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骤雨,让人心慌。
医院走廊的冷色灯光打在地砖上,泛着惨白的光。
病房全部熄灯,护士站也很安静。
男人站在走廊的大落地窗前,盯着外面。
树枝在风中张牙舞爪地摇曳,看上去几欲噬人。
男人定了定神,转身走向电梯。
没人发现的角落,一个漆黑的身影一闪,跟着男人闪进了电梯。
男人没有察觉,去按电梯,电梯正要关上,咣当一声,一只手从昏暗的电梯间斜里突然伸出来,拍在了电梯门上。
电梯门感应到有阻碍,又缓缓打开。
男人被吓得一哆嗦,抬眼一看,是女儿病房里的病友,是个面黄肌瘦的高个子,病恹恹对自己一笑,也走了进来。
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怎么了?”
青年笑了笑,看上去还挺开朗的,有一点不明显的东北口音,只有个别发音能体现出他是东北人:“哦,我看电梯要关门了,跑太快没刹住车,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哥们。”
男人脾气向来好,尤其是马上要迎接自己的死亡,更有些看开了的释然:“没事,你去几楼?”
青年扫了一眼电梯按钮:“哦,我也去顶楼。”
“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对身体不好。”男人忍不住劝道,“看你没比我女儿大几岁,年纪轻轻,要保重身体。”
“你呢?”青年不答反问,“去顶楼干什么?”
男人闭上嘴,沉默低下头。
青年双手插在病服口袋里,靠在电梯里,直勾勾盯着男人。
男人被他盯得后背发毛,不自在地动了动。
青年侧过头,眼神追着他走。男人原本破釜沉舟的勇气被青年诡异的眼神一点点消磨,他有点害怕:“你在看什么?”
“你没发现吗?”青年忽然开口,“你身后一直有东西跟着你。”
他话音刚落,电梯里的灯突然熄灭,按钮面板的灯光微弱,应急灯却未亮起。
一片黑暗中,男人提心吊胆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回头。”青年忽然上前,“你后背趴着一只鬼。”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冷笑声。
那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男人僵硬地想回头去看,就在此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
“你不死,你的妻子和女儿都会死。”又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耳边耳语,“你——在害怕什么呢?”
男人动作一僵。
是啊。
我是要去死的。
我怕什么鬼神呢?
他牙齿咯咯作响,颤抖着问道:“我女儿,真的能好吗?我妻子也能好好活下去吗?”
“我会赋予她们——长生。”
男人睁大眼睛:“不用长生,能好好过完这一生,七八十岁的寿命,就很好了。”
鬼却忽然沉默了。
男人一咬牙,就要往外冲去。就在他要踏出电梯的瞬间,他被人一把拉住,耳边响起一声低喝:“醒来!”
男人如闻惊雷,一瞬间灵台清明。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刺骨的冷,暴雨将他全身打湿,被风一吹,湿冷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但是那刺骨的寒冷并不是来自于风雨。
那种阴冷带着恶意,让人从灵魂里感觉到恐惧。
男人茫然抬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电梯里。
而是已经到了他想来的天台。
他回头,看见被锁上的天台门洞开,在狂风中如一把扇子一样来回扇动。
他的手被人紧紧拉住,整个人都被按在了天台的地板上。
“我……”男人茫然看着按住自己的青年,正是电梯里提醒自己的女儿病友,只是在大雨的冲刷下,青年脸上的蜡黄颜色溶化,露出本来俊秀的脸。
青年眼睛一弯,抬手向天一点,他们两人头顶就出现了一个浅绿色光罩,挡住了雨水。
男人梦游一般回头,又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他白天在走廊遇见那个戴口罩的医生正在不远处,手里提了个什么东西。
男人定睛去看,头皮一炸,吓得惊叫出声:“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骗你自杀的恶鬼。”青年伸手拉起他,“不过没事,我家老大白天发现不对就在你身上留过法术,这东西只能蛊惑你,制造幻觉,但不能伤害你。而且我一直跟着你呢。”
“骗我自杀?”男人茫然看着青年,“制造幻觉?”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戴口罩的医生摘下假发,露出一头长长的黑发,又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神仙一样的脸:“不如我们回医院细谈?”
那漂亮的长发男人抖了抖手里漆黑的鬼影,手一晃,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珍珠。
长发男人将珍珠递给病服青年,对他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放心吧老大。”病服青年眨了眨眼,也一样用小声说话,“你安心地去暴打病娇追求者吧。”
长发男人点点头:“你们先回走,我殿后。”
青年扶着男人,手里握着珍珠,慢慢向天台走去,男人死死攥着青年的袖子:“我不死,我的老婆孩子就会死!我老婆下午已经被袭击了!”
青年安慰他:“你别担心,你妻女都好好的。那是这鬼骗你的。”
就在三人马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变故忽生。
一道劲风破开雨幕袭来,长发青年蓦然回头,手中一把长剑破空而出,蓝色水光乍现,划亮天幕。
男人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衣青年从天而降,与长发青年短兵相接,紧接着长发青年回手一推,将他和身边的人一起退进门内。
天台的门轰然关上,男人身旁的病服青年高声大喊:“老大!”
“带他们走!”隔着雨声和铁门,长发青年的声音并不真切,“保护好医院其他人!”
病服青年拉着他一路狂奔,不过片刻就带着他回到了病房。
男人彻底傻眼,病房周围全是人,穿着黑色的制服,有人拿着武器神色沉静,有人拿着电脑和手机飞速打字。
病房里女儿已经清醒坐起来,妻子看见男人回来,冲出来抱住他。
男人看着四周的一切,终于安心下来。
妻女还好好活着。
病服青年却神色紧张,他转身去了医生更衣室,很快换了一身衣服:“我叫林鹤轩,现在有件很麻烦的事情要优先解决,我的同事会留在这里陪伴你们,等我们解决问题后,你的疑问都会得到回答。”
他打了个手势:“小李,来简单介绍下太虚。”
一个年轻姑娘走过来,介绍了一番太虚,夫妻更是面面相觑。
林鹤轩一边指挥一边抽空问:“你先说说你遭遇了什么。”
男人说完,林鹤轩快速解释:“这鬼擅长制造幻觉,你在走廊看见女儿说让你自杀就是它在骗你。我家会长发现不对后给你一道保命符咒。”
“你妻子遇险也是鬼在做局,它的目标是你,所以对你妻子下手,是在诱导你相信他的鬼话。”
“你们两个遇险方式很类似,都是在一个常见的场景不知不觉陷入幻觉,因为幻觉场景和你们所在场景是一致或有延续性,所以你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陷入的幻觉。”
“幻觉中的你们被诱导去做的事都很危险,在外人看来,你们的真实动作其实是很诡异的。幻觉里你们的动作会导致你们现实中的存亡。”
妻子蓦然想起医生说过的话。
她一直试图淹死自己。
“你如果被天花板的血迹追上,就会在现实生活中把自己淹死。那血迹与你的距离是你与水池的距离”林鹤轩看向妻子说完,又转向丈夫。
他继续快速说道:“而你,你在进入电梯的时候就被鬼缠上,其实你早就到了天台。但是鬼遮眼,你看见的场景是假的。你以为你是在走出电梯,但真实的你是走向天台栏杆,试图跳下去。”
妻子问道:“那我们俩在幻觉中看见的你的会长和你是怎么回事?”
“这位女士看见我家老大是因为确实是我家老大混进人群中救了你。这位先生看见我是因为现实世界的我正在救他,潜意识里就出现了我的身影。”
林鹤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抓起一瓶水咕咚咕咚喝完,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肺活量又渐长了,他抓住丈夫的手,严肃问道:“大哥,你看见我家老大拔剑了吗?”
丈夫一愣一愣地点头。
“看清样子了吗?”林鹤轩心里忐忑,他难得紧张,“你描述一下?”
“剑是白色的,剑鞘是黑色的,别的没看清。”丈夫努力回忆,“外面太黑了还下雨,我就看见个大概颜色。”
林鹤轩挑眉,倒没别的什么反应,只是略微低头笑了笑,随后悠悠抬眼看向窗外。
男人紧张问:“怎么了?先生?”
“哦。没什么。”林鹤轩回神,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问过你女儿的医生,说她还是缓步转好的,好好养着不久也能出院了。别担心,这病治愈率挺高的,就是小姑娘遭罪了。下次别乱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话,安心遵医嘱。”
男人和女人的眼睛都浮现了泪光,男人点点头,女人握着他的手:“你呀,下次不能这样。我们三个都在才是家,少了你,我和女儿要怎么……”
她哽咽说不下去,和丈夫抱头痛哭。
林鹤轩侧了侧头,示意专门负责事后心理安慰的同事去平复情绪。
他退到一边,唇边挂着笑意,有条不紊检视着各个队伍状态,手指掰着关节,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就在他确定全员状态良好后的三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林鹤轩一瞥屏幕,抬手一挥:“开始行动,第三小队跟我走,快快快!老大被抢亲了,我们要誓死捍卫老大的恋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