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隐舟的手被镜琰扣上了副手铐。
由于威名远扬，即使被喂了压制法力的药，又被拷上了，惑钧和他的那一队精锐仍然不远不近辍着，不敢上前。
长谕倒是一直跟在身后，只不过他也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池隐舟的背影，
池隐舟游刃有余地回头看他，长谕也只是很温和地一笑，垂眼不语。
看上去脾气比太虚众人都好，甚至能和玄门界有名的对敌暴力强势对我温柔圣母的商听竹有一拼之力。
池隐舟漫不经心想：和记忆里那只花豹不太像啊。
那只花豹不爱说话，只是安静追随着自己，偶尔突然问句话，得到回答后又会安静下来。
他记得好像那只花豹有点愤世嫉俗，不过那个年代，人也好妖也罢，都是乱世浮萍，愤世嫉俗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因为那豹妖太安静，导致池隐舟对他的印象太模糊，他这种嘴里都是垃圾话的人，很需要镜琰这种逗起来照单全收然后强势镇压让他闭嘴的恋人。要么就需要岑眠雨林鹤轩这种能和他一唱一和讲相声的朋友。
豹妖两边不沾，和池隐舟遇见过的数以万计的路人一样，一切都是隔着时光的雾气，瞧不清面目，也根本不会去回忆。
池隐舟心想：到底有几只豹妖，哪个才是他当初遇见那个。
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池隐舟抬眼一看，沉默了一下。
眼前是一座轻工厂，建在城郊，马上就要出s市的管辖范围了，他记得那是一家衣服加工厂。
封序幕后黑手住在这种地方是否有点……过于现代化？
感觉幕后黑手勤勤恳恳经营小工厂供封序运转，不知为何有点黑色幽默。
池隐舟本来心里想着说不定里面别有洞天，地下藏着个豪华堡垒，结果他们进去后，发现这真是个纺织厂。
只不过工厂只有门前那一排，后面一排都是员工宿舍，宿舍和工厂围城一圈，中间是规模不小的露天广场。
“哦。”池隐舟像是逛街一样溜达着，透过一楼玻璃，看着那外面普通，里面却装修精致，灯火通明的宿舍，“原来还有一部分精锐住在这里啊。”
他好奇地回头问长谕：“纺织业效益怎么样？这么挣钱吗？”
镜琰不冷不热地抱着两把剑靠在宿舍外墙上：“人送到了，我走了。”
“不急。”长谕走上前，“进去坐坐，我家长辈很想见见您。”
他看向身后：“首领，先生嘱咐我带您一起上去。咱们的人留在广场，我们四个进去，好吗？”
惑钧又惊又喜：“先生要见我？”
“他说如果这件事办的好，就让我领你进去。”长谕躬身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位，请。”
池隐舟率先踏上去，惑钧也随即跟上，镜琰的眼神落在长谕身上，暂时没动。
长谕抬眼看镜琰：“沉渊先生？”
镜琰漠然说道：“他见我做什么？”
“人都是慕强的。”长谕笑着后退一步，“或许是先生惺惺相惜罢。”
镜琰冷哼一声，举步上前，长谕跟在身后。
这宿舍楼进来果然别有洞天，外面是毫不起眼的普通楼房，进来之后极尽奢华。
与太虚的新中式复古风格不同，这里主打一个民国风装修，是那个年代独有的古今中外什么元素都有，倒是很好看，感觉下一秒就有穿着旗袍的女子巧笑嫣然从拐角走出来。
“从电梯上顶楼。”长谕最后进来，率先进电梯按下按钮，所有人都进去电梯后，不过一分钟，就到了七楼顶楼。
四个人各站一个角，从进电梯开始就都默不作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四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动。
“就在701。”长谕说道。
惑钧笑了笑，转头对池隐舟说：“您是贵客。”
池隐舟扬眉：“害怕走我前面就直说，祖宗我很好说话的。”
“那就您先请。”惑钧继续微笑，“我确实害怕，钓烟客鼎鼎大名，就算被制住，我也不想你走在我身后。”
池隐舟笑着走出电梯，惑钧立刻跟上。长谕按着开门键，无声看向镜琰。
镜琰起身向外走去，长谕跟着迈出电梯。
七楼有一股清香，池隐舟鼻翼翕动，立刻认出那是寒筠香。
只不过比较他的寒筠香，这里的香气多了一丝清苦的味道。
就在四人又前后走成一条直线之时，镜琰忽然听见身后有破风声。
镜琰侧眼一瞥，一道刀光已到眼前，镜琰漠然垂眼，手中剑光悍起，挥散刀光。
那刀光散作玻璃一样的晶体，插在地毯上，仿佛碎裂的玻璃，折射着漂亮的光，四面八方都是镜琰沉静的脸。
惑钧一怔：“你干什么？”
长谕一击不中，甩了甩手中的横刀，抬眼微笑：“先生留手了。”
就长谕刚才那一击，惑钧绝对躲不过。
“你请我去抓钓烟客，凭什么又觉得自己那点能耐能杀我？”镜琰看着他，“过河拆桥也要看看自己的分量。”
长谕笑着摇头，一扫之前懦弱沉静的模样，他直起腰，让人蓦然惊觉，他个子并不矮，和镜琰差不太多，而平时那种忧郁的神色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气定神闲的温和表情。
要不是知道他非常人，想来谁都以为这是一位俊秀的谦谦君子。
“我不能留你。”长谕彬彬有礼地挽刀，“请沉渊先生受死吧，多谢你帮我抓到了垂月。”
他叫池隐舟的字语调温柔，镜琰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
他平日不笑，如今一笑倒是让人挪不开目光：“你也配这样叫他。”
话音刚落，他手中那把自己的剑直插地上，迟鹤出鞘，白玉剑在空中横剑沉浮，镜琰反手握住迟鹤，向长谕袭去。
惑钧左看右看，本想上前，结果就在镜琰与长谕交手瞬间，四周法力大震，一瞬间镜琰剑上爆发的法力几乎将这一层移为平地。
惑钧立刻撑起结界护住自己，不敢上前。然而那结界摇摇欲坠，惑钧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用不出法力。
站在走廊尽头漫不经心看戏的池隐舟一偏头，躲过飞来的碎石。
他戏谑地说道：“还挺孝顺，知道给我留面墙靠着。”
瞬间七楼变天台，只剩池隐舟靠着那面侧墙还立着。
池隐舟打了个呼哨，瞬间楼下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纺织厂大门被闻祈一剑劈开，列队整齐的太虚术士军队涌入纺织厂。
爆炸的尽头，长谕持剑的手流着血，镜琰则毫发无损，他身形一闪，眨眼间就到了池隐舟的身侧。
长谕神色终于不那么平静：“你居然不受影响。”
“什么影响？”镜琰嗤笑，“你加在寒筠香里那种抑制法力的毒药？和你要我喂给隐舟的是一种，对罢？”
长谕闭了闭眼，笑了起来：“是我轻敌了。”
他们脚下的宿舍亦涌出许多妖族，一时间楼下厮杀遍野，楼上，准确来说是天台上，一时无声。
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惑钧不可置信地看着长谕：“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长谕就是那位先生啊。”池隐舟对着镜琰伸出手，“宝贝，给师尊把手铐摘了。”
他这句话一出来，惑钧倒吸一口冷气，就来长谕都微微眯起眼睛。
“你是钓烟客，那他是妖王镜琰？”惑钧不可置信，声音都大了不少，“怎么可能？”
正在往楼上冲，准备支援老大的岑眠雨一句话没落下，他脚下一滑，差点崴脚，成为太虚第一个受伤的人
他身后的闻祈一把扶住他，匆匆说道：“先干活。”
岑眠雨满心惊涛骇浪，好在职业素养占据主要心智，他狠狠摇了摇头，继续冲上去：“老大！”
“来了啊。”池隐舟打了个招呼，“正好故事刚开讲，不如大家开诚布公聊一聊，互相解惑吧。”
“这次是我输了。”长谕倒是爽快，他笑道，“看来封序的总部也被一网打尽了。”
“这里是封序最后余孽了吧。”池隐舟接过镜琰递来的迟鹤，“说说吧，究竟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执着坑我。你应该不是叫长谕吧？”
“先生可还记得我？”长谕看向池隐舟的眼神执迷而柔和，“你既然这么问，想来是想起我了。”
“说实话，只隐约记得遇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豹妖。”池隐舟叹了口气，“我见过的人太多了，说实话，你完全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之所以还有点模糊记忆，全托我家镜琰的福。”
“什么意思？”长谕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你当初带我一路南下，和妖王有何关系？”
“这么说你还真是当年霁芳谷那只豹妖啊。”池隐舟套出话来，也很慷慨解释一下，“我以为你是我家镜琰麾下后裔，想着总得帮男朋友照顾下后代，才带着你找了一处容身之所，再知道你干了什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当时就把你埋在霁芳谷当杏花化肥多好。”
长谕闭了闭眼，无视楼下自己的人被打得惨叫连连，心里全是眼前的那人。
他当年追随在池隐舟的身后，哪怕只能看见背影，也觉得天地之间，唯有那一人可入眼。
他猜到池隐舟会忘了他，想不到居然当年钓烟客的怜悯，也是只是为了自己的爱人。
“鸿宸。”长谕睁开眼睛，微笑起来，“我叫鸿宸，先生有印象了吗？”
池隐舟有些尴尬：“哦，哪个红尘啊？”
惑钧：“……”
这对话太诡异了。
池隐舟真的是一点念想都不给人留啊。
封序之主挣扎着看向鸿宸：“长谕和那位先生，都是你？”
“民国初期遇见池隐舟的是我，长谕是我，先生也是我。”鸿宸温柔耐心地解释，“自垂月离开后，我日夜难忘，最终还是选择走上垂月不喜欢的那条路，只为变强得到他。那一刻，听从钓烟客建议做一个好人安居乐业的鸿宸就已经死了。”
所以“长谕”的兄长为池隐舟而死。
“长谕这个假身份为了方便行事，今夜得到了他，也可以从世上抹去了。”
所以长谕渴望被池隐舟杀死。
“先生的目标是得到池隐舟。”鸿宸说道，“那就是我。”
“痴心妄想。”镜琰冷厉说道，“不自量力。”
“所以兄长，长谕和先生是鸿宸的三个阶段。”池隐舟点评道，“哥们你精分啊，不至于吧，就为了造这么大孽，你当真只是为了我，还是给自己找个深情的借口。”
“想要你是真，想要自己一番事业也是真。”鸿宸柔声说，“这两者并不冲突，我也不屑遮掩。垂月，太怪只怪你当初不该对我那么温柔。”
镜琰的眼神挪了过来，一时间池隐舟如芒在背，汗毛倒立。
鸿宸没做到的，镜琰一个充满冷意的眼神就做到了。
天地良心。
池隐舟有冤无处诉，百口莫辩：“我什么时候对你温柔了？你不要在我男朋友面前毁我清白！”
池隐舟：他诽谤我啊！！！诽谤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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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