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镜琰的声音忽然在曲樱身后响起。
曲樱泪眼婆娑地回头，看着镜琰走过来，递给她一包纸。
镜琰说：“不要……那个词怎么么说来着？”
曲樱一怔，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身前的池隐舟却很快接道：“镜老师是想说，不要内耗。”
镜琰点点头，递给池隐舟三颗珍珠：“我来给你送这个，你带的不够了。”
池隐舟接过珍珠，镜琰便退了回去。
池隐舟看向曲樱：“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确实不是你的错。”
曲樱擦着满脸血泪：“她是因为我才杀人的。”
“她是为自己的占有欲。”池隐舟一字一句说道，“她可是还杀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不喜欢的老师，还有她厌恶的追求者。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曲樱眨了眨眼睛。
“就算她没杀那些人，只杀了你的朋友。错的也是她，不是你们。”池隐舟叹了口气，“曲樱，你是受害者，记住这一点。需要对死去的人们负责的是凶手。无论什么经历，都不是她滥杀无辜，肆意玩弄人命的理由。”
“错的是洛屿。”池隐舟说。“你得记住这一点。”
“我只是想，要是我没有靠近她，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有你稳住她那段时间，说不定她自杀得更早。杀人更肆无忌惮。”池隐舟拍了拍她的肩，“你就是个普通学生，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她爸妈，不要把她当做你的责任。”
“我明白了老师。”曲樱抽了抽鼻子，“我就是一时脑子没转过来。”
“因为你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池隐舟对她笑了笑，“你记住，她没回去报复父母，反而在学校大开杀戒，还杀了许多和她无冤无仇的人，只是为了掩盖身份。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伤心。”
曲樱擦了把脸，小声说：“好的，老师，我懂了。”
池隐舟看着她，心想：多好的孩子。
太可惜了。
他伸出手，掌心一颗圆润珍珠：“来吧，我带你回家，你可以选择和最重要的人们见最后一面。”
曲樱眼睛一亮，小心翼翼问：“有什么限制吗？”
她以为就要就此去投胎，想不到还能见爸爸妈妈一面，这样一来，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两种方法可选。第一种是托梦。第二种是真身去见。但是为了不引起恐慌，真身见面后，我们处理一下生人记忆，让他们以为是梦或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我还是真身去见吧。”曲樱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我要怎么进入小珠子？”
池隐舟眉眼一弯：“我来帮你。”
“谢谢老师们。”曲樱郑重说道，她抬起眼睛看向天空，“我果然还是喜欢晴天啊。”
她进入珍珠后，池隐舟转头，看见章朝云和许君逸正坐在台阶上，低声聊天。
池隐舟上前：“要走了哦。”
章朝云点了点头。
许君逸忽然问道：“老师，我没啥想见的人，但是有想吓的人，我能不能回去装鬼……哦不是，我就是鬼，我能不能吓唬吓唬我的便宜爹妈和那个傻逼弟弟啊。”
池隐舟：“不行哦啊小许同学，你这种行为和对交警说我今天要开车上高速很着急所以就不系安全带了有什么区别呢？”
许君逸面瘫着一张脸，开始抠自己的指甲油：“啧，太可惜了。不过算了，我那个爸妈和便宜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吓死了我们在阴曹地府见面还挺尴尬的。”
话虽如此，但是她眼睛转来转去，看样子还是想找个机会完成心愿。
池隐舟失笑：“小许，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个我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许君逸耸耸肩，“反正按照你们的说法，其实我们已经死了好几年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死如灯灭吧。我对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怨念了，就是寻思这么好个机会——”
章朝云摸了摸许君逸的头。
许君逸耳朵一支：“要不我陪章朝云去吧，叔叔阿姨对我特别好，给我买衣服，过生日还给我发红包吃蛋糕，我应该和叔叔阿姨道谢告别的。”
“好呀。”章朝云立刻点头，眼睛一弯，“我刚才就和你说，让你和我一起走。”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家里重聚，我到底是外人嘛。”
“没关系呀。”章朝云看着她，忽然就有些难过，她早已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因此也做好了和家人再不想见的准备。但是如今得知还有一面之缘，她就难以抑制地心酸起来。
这一面之后，便是永别了。
何其幸运，还能与家人告别。
何其不幸，她们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一直都温和冷静的少女蓦然落泪：“我们也要分开了，许君逸。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闺蜜的，可是我们也要分开了。”
“我们也算是一辈子的闺蜜了吧？”许君逸七手八脚去哄好友，“就是这辈子有点短。”
池隐舟：“……”
这孩子多少有点缺心眼的可爱。
和他手下那群智障儿童欢乐多的术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章朝云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下辈子还能做好友就好了。”
“会的。”许君逸伸出手，“来拉勾，下辈子我肯定能找到你。”
章朝云和她拉钩：“我也会去找你的。”
她顿了顿，对挚友有点担心：“找不到也不用硬找，别和洛屿学。”
“好的好的，不知道下辈子还是不是人呢。”许君逸说，“要是个小猫小狗还好，万一是个耗子或者蛇，千里迢迢来找你听起来不像是找朋友，像是寻仇。”
池隐舟对这少女的缺根弦心态非常欣赏，叹为观止：“你太适合加入太虚了，努努力，下辈子做个仙神后裔或者妖族，当个术士，二十多年后大学毕业来太虚，池老师罩着你。”
章朝云和她挽着手：“那我们走吧。”
池隐舟有意无意看向岑眠雨，一向活蹦乱跳的青年红了眼眶。
镜琰站在他身边，问道：“不去告个别？”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其实就是觉得，这群孩子太可惜了。”岑眠雨抽了抽鼻子，“我最看不得就是孩子夭折和英雄迟暮了。哦还有亲人之间生离死别。我遇见这种事情就很难过。”
林鹤轩叹了口气，蹲在他身边：“没办法呀，我也很难过，但是小五，咱们这行就是会遇见这种事，你得调节好心态。你要是情绪崩了，她们怎么办呢？”
岑眠雨垮着脸，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有几个月，这群孩子就可以高考了，离开这所学校，外面天大地大，就算会有雨雪风霜，但也有好多种可能。他们才十七八岁，全都葬送这里了。死了好多人……还有那些老师，老师们也都是上班的普通人，就因为这么莫名其妙丢了命，他们的家人呢，父母孩子怎么办呢？”
镜琰无声地对池隐舟摇了摇头。池隐舟颔首，让许君逸两人进入珍珠。
许君逸对着他们挥手，章朝云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镜琰对他们点了点头，岑眠雨和林鹤轩摆手。
少女们没入珍珠，消失不见。
岑眠雨垮着脸，坐在台阶上，心情非常差。
镜琰想了想，弯腰揉了揉岑眠雨的那一头卷毛。
岑眠雨一怔抬眼看见二本命那张面瘫脸，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镜琰这才有点担忧，看着池隐舟：“这孩子傻了？”
池隐舟靠近，两只手一左一右掐着岑眠雨的小圆脸，把吉祥物的腮帮子扯成了小饼：“魂兮归来——”
岑眠雨终于反应过来。
我被自己本命cp安慰了！
瞬间青年气血上冲，脸红如血，脑门都能看见白雾。
他激动害羞到头顶冒烟。
林鹤轩大笑，勾着岑眠雨的肩：“走走走，回家！小七还在家等咱们回去吃晚饭呢。”
岑眠雨嘤嘤嘤：“请蒸煮离cp粉远一点！”
镜琰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向池隐舟伸出手，池隐舟笑着捏了捏他的指尖。
离开境的前一刻，他回眸看向即将消散的学校。
真实的这所学校搬迁后已经重新招生。
这里不过是经年一瞥中留下的虚影。
这其中学生鬼魂的抗争，友情，生死和抉择，都将埋没在厚重的尘埃中，最后消弭在岁月中。
正因年轻，所以不畏生死，为了心中的选择，竟然也能慨然走向终点。
池隐舟无声收回目光，护好那一袋珍珠，离开了境。
里面的所有人离开后，境就会开始坍塌，最后化作清风，归于天地。
池隐舟一行人一出来，却看见闻祈正站在结界前，见他们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挨个检查一番，发现没事，才开口：“顺利吗？”
“还可以。”池隐舟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跑来了？”
“到底不放心。”闻祈说，“我让文昭看家，自己过来盯着点。”
现在外面也已经夕阳西下，闻祈说：“回家吧。”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岑眠雨情绪不对：“怎么了小五？”
林鹤轩一摊手：“一会悲伤一会开心一会难过一会害羞，cpu烧了，孩子傻了。”
闻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