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章 当年称意须行乐

“此番首次下界,一切望自珍重。”柳沐曦将整理好的行囊递到叶子泠的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叶子泠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幽幽说道:“如今师尊将阑珊的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你打理,柳族的担子也在你身上。你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婆妈了,这么爱操心。”

柳沐曦被他一噎,倒也不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惆怅道:“没办法啊,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你看看我们那几个师弟师妹,一天到晚尽给我捣乱,不好好修炼,还尤为热衷于乱跑。”

叶子泠怔了怔,困惑道:“我看四师弟挺乖的。”

柳沐曦嘴角一抽,心中忍不住又把云星隐按着摩擦,他咬牙切齿道:“……那是仅限在你面前,我可是漫山遍野地逮那几只小兔崽子,忙都忙不过来。”

叶子泠:……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薄唇,倏地转过身,挥手启动了传送阵法,果决道:“我走了,你保重。”

“你……”柳沐曦回过神来,跳脚嚷嚷道,“叶子泠,我早知道你这个闷骚是什么德行了!忍什么笑,不准跑!”

作为打小认识的朋友,他可太清楚叶子泠这副一本正经的外表下藏了多少心思,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云儿怎么就喜欢他了?

柳沐曦憋闷至极,可叶子泠已经顺着法阵去了下界。他满腔烦躁无处发泄,只得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郁郁转身,继续去处理那些杂乱无序的政务了。

……

“......我们又这样闯进来,二师兄若是知道了,又要罚我们禁闭。”云星隐跟着师弟师妹翻过窗棂,不由担忧地提醒道。

“哎呦四师兄,这都多少回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二师兄去送大师兄下界做任务去了,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小心点就是了。”谢落愿一马当先闯在最前面,闻言不以为意道。

邱莫展跟着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说着叛逆的话:“禁闭等于没有。”

因为他们每次禁闭都能溜出屋子。

云星隐哑口无言,论起捣蛋和玩闹,在这两个师弟师妹面前,他只能是甘拜下风。

“五师兄,快过来。我昨日在外头张望过了,二师兄肯定在这里又炼制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们找找,拿几枚出去玩玩。”谢落愿兴冲冲地对邱莫展招手。

邱莫展应声走过去,和她一起搜寻了起来。

云星隐叹了口气,与其说他是来陪这两个人一起捣乱的,倒不如说他是放心不下。虽说柳沐曦的丹药房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丹药,但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不少,一不留神就会中招,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症状。

结果这两个人反而乐此不疲,更喜欢往这里钻,气得柳沐曦不得不放点糖豆在屋里头混淆视听,免得一屋子丹药全被祸害完了。然而这两个捣蛋鬼更是兴高采烈,譬如谢落愿就说,有嘴食干嘛不来吃,二师兄真是太好心了。

也不知道柳沐曦有没有怒急攻心,气得经脉逆流吐血。

柳沐曦生在医药世家,自小对炼制丹药有着浓厚的兴趣,再加上他天赋异禀,几乎是在炼药一路上畅通无阻。自拜入师门,得到师尊的准许之后,他便腾出一间空房间,作为自己私人的丹药室——也就是现在这间屋子,专门炼制一些个人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云星隐没跟着他们乱翻药柜,他是放哨的,就趴在窗棂上百无聊赖地往外看。

“你们动作快点儿,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我猜二师兄没过多久就要回来了。”他转头看着那两人在里头翻箱倒柜,不禁替柳沐曦肉疼。

“快了快了,四师兄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貌似是能提升灵力的好东西。”谢落愿拿着一颗白色的丹药,在他面前晃了晃。

“貌似?”云星隐挑眉,对她的用词颇感怀疑。

“哎呀别管这个,尝尝就行,也没什么大碍。”谢落愿说着,将丹药塞入他手中。

“四师兄,你是我们的同伙。”邱莫展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

云星隐嘴角微抽,邱莫展一向寡言少语,但一旦开口,就会直击要害。他自是明白邱莫展的意思,既然已经是同伙了,那再跟着犯点错误,也不会改变作为同伙的事实,又何必瞻前顾后。

他拈着那枚丹药踌躇了片刻,还是放入了口中。

罢了,不过是上吐下泻,或者大笑一整天之类的……陪他们玩玩也无妨。

才将白色丹药吞咽而下,他便见着一道墨蓝的身影从窗棂前晃过。

“咳咳咳……!”他猛的呛住了,瞪大了眸子,转头朝着两个所谓的同伙疯狂比手势。

谢落愿见他面色激动,皱眉疑惑地问道:“四师兄,你是不是被噎住了,没事吧?”

邱莫展歪了歪头,沉吟一瞬,恍然问道:“难道是丹药弄错了?”

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

云星隐总算体会了一把柳沐曦的气急败坏,白眼一翻,差点儿昏厥。

好在噎住的丹药终于顺利滑入了喉腔,他连忙嘶哑着嗓子,低声吼道:“二师兄回来了,快走!”

谢落愿这下子反应很快,一看就是跑路这种事情没少做过,她立马把所有装丹药的抽屉关上锁好,旋即催促道:“快,原路返回,一会儿他肯定从门口进来了!”

在窗边的云星隐率先翻了出去,邱莫展紧跟其后,谢落愿殿后。

她正要爬下窗户,慌忙之下直接撞在了邱莫展背上。

“哎呦我的天,我鼻子都撞扁了!”谢落愿捂住鼻子,小声抱怨道,“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师妹,是二师兄……”邱莫展闷闷地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

谢落愿瞬间凝固住了。

迎面撞上柳沐曦的云星隐冷汗直流,他讪笑着,硬着头皮:说道“早、早啊,沐曦哥。”

“早啊,”柳沐曦摇着扇子,笑意盈盈道,“若不是我早有先见之明,在屋里放了一道通灵,恐怕都发现不了我的丹药又要失窃了。”

谢落愿一拍手,恍然大悟地叫道:“我就说破窗的时候怎么好像有道风,我给忘了!”

柳沐曦的通灵是“御风”,只要是他所操纵的风,他都能立即感应到它们的状态。

大意了,没想到柳沐曦在屋里放了一道隐形的警报。

柳沐曦神色未有不忿,他的语调一团和气,说的话却直戳脊梁骨:“几位今天修炼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谢落愿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自己是被师尊亲口撤免不必修炼的,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他见着小师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意反是愈浓:“谢落愿,师尊是说过你通灵特殊,不必修炼,但其余的功法可从没免去过。”

“这个……”谢落愿讷讷开口,却憋不出后话。

氛围愈发得寂静,几人不敢再言,柳沐曦但笑不语。

未过多时,邱莫展不由自主地往云星隐背后缩了缩,谢落愿也学着他的动作,往他背后缩了缩。

三人便这般诡异地排成一线。

云星隐直面着柳沐曦的威压,心里直哼哼,腹诽着这俩人一到关键时候,还是拿他来当挡箭牌了。你们闯丹房时的气魄呢,方才那些豪言壮语呢?

“沐曦哥,他们这两天正是因为修炼遇到了瓶颈,闷在屋里太无趣了……才出来找乐子的。”他杜撰完,刷然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

邱莫展照旧面无表情,但他抿住的唇瓣暴露出了他的紧张;而谢落愿不好意思地冲云星隐笑了笑,随即又躲到邱莫展身后去了,这下连她的脑袋都瞥不见了。

云星隐眉心一跳,颇感无语。他顿时不想替这两个滑头辩解了,正要和柳沐曦全盘托出,却忽觉脑袋阵阵发晕。他的神识恍惚了片刻,倏然眼前一黑,便彻底昏了过去。

……

“星泽啊,自星澈下界之后,已经多日未归了吧。”苏拓怀同柳沐曦坐在方兴殿里,一起伏案执笔,他们正处理着四大域各族呈上来的政务。

叶子泠喜静,也是个醉心修道的主儿,根本无意打理政务。而柳沐曦幼时便继承父业,还能将柳族管束得如此妥帖,在政事上定然天赋异禀。故此苏拓怀因材施教,不强逼叶子泠背负些所谓的大弟子之责,只让他好好修炼,并让柳沐曦逐渐接手四大域的政务。

按云星隐的说法则道,幸好柳沐曦是位医修,懂得如何养生。不若哪日早起,见自己的枕上落满了断裂的青丝,能找谁哭去?

据说柳沐曦为此追杀了云星隐整整一日,但没找着人。作为知情人士的谢落愿坦言道,四师兄听到风声,立即向五师兄讨要了几张隐匿符箓,只要察觉到危险,就动用其中一张,溜之大吉。

不过也难怪云星隐这般调侃,柳沐曦又管理柳族,又操心四大域,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今日亦是如此。

柳沐曦听见师尊的话,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只说道:“已有三日了......实不相瞒,师尊,这么多天过去了,却仍未有音讯传来,弟子有点不安。”

“你们都带着通讯令牌,这倒是不必多虑。”苏拓怀说着,又嘟囔道,“只不过,照理来说不应该啊,以星澈的实力,解决那等邪祟是轻而易举的......”

柳沐曦握着狼毫的手忽的一顿,他艰难地开口道:“师尊......子泠若不是被阴物所困,那弟子有一个小小的猜测……不知当不当说。”

苏拓怀也搁下了笔,抬眸和他四目相对。

他无谓道:“但说无妨。”

“子泠以往出去历练,都有一堆侍从紧随其后,我原先不懂叶族长为何总把事情弄得紧锣密鼓……不过若是,若是子泠天生不会认路,即便有了地图也需要人引路呢?”

苏拓怀面色一滞,咋舌道:“他不会迷路了三天吧。”

此话一出,柳沐曦也不知该不该应和,方兴殿里倏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云星隐的意识缓缓清明。

四下张望,不知是谁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屋里。他眺望了一下窗外,窗外天色渐暗,已是黄昏。

就在此刻,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缓步走到他的床榻边。

“阿隐,你醒了?”来人感受到他已然起身,喜悦道。

“三师姐,”云星隐唤了她一句,揉了揉迷蒙的眼眸,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三师姐苏宛辰放下装着饭盒的竹篮,将吃食一碗接着一碗端了出来,她闻言,掩唇轻笑道:“你忘了?昨天和阿展还有落愿一同玩闹来着吧,又闯进了你们二师兄的丹房里头。你还乱吃东西,都昏睡了整整三天了。”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一点嗔怪,柳沐曦的丹药,谁知道会有什么药效。纵然大都是无伤大雅的补药,但功效不明,药不对症,总归是有些麻烦的。

偏偏这几人还屡教不改。

云星隐有点儿委屈,嘟囔着说:“是小师妹让我吃的。”

苏宛辰浅灰色的涣散眸子扫了过来,她眼里无光,却蕴着浓郁的灵气,是双奇异的半瞎眼睛。

她见云星隐身上笼罩着淡蓝色,便柔声说道:“怎么还委屈上了?落愿是个顽皮性子,你事事都由着她乱来,难免会出事,下次莫要纵容。”

据苏宛辰自己所言,她是儿时遭了一场大病,眸子这才变成了半瞎。而她拥有的通灵近似命修,可卜天算命,知晓世间百态。虽然眼睛看不清事物,却因此能看到人们体内的灵魂颜色,她说这是每个人身上自带的命运轨迹和情感色彩。苏宛辰一旦察觉有人的命轨出现改变,她就会稍稍提醒,却从不提及化解之法。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并非一句虚言,对于她这样可窥视天道的修士而言,更是大忌。

不过,兴许如同医者不自医,她唯独不可卜卦自己的命数,也不可内视自身的灵魂。

故而她甚爱在其他人的命数里寻找自己存在的痕迹。

苏宛辰梳着惊鸿髻,富有色泽的黑发下,是一双黑中带灰的眸子。左眼处悬着一颗泪痣,正随着睫翼一起翩飞。她一身素雅的青色玄衣,裙摆用银丝绣着一只展翅而飞的青鸾,就像古书上仙气缥缈的栖凤似的。

云星隐不知为何蓦地心慌一瞬,他望了三师姐良久,才回神应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习惯性地挪了挪身子,背对着苏宛辰。

他的动作太自然,一时间也忘了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不由一怔。

苏宛辰却并无讶异之色,她拿起几案上的梳子,动作轻柔地帮他梳头。

“阿隐啊,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不束发了?”苏宛辰半开玩笑地说道。

才平息的慌乱再上心头,云星隐脱口而出道:“三师姐说好要一直帮我束发的。”

苏宛辰满脸无奈,拢起他的头发,用发带缠束,口中轻柔道:“就知道你这个小懒蛋会这般说。”

不知这句话怎么触到了云星隐的心弦,他忽然鼻子一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苏宛辰见他身上又晕出一片淡蓝,心感莫名,把他的脸扳向自己,上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湿漉。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云星隐哑着嗓子说道,有点羞赧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苏宛辰再碰。

明明现在的一切都很美好,自己修习顺利,师门也团结友爱,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

“真的没事吗?”苏宛辰不放心地问,“有什么烦心事,不要憋在心里。”

她甚少有这般慌张的时候,古怪的是,她根本看不出云星隐经历了什么难过的事。

“真的没事。”云星隐认真地摇头。

“没事就好,”苏宛辰闻言,也不再多问,又揉揉他的脑袋,说道,“小哭包睡了好半天了,肯定还饿着肚子。快起来吃晚膳吧,为了这顿饭啊,我还特地去后山择了好菜。”

“......嗯。”

云星隐压下被说成哭包的郁闷,起身拿起碗筷,准备填饱他饥肠辘辘的肚子。

才扒拉两口饭,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房门被敲响,云星隐咬着筷箸抬起头,见着柳沐曦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面色不虞的叶子泠。

“老远闻着屋里头的香味,就猜到你也在这儿。”柳沐曦看见满桌的佳肴,便对苏宛辰笑道。

苏宛辰浅笑说道:“我预测阿隐这两日也该醒来了,便给他送些晚膳。”

语罢,她又转了转混沌的眸子,向叶子泠诚恳道:“大师兄此番除魔卫道辛苦了。不过……若是可以,望你还是采纳我最初的建议,寻一个熟识之人,陪你一同出行。”

柳沐曦闻言挑了挑眉,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他看向自己身后那个冷到冰点的人,故意问道:“看来……三师妹早就提醒过你了?”

叶子泠面色沉郁,那么久了,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

对于柳沐曦的明知故问,他理都不带理的。

他们聊得透彻,在云星隐眼里却几近哑谜,他边嚼着饭菜,边反复扫视着三人的面庞,仍旧一头雾水。

他的好奇和困惑都快溢出眼眶了。

苏宛辰却注视着叶子泠,不解道:“大师兄是在生气吗?难得见到这般纯正的石榴红色。”

柳沐曦放声嘲笑道:“他在和自己生气呢!”

叶子泠忍无可忍道:“柳沐曦,你够了。”

苏宛辰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免得被发现溢出的笑意。

云星隐听不懂他们说话,实在憋闷,终于问道:“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你的子泠哥哥拿了地图,但还是走错了路,他这人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倔得要死,一个求助的传讯也不给我们,偏偏要自己寻找出路。”柳沐曦憋着笑意解释道,“他这么让人不省心,我决定给他找个贴身引路人。”

叶子泠的眼神看起来都快把他杀了。

“找谁?”云星隐见状没敢笑,装模作样地低头又夹起一口菜,塞进嘴里,随后含糊着问道。

他嚼菜嚼得正起劲,忽觉得气氛沉闷地可怕,一抬头发现屋里的其他人正齐刷刷地看着他。

“云儿啊,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来找你?”柳沐曦慢悠悠地开口了。

云星隐有点儿懵,咀嚼的动作渐渐停下了,他咽了咽口水,心中升起一个惊奇的猜想。

他迟疑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那个引路人……是我?”

柳沐曦欣慰地点头,赞同道:“没错,是你。”

云星隐刚夹起的青菜,从筷箸上掉回了碗里。

云星隐,一个猝不及防拥有和“偶像”每日亲密接触的机会而彻夜难眠的傻孩子。

补充:四大域到阑珊是要通过传送法阵的,阑珊到四大域可以直接用令牌。至于出任务时到法阵送行是出于仪式感,祝愿一路顺风。

ps:明天开始考试了,虽然这周还是坚持日更了,但之后一周实在没法日更哩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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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执妄
连载中杯盏言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