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
十一月初已经吹起了秋风，但不算冷。
江行云穿着夏季校服，披了一件外套。
外套的臂膀上，一块别着的黑布格外刺眼，在秋风里空空荡荡摇晃着。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很久了，连高三的教室都已经陆陆续续熄灯。
校园里陷入了一片井然有序的寂静与黑暗。
江行云在此刻，却放松下来，感到一股久违的安宁。
她那时候还不怕黑。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没有消息，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如同一块无作用的冰冷的铁。
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回家。
正年轻力壮的夫妇突然车祸离世，留下来的杂事一大堆，全推在悲痛欲绝的四位老人身上。
一片兵荒马乱中，竟然产生了外公外婆以为孙女在爷爷奶奶家，而爷爷奶奶以为她在外祖家的可笑误会。
发生这种事情，江行云心里竟然有些窃喜。
她终于能从亲戚与父母友人同事的安慰或试探中挣脱出来，一个人呆一会。
江行云将手揣进口袋里，漫无目的顺着小路行走。
今天上午的体育课内容是篮球，班上一堆男生争相炫技，像花果山上放出来的猴子。
尤其是有暗恋的女生走过球场的时候，更加是两岸猿声啼不住。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喜欢的人的。
不过高中生就是这样的，会因为一件小事稀里糊涂坠入爱河，又莫名其妙说了分开。
“也要打得好才能秀给喜欢的人看，”白韶拉着她躲在树荫下，随口不积德道，“你看，像班长这个准头，暗恋他的人也立马掉头跑路。”
江行云眯起眼睛看，果然那一直笑眯眯的温柔班长，被班上那有点痞帅痞帅的高个子压着打。
“你怎么一直盯着莫黎？”白韶发现了什么，八卦兮兮凑过来，“有兴趣？”
江行云“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问白韶，“莫黎是谁？”
白韶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行云，“你上次没参与班草投票吗？林佑和莫黎选一个。”
江行云性格有些慢热，又不算敏锐，两个月下来，班上人的脸和名字还没办法对上号。
这种私底下开展的活动总是慢半拍。
她慢吞吞想了想，认真开口，“我觉得班长好看。”
“我喜欢皮肤白的。”
白韶翻了个白眼，用力戳了一下江行云的额头，“你这样吃X也赶不上热乎的！早结束啦！”
江行云抿着嘴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并不反驳。
幸好同桌的白韶活泼且自来熟，才让她不至于落单。
不过即便是被江行云划分进好朋友阵营里的白韶，此刻也不在她身边。
她现在一个人了。
江行云也不着急，反正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
夜色温柔，将她左臂上的黑布也吞噬进了暗色，抹去了那种让人露出怜惜眼神的存在感。
她放空大脑走着，鬼使神差一般地走到了白日里去过的操场。
毕竟，学校也就这么点大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操场上有人。
路灯都熄灭了，操场漆黑一片，只有头顶微弱的星光照明。
有一个身材修长清瘦的少年在打球。
他抱着球跑动两下，双臂舒展开举起球，停顿两秒。
姿势潇洒漂亮得惊人。
然后轻巧一跃，球出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
——打到了篮筐，弹开后落在地上，跳动两下。
少年似乎并不意外。
他弯腰捡起球，小跑回原地，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动作。
这次球连篮筐都没有碰到，孤零零落在了地面上。
少年擦了把汗，重新拾起球。
又开始了这机械性的循环。
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打球。
还打得这么烂。
江行云站在球场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丝毫没考虑到自己也是大晚上不回家的一员。
秋风吹过，她拢了拢校服外套，有些冷，却不是很想就此回去。
看着前面球场上沉默又循环反复的动作，意外地有种在梦境中一般的安宁感。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总觉得自己如坠梦境，像在做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就连应该有的悲伤情感也迟钝而粘稠，缓缓堆在胸口那里，显得这么不真实。
眼前的场景也与梦境格外契合，就像密不透风的噩梦里的一个休息站。
突然，球场上的少年手一滑，球不慎脱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江行云飞去。
江行云下意识避让，却还是让球砸到了肩膀，疼得小小抽了一口气。
“没事吧？”少年也被吓了一跳，大步跑过来。
他没去管滚远的篮球，先扶住了江行云的肩膀，轻声和她确认，“没受伤吧？”
江行云抬眼看他。
居然是林佑，难怪说他的身形有点眼熟。
也就是被砸的一瞬间有点疼，之后的疼痛并不明显。
“我没事。”江行云摇摇头。
林佑松开手，重新直起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事就好。”
“我刚刚太着急了，就搭了你的肩膀，不要介意呀。”
话语里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热忱。
一个担心同学，又有分寸的好班长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江行云没说话，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来她家吊唁的父母生意伙伴。
他将她拉到一边，一边安慰她，一边拐弯抹角问她知不知道父母把货物清单放在哪里的样子。
都是看上去那样温暖妥帖，但想要的是别的。
江行云没出声，看着林佑将篮球捡回来。
他没有急着投球，而是将球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你这么晚不回家呀？多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吧，好吗？”
江行云看着少年在夜色中也依然不掩清俊的脸，突然恍然大悟。
她向来钝感，不善于察言观色，却在某些时刻有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
“班长，”江行云小声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这里。”
她环视了周围，回想起上午时他的落败与之前投球的几次狼狈。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向林佑保证。
林佑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收了些，“告诉什么呀？说得像是我在偷偷摸摸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开学至今，江行云第一次和男生说这么久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因为班草比赛失利，因此苦练篮球，争取力压莫黎。”
“但是没关系。”江行云认真安慰道，“我觉得你比莫黎好看。”
“是她们审美不行。”
林佑一愣。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笑了出声，差点球都拿不住了。
江行云有点被吓住了，这人别是疯了吧。
少年的笑声在操场上回荡，然后结束于几声咳嗽。
林佑弯着腰咳了几声，手背随便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才对僵硬的江行云再次弯了弯眸子。
“猜对了，但不完全对。”
1.写一点点校园，马上又回到了单身父亲（误）和江老师啦
2.单机写文的感觉真微妙啊
3.我就是为了写出这些情节而出生的（渚薰式发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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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