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顿时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而半个身子都落入了男子宽广的怀中,被那种英伟男儿的阳刚气息所笼罩。
然而此时此刻的洛泱泱内心却毫无旖旎,她满脑子都写满了几个大字“这下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
“郡主,你再这样,我便……” 姬靖兰略显干涩的话音再次从耳边传来。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洛泱泱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将自己支了起来,那叫一个失魂丢魄。仓皇之间,她甚至产生了自己的肩膀被揽了一下的错觉。
“谢郡主。”姬靖兰接过了腰带,借着为自己扣上带扣低头,掩去了双眸中的片刻迷离。
其实他刚刚想说的是“郡主,你再这样,我便再不能隐忍了”,只是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方才明明也是他自己使坏绊了洛泱泱一脚,没想到最终没有收获与郡主亲昵的满足,反而被愈发挑起了渴望,此刻自己也乱了心绪。
这时候的洛泱泱也根本不敢去观察姬靖兰的表情,她已经条件反射地将手撒到了身后,身子战术后挪。她隐隐觉得他说刚才的语气里好像压抑着一股怒气。
眼见姬靖兰把腰带扣好,洛泱泱连忙大声招呼桑梓过来收拾善后。
车门被拉开,终于打破了二人独处格局的空间终于让洛泱泱感觉没那么尴尬紧张了。
更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姬靖兰请求到外面透透气,下半程都是骑马跟着,并没有再与她同乘。
洛泱泱在庆幸之余,又不禁为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得罪了大魔头以至于他宁愿负伤骑马都要落荒而逃这件事忐忑了起来。
*
当日傍晚时分,洛泱泱一行到达了尺玉城。
高从鹤、左擎等人早早地率领众将,在城门楼下恭迎。
高从鹤常年领兵再外,洛泱泱这次算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真正与他照面。
这个人虽然是武将,但却是一身文士打扮,体态健硕微胖,留着及领的短髯。他生得浓眉炯眸,一副思虑颇深的样子,即便微笑着,眉心都有一个明显的“川”字。
高从鹤显然不是个惯于拍马逢迎的人,见到洛泱泱只是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便将众人迎入了城中早已备好的宴席上。
宴会上的众将领当中,很多人显然是对洛泱泱“百闻未能一剑”,看向主位的眼神中多少带着探究。
洛泱泱也并没有让众人失望,一言一行间将一个游走在威严与恣睢、悠然与森然的边缘的亦正亦邪的贵族妖女人设拿捏得死死的,成功让这个世界上对她又敬又怕的人多了一批,再结合之前在战场上流传的“鬼故事”,顺势让大景帝国的南疆留下她骇人听闻的传说。
只有姬靖兰默默地看着洛泱泱这幅早已调弄得稔熟的面具,心头有一股心酸和一丝忍俊不禁在矛盾地纠缠。
他不禁回想起当日与她在军营中初见的光景,当时她那副乖戾跋扈和森然妖气与此刻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那份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心思也真是记忆犹新。
她曾说,他只有在被她气到的时候才有一点少年人应有的样子,仿佛活得没那么累;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有当她自以为伤害到他时,才会卸下那副枪林弹雨都要挡在前面、天塌山崩都能担在肩上的骄傲,流露出一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让他确信,她还有柔软需要他去拥抱爱佑,她的生命还有空隙可以让他进入填补。
不得不说,她哄他时那温言软语是当真好听啊,从前曾扰得他心烦意乱,如今却成了他戒不掉的瘾,让他忍不住无师自通地一再戏弄她。
姬靖兰想着想着,不由出神,直到席间有人向他敬酒,才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此时众人祝酒已毕,饮食也吃得差不多,满座正是兴致颇高之际,开始就着歌舞音乐,三两离席敬酒叙话。
这会儿来到姬靖兰面前的是几位年轻将领。在击退赤熊的战斗中,这年龄相差不大的几人结下了情谊,平日里也颇为投契。其中一位叫阮行客的,他的父亲乃是军政署的尚书,也是姬靖兰的上司。
众人碰了一杯后,阮行客借着酒劲颇不见外地拉着姬靖兰道:“贤弟,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个妹妹,正是二八年华。前两月在西苑校场上见过你的风采后便再也忘不掉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是一个也没看上。这次出征回去,她知道我跟你并肩作战一场,肯定要央我引见。嗨,不如你就在这里给我透个话,你议亲了没有?我到底要不要做这个红娘?”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阮行客又道:“哎,我跟你们说,不是我偏帮自己妹妹,舍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就是顶好的性子,谁能娶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样貌嘛……你们看我就知道,那定是出众的好容貌。”
阮行客这么一说,又引得那几位年轻人一阵起哄。
姬靖兰也知道羿国靠近边陲,民风开放,男女议亲并不需要秘而不宣,即便议亲不成也不会丢了谁家颜面。
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搭话,却听见另一人接茬道:“哎?可我怎么听说靖兰在陵州时已经在议亲了?”
“真的吗?议的是哪家的小姐?”众人纷纷好奇追问。
那掌握情报之人洋洋得意道:“不就是大冢宰家的千金顾大小姐吗?”
这话一出,众人尽数哗然。
这个说:“哇,那可是陵州城出了名的美人,而且不光长相,你看他们家的叔伯父兄,哪个不是在朝中显贵的?她那才学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那个说:“竟然得到顾大小姐的青睐。靖兰,你可艳福不浅啊!”
阮行客夸张地摇着头叹道:“哎呀、哎呀,原来贤弟已经在跟大冢宰家议亲啦,看来舍妹是没机会了,我回去就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姬靖兰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洛泱泱所在的地方。
两人隔得不远,这边的人说话,那边未必听不见,但是此刻的她正在与左擎说话,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这边的人在大声议论什么。他心下稍安。
姬靖兰淡淡道:“此乃子虚乌有之事,请各位莫要以讹传讹,影响人家姑娘家的名声。”
姬靖兰在这些人当中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但是他在战斗中屡立奇功,加之本身就性格沉稳,大有说一不二的风范,他既然如此说,其他人也没再打趣起哄。
只有那生性不羁的阮行客还意犹未尽地笑道:“哎?贤弟,那舍妹是不是还有希望,嗯?”
姬靖兰淡淡一笑道:“承蒙阮兄抬爱。但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再有他想。”
这下众人便再也绷不住了,纷纷追问到底是谁家小姐,人品相貌如何,提亲了没有……都被姬靖兰四两拨千斤地淡然挡了回去。
今晚的整场酒席间,洛泱泱其实并没有开怀畅饮,她的心里还装着一件未完成的要事,必须今晚解决。而跟她一样只是维持着表面平和的人还不止一个。
酒至半酣,袁铮忽而来到洛泱泱身边,躬身耳语了几句。洛泱泱便从容起身,款款退席。
她跟着袁铮走出了郡府的宴会大厅,穿过走道,往郡府深处走去。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间密室内,房门打开的一刻,她看见高从鹤已经坐在里面,袁铮手下的两个近卫手按佩刀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
洛泱泱走到高从鹤面前坐下,隔着烛光看着他。
高从鹤并没有起身行礼,只是泰然地与洛泱泱对视。烛光在他微圆的脸上镀了一层铜黄的色泽。
洛泱泱道:“高将军,这次相见,我想将军定是有许多话要与我说。适才在外头人多,怕是不方便,所以冒昧单独请将军在此相见。”
高从鹤笑了笑,眉间的“川”字却勒得更深,“高某久仰七小姐大名,今日得以与郡主一见,实在幸甚。只是,有再多的话,高某更愿意留待面见羿侯时说。”
洛泱泱也不跟他打太极了,她冷笑一声道:“高将军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识人不明,重用赤熊奸细;不守信约,延误军机;借职务之便谋害忠臣……还有,谋刺本郡主。这些别说加在一起,就是单拎出一件来都是死罪。只要我把人证物证交给父亲,父亲是不会再见你了。”
高从鹤微微色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请恕高某愚钝,高某听不懂郡主在说些什么。”
洛泱泱森然一笑,“高将军是聪明人,怎会有听不懂的?高将军只是不信我有证据而已。那我就说得再直白些。薛海……或者说‘菰荼海’和今日行刺我的匪首——哎?叫什么名字来着?哦,余进——都在我手上,活的。”
高从鹤的脸色这次彻底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