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囊都准备好了吧？”柳沐曦又一次站在传送阵前问道。
云星隐点头说道：“放心吧，我各种地图都准备好了，万一有没带的，也都记在我脑子里了。”
柳沐曦：“......我没在问你这个。”
云星隐笑了笑，没再故意打岔。
“这次的任务还是比较凶险的，不论如何都不要掉以轻心。”柳沐曦皱着眉，难得仔细叮嘱，可见这次的阴物非同一般。
旁边的草丛里冒出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脑袋的主人叫嚷道：“那就带上我们一块儿去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一旁的邱莫展认同地点点头，一张小脸板得严肃。
“少来，”柳沐曦哭笑不得，“就你们俩，成天不好好修炼的，小心一下界被欺负得渣都不剩。”
谢落愿撅嘴不悦道：“才不会，我和五师兄有好好修炼的。”
邱莫展道：“……我和小师妹昨天跑去后山玩了。”
“你居然这时候出卖我！”谢落愿难以置信地侧头瞪着邱莫展，“我们还是不是一条战线的好伙伴了？”
邱莫展红着脸，讷讷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骗二师兄。”
柳沐曦环胸看着他俩“内讧”，得意洋洋地摇了摇手指，对着谢落愿说道：“落愿啊，不是阿展想出卖你，是他太喜欢我了，才次次都愿意同我说实话。”
谢落愿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一时失语，只好翻了翻白眼。
邱莫展却是把自己的面庞埋在草丛里，再度陷入安静。
邱莫展在邱族的身份尴尬，在很多人眼中，根本上不了台面。他是邱族族长邱浩的私生子，早些时候在外流落，几年前只身一人寻回亲生父亲，才被认回邱族。
据传这孩子认祖归宗以后，是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邱浔一同长大。对方待他虽是极好，但邱莫展闭塞的性子是幼时生存的环境所致，即便得了邱族的庇护，也难以摆脱过去的阴影，叫人唏嘘不已。
如此一来，他拜入阑珊之后，柳沐曦这样温和又包容的人难免会被邱莫展依恋。就算他总跟着谢落愿成天恶作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柳沐曦这般戏言，也非全然无凭无据。
谢落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她郁闷地叹了口气：“好羡慕师兄们可以下界啊……我们俩就不一样了，成天待在屋子里修炼，外头的地锦都快铺满整面墙了。”
柳沐曦无语道：“也没见得你每天好好待在屋里……你大可放心，过两天会有几个适合你们的任务，我已经和师尊讨论过，也该让你们下去历练历练了。”
谢落愿登时两眼放光，追问道：“真的？”
柳沐曦浅笑点头：“真的。”
“太棒了！来五师兄，咱击个掌。”她兴奋地拍了拍一旁邱莫展的肩膀，朝他举起手掌。
邱莫展依旧是那副淡定模样，他沉默着和谢落愿击了下掌，但从他那双晶亮的眸子来看，他其实也很激动。
云星隐乐呵着说道：“真是把他们憋坏了。”
“这锅还是甩给师尊吧，我可不背。”柳沐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眼天色，对他们说道，“你们也该出发了，万事小心。”
叶子泠颔首，拉着云星隐踏入法阵，对他说道：“不必太担心。”
传送法阵亮起光芒，云星隐恍惚看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亮光一闪而过，但不待他多想，已是一阵天旋地转。
......
“四师弟，你且先避开些，这只阴物召唤尸类的能力强悍，在墓地里与它周旋，会受制于它。”叶子泠面沉似水，夜时他察觉到动静追踪到这块墓地，不料有此一出。
“好。”
云星隐应声刚退后几步，那些坟墓里立刻钻出了活尸，欲将他层层包围。
幸好他的反应尚快，迅速地避开了那些活尸的利爪。下一瞬，暗藏着肃杀之气的琵琶声穿透黑夜的静谧，直直掠向一具具被操控的尸体。
叶子泠这几道音波看似杀气四溢，实则只是束缚住那些活尸的身体，将它们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部分尸身本能够好好在地下安眠，然后转世投胎，重获新生。因而无缘无故就被鬼类控制成阴物是何其无辜，纵然是在铲除邪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应当重伤它们，伤及根本。
这不过修士们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不知能有多少人遵守原则，但至少叶子泠会做到问心无愧。
那鬼类的阴物还在咯咯笑着，愈发逼近。正如柳沐曦所说的那样，它戾气极重，实力强悍无比，已经用无数的诡计手段残杀了很多人。
虽说它的强悍两人早有预估，必须合力才能有击败的胜算。可叶子泠单打独斗惯了，自打云星隐作为他的引路人同他一起出任务，也只是各干各的，根本没有好好配合着战斗过。
叶子泠只是从未和人并肩作战过，自然不会注意，而云星隐在他面前总是畏首畏尾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他不快，更是怕自己出手会给对方添乱。
柳沐曦对此气得牙痒，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好几回云星隐的脑袋。
云星隐一如既往地倔着说自己的“歪理”，把柳沐曦愁得唉声叹气。
他劝诫过叶子泠不必这般一意孤行，叶子泠这才明悟应该与云星隐同舟共济，但明悟归明悟，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他其实……挺不擅长应对云星隐这个师弟的。
光是云星隐的靠近和亲密的称呼就足以让他手足无措，却又因不知如何拒绝而陷入被动之中，要让他在逃避磨合的心境下与云星隐携手战斗，实在有点为难他。
两人毫无所知的是，今日的任务正是柳沐曦的过分操心被苏拓怀发觉，从而探讨出来的办法罢了。
那满身怨怒的女鬼发现满地的尸群难以伤到二人，便尖锐地厉声一叫，亲自下场朝着叶子泠掠去。
它比较聪颖，意图清晰，明白要先解决了叶子泠，才能将尸群的控制权重新夺回手中。滔天鬼气蔓延，它不愧为杀人无数的厉鬼，一旦有了攻击的目标，出手的速度格外迅猛果决。它几乎转瞬间便掠至叶子泠跟前，淬着森然鬼气的利爪眼见着就要穿心而过。
叶子泠正拨弦牵制着活尸，骤然遭此攻势，已来不及拔剑抵挡——
“子泠哥哥！”
眼前有道黑影闪过，叶子泠的视野模糊了须臾，随后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扎住了他，将他笼罩在了阴影里。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血肉被撕扯的声音，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在那白玉般的面庞上分外惹眼。
叶子泠神色怔然，浅眸微微瞪大。
“咳咳……！”尘沙飞散，云星隐不禁呛咳了好几声，他来不及去检查自己后背上的伤口，紧张地看向怀中人，“子泠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叶子泠这才回过神，他抬手回抱住云星隐，触到了那人背上狰狞的伤口，血色粘稠。
那阴物见一击未中，怒火更甚，狠厉的攻势再度袭来。叶子泠神色一变，敛了思绪，搂着云星隐摔向地面躲过攻击，极为狼狈地翻滚了数圈。
厉鬼覆着浓浓阴气的利爪深深地插进了泥土里，黄壤瞬间变得焦黑起来，可见方才那一下若是又落在了云星隐被撕裂的伤口，恐怕更为凶多吉少。
不过在地上翻滚了数圈，也把云星隐折腾得够呛。他挣扎着想从叶子泠身上爬起来时，后背已是黏腻一片，沙石裹挟在血肉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才支起的上半身又重重地倒了回去。
叶子泠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张口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师弟是因自己之故才受此重伤，是他护人不周。这点小事，没什么可介怀的。
云星隐两次倒下，面颊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叶子泠的胸膛上。他憋得满脸通红，诚惶诚恐地又要赶忙站起来。
叶子泠却是心生困惑，云星隐……似乎有些怕他？
是因为自己一直感到别扭不愿接纳他，他才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吗？
他正反思着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发现好像真的有失妥当时，云星隐已经稳当地站起来了。
他一双墨眸亮晶晶的，丝毫不见受伤后的虚弱，只听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子泠哥哥，事态危急，我们还是联手解决它吧。”
怀中人余温仍存，叶子泠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应了一声，翻身坐起，琵琶烟翠缓缓浮现在他手中。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奋力拔爪子的厉鬼，侧头对云星隐道：“《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乃是音修的净化曲，若能合奏，净化效果极强，但阴物杀孽并非一笔即可勾销，这一招也只是音修最后的仁慈。
若是净化不了，那便只有杀了。
云星隐听到他的提议，却是略有不赞同，他皱眉道：“净化曲对于这种杀人无数的阴物，恐怕难以奏效，子泠哥哥，我们还是另辟蹊径吧。”
叶子泠也心知此法有些铤而走险，这厉鬼颇为棘手，而云星隐又负了伤，他们不能浪费时间。
他思忖片刻，问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他实在不会打配合，若有个计划，兴许还能够一试。
“依我看，虽然我的通灵还为修炼到火候，但正好能够克它。子泠哥哥可趁此机会，用霜秋将它一击毙命。”云星隐好似早有对策，叶子泠一问，他立即脱口而出。
叶子泠有些诧异地觑他一眼，这小子早有想法，还故意引着自己询问？
云星隐登时面红耳赤，他结结巴巴地辩驳道：“我、我也是刚想到的......”
其实只是耍了点小心思，想听叶子泠夸他罢了。
不过……可惜了，没有被夸。
叶子泠并不知他那点小小期待，他稍一揣摩，觉得此法可行，便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
幻阵果然克制这只厉鬼，在云星隐的布设之下，叶子泠执剑刺破阴物的核心，终于将之抹除。
“你是何时有这么精湛的阵法造诣的？”叶子泠长吁一口气，转头问道。
“我喜欢这个……平时就爱和五师弟一起研究，不过他更擅长符箓，我更擅长幻境……”云星隐轻声说着，忽然蹙起眉，艰涩道，“子泠哥哥，我……”
“嗯？”叶子泠不明所以。
谁料云星隐才堪堪说了半句，便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叶子泠眼睁睁看着他倏地瘫倒下去，吓得心跳都滞了一瞬，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他。
原是这人背上的伤口被鬼气侵蚀，早就疼得不行，能一声不吭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
云星隐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仍然眉头紧锁，应当是在意识不清时还能感受到伤口带来的不适。
叶子泠这才认真查看了他的伤口，那伤口狭长，是被利爪一整个儿的从肩胛骨划到了接近腰部的位置。这伤口深可见骨，此时泛着阵阵黑气，大股的鲜血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流淌，再这样下去，这人怕是会失血过多而亡。
想起先前这人方才还神态自若同自己说话，叶子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取丹药的手罕见地有点颤抖，好不容易才塞入那人口中，捏着他的苍白的面颊，逼迫他吞咽下去。
喂了止血丹，他才缓过神来，不禁骂道：“都伤成这样了还那么逞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他一想到这人奋不顾身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
他开始后悔总是避开云星隐的靠近了，这人比他想得还要笨拙。
云星隐却是完全听不见他的控诉，含糊地哼哼了几声，大概也是疼的。
丹药起效还需要一段时间，叶子泠不愿再等，拿出阑珊令牌，传讯给柳沐曦，让他立刻来救急。
......
柳沐曦见到浑身浴血的两人时，大惊失色，他知道师尊的主意更是一场考验，未曾想能把他们考验成这样。早知如此，他会极力反对。
简单给云星隐做了处理，叶子泠和柳沐曦带人找到最近的传送阵，很快回到了阑珊。
伤口太过渗人，将跑来偷看的邱莫展和谢落愿都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
“五师兄……咱不会也变成这样吧？”谢落愿不安地揪着衣袖。
邱莫展认真沉思了片刻，正经道：“不好说。”
谢落愿：……
将伤口清理完毕，又包扎好后，柳沐曦看向一旁不愿离开的叶子泠，他那浅蓝色的眸子仿佛都蒙上了灰尘般黯淡了几分，疲惫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叶子泠抿了抿唇，说道：“这道伤，是他替我挡的。”
柳沐曦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叶子泠抬眸看他，黯然道：“就算我们是师兄弟，也不应这样舍命相救……我不想亏欠什么。”
柳沐曦看他陷入混乱，一时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侧开了头，缓缓说道：“你也知道，云儿很喜欢黏着你。”
“可是......”
“子泠，其他的我不便多说，但今日过后，你总该明白了，云儿很喜欢你，为了你甚至连命都能不要。一直以来他没有做出像今天这样的事，是因为你此前从未遭受致命的危险。我时常会担心，他这么在乎你，指不定哪一天就做出傻事来。而这回的事情，几乎证实了我的猜想。”柳沐曦的面色有点难看，他道，“云儿是我的师弟，更是我的弟弟，子泠，我很抱歉我说这话有点自私，但我请求你保护好你自己，也同样保护好他。”
叶子泠甚是不解，他茫然道：“我们虽是师兄弟，但此前也从未接触过，他为何要这么在乎我？”
柳沐曦张了张口，瞥了眼仍在昏睡了某人，只得无奈道：“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违背他的意愿，他定然会生气，等他哪一日想说些什么，定会与你说的。半个时辰后他应该会苏醒，你如果想留下来陪他，那也无妨。”
语罢，他叹息着转身，推开房门快步离去。
而叶子泠坐在榻边，脑中仍回荡着柳沐曦方才的话，久久地出神。
叶子泠从小独来独往的，骤然有个天天缠着他叫哥哥的乖巧师弟自然会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的叶子泠很迟钝哒。
柳沐曦：坏了，这下我成谜语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5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