：“那我还能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