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最新研发的飞船可以在几分钟之内能把冉求三人送到古玩店的上空,但这样翼长就有36米的小型飞船对于城市来说毕竟太引人耳目,所以冉求只好学着齐广把飞船降落在蘑菇岛,然后在一堆安保人员的注视下自称这是私人飞船,旁若无人地丢下这个价值一两个亿的东西带着戚寻和李珊珊走出宙地交界处。
几人从蘑菇岛搭船打车,半休整地辗转一路到了那片印满了昏昏暗暗路灯的影子的商业街,临近傍晚才推开了古玩店挂满铃铛的门。
进门的走廊左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只装着褐色猫头鹰的笼子。
杨畅正脚上挂着一只精致的编花拖鞋坐在收银台后慢悠悠地修复着什么小物件。
“杨姐。”冉求见罢沉声唤了一句,打了招呼。
杨畅闻言抬起头来,没有太惊讶。她认真地看了冉求那双淡淡的眼睛几秒,猜到这称呼一定是戚寻告诉他的,便轻轻一笑。
随即,跟在后面的戚寻拨开头顶门框上挂着的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帘,弯着嘴角也跟着叫了一声。“杨姐。”
“嗯。”杨畅毫不多言,淡淡地瞟过戚寻,下一秒便注意到了跟在戚寻身后的李珊珊。
李珊珊正气定神闲地在门口的一罐罐奇花异草旁观察着屋内,察觉到视线后透过珠帘的缝隙回看起杨畅,目光里恍然露出一点无措但又被镇定地收了回去。
“我还以为是客人。”杨畅放下手中的镊子,勾起了唇,眼珠飘忽不定地看着略显昏暗的屋顶转悠了两圈,然后低下头亲和地开口。“老齐在楼上。敲了一天的铁,你的枪挺难修的。”说完,她短暂地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冉求,接着又修复起东西来。
冉求听罢点头,然后一刻不耽搁地和戚寻并肩转身走进了狭窄的楼梯间。
刚踏入内室的李珊珊见了面前这个别有东方韵味的美人的那双盯着她的深不见底的眼睛,转头看到屋子里迷人眼球的各种陈设,慢慢跟上,心情复杂地把目光置于眼前木质的雕花楼梯板上。
楼下猫头鹰时不时的叫声渐渐淡去。
三人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玻璃深处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但那声音并不是从右边那个几天前他们找资料的仓库里传来的,而是它对面的另一间同样布局的屋子。
冉求顺着声,一语不发地避开满地的螺丝和铁块,来到敞开了门的门框边站着,仔细看着屋内齐广手里摆弄的东西。
但那明显不是他的枪。
虽然SP06的机型过于老了,上次交战时摔坏的劳损零件修起来会费点功夫,但以齐广原先在总部军事武器部门工作的实力,用不了多少时间,杨畅应该是碍于陌生面孔的李珊珊才特意这么说。
冉求扫视这个不大的屋子,成排的枪械随意摆放在高高低低的架子上,他的枪也正安安静静地和货架上的一堆器械躺在一起,而齐广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外表像罗盘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戚寻一手越过冉求不算窄的肩,像是半搂着他的肩膀一样撑在了他靠着的门框上,忽然对眉头紧锁的齐广问。
齐广半背对着他们,闻声显然下了一跳,瞪着他不大的眼睛戒备地猛得转过头来。“……吓死了,你小子。”
见了冉求和戚寻,他立刻发吼似的笑了一声。“速度还挺快,我以为你们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呢。找到什么了没有?”
边说着,他又在“罗盘”上拧了两下螺丝。
“偷了挺多东西。”戚寻蜻蜓点水地悠悠回答,接着又问。“这是什么?”
齐广正笑着准备解释,可突然,他又像被多年来的警惕心警告了一样,皱起了眉。
冉求安静地站在门口,敏锐地察觉到了齐广的微动作,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
远处,李珊珊依旧穿着她那身沾了血的白大褂,安安静静地站在杂乱的大厅旁,礼貌地和门隔了几乎两米远,双手插在兜里。除了那片血渍和缺了的衣角。她全身都很干净,那只橄榄绿色的包早被她丢在了冉风驰的小屋中。一头橘棕色卷发几乎和一堆五颜六色的编织布相融在一起,不特意去看很难发现这个四处张望的人。片刻后她注意到齐广的视线,转过那双灵动的眼睛,礼貌地轻轻弯了一下本就有弧度的唇。
冉求用余光简单瞟了一眼,垂下眸子。
虽说李珊珊在这场合作里很明白自己的角色,原则上她不会靠近这里降低自己的可信度。但在这一点上他同意齐广和杨畅的顾虑,对于这种半途上车的合伙人,利用大于合作才是对他最有益的方。
于是冉求毫不迟疑地转头看向戚寻,脑袋轻轻向后一偏,示意他去支开李珊珊。
身后的戚寻低着头迎上眼前忽然晃过的鼻尖,来不及向后躲,下意识扇了两下睫毛。“……”
冉求见他一时没有动作,便盯着他解释道。“把她支走。”
“……好。”戚寻马上扬起调子把自己从冉求身后抽了出来。
虽然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但戚寻还是莞尔,乖乖地转身步去。毕竟要是让冉求去拉着李珊珊聊几句,等他从房间里出来时古玩店的空气保不准会不会骤降好几度。
这时,楼道里忽然传来一下下木板鞋踏着木楼梯的声音,楼下的杨畅听见上面半声不响的动静后有条不紊地带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拖着一双编花鞋走上来。她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门旁的三人,接着又不以为意地优雅地走到了李珊珊面前。
站在原地的李珊珊正轻轻抬手抚着披肩的穗尾,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杨畅两手交错在胸前,慢条斯理地看起了李珊珊面前五彩斑斓的披肩,虽然李珊珊本没有跟随冉求和戚寻再走近房间的意思,但她依旧在李珊珊耳边低语了几句,独自走了。李珊珊犹豫着跟上了杨畅,齐广心中的猜忌也放了下来。
“行了,不用你们了。”他拿着“罗盘”,见罢立刻对冉求和戚寻两人摆摆手,毫无顾虑地拿着那个“罗盘”站了起来,一边招呼着一边走到门旁各种零件堆积如山的工作台前。
“这是一把钥匙。”他拿着手边的零件在上面修修整整,向两人介绍。“一个月前我给戚寻做过一个,一张解密卡,给他黑进地下储存室用。”
冉求双手交叉在胸前瞟着戚寻,闻言挑了一只眉。
“但那个东西是为了不留下记录用他爹的高级指令做出来的,没法儿通用。”齐广把那拳头大的“罗盘”握在手里,按下一个按钮,那圆盘便迅速从侧面伸出十来个蛛腿一般的爪子。“所以我就复制了卡里的芯片装在这上面,这些都是读取器,只要把这个解密盘卡在智能锁上,它们就可以从装置的背部或者捎进内部读取密码信息,再运行开门。”
戚寻凑身在齐广身后,把头一歪。“传统的锁呢?”
“自己找铁丝捎开。”齐广见摆摆手,迅速把密码盘的边角加固,然后递给戚寻。“时间有限,我只能做一个,你先拿着。”
“我们过几天再走。”戚寻自然而然接过解密盘说道,拿着它在手里晃了两下,结果里面的十来个蛛腿全都应激似的弹出来,向戚寻伸直了腿恐吓他。
“……”戚寻稍微愣神,接着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那些聚在一起的尖利的蛛腿。
齐广收拾着东西站起来,把木椅推到了桌底下,边说边朝身后的货架走去。“我知道。”他拿起冉求银白色的枪递给冉求,接着又在里面翻找。“但这几天我们还要得分析形式做计划,比起那座岛,核电站不好进去也不好出来,得做好准备。这几天我这儿也找到了些边角料的线索,一会儿你们可以看看。”
说着,齐广向戚寻丢出一把嵌了深褐色皮革的黑色手/枪,然后又拿着一对刀锋微弯的纤细的匕首踹进了兜里,扭过身子对戚寻问道。“你们休整几天?”
戚寻把玩着手里的许久未碰的手/枪不答,转头看向冉求。
于是冉求淡淡地答。“三天左右。”
齐广的话接地很快。“那你们接下来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行。先走吧,这儿的东西明天再收拾,资料我明天才给你们,现在下楼等饭吃!”
“……”与设想不同,甚至偏离了假设,冉求一下没料到齐广突如其来的招呼,一时接不上话,几个字堵在喉咙里无计可施。
戚寻在一旁见罢,只见怪不怪地应和着齐广轻推冉求的肩,笑着把人推出了门。
因为让工作狂去休息是一件行善积德的事。
由于这几天没能好好睡觉,贪睡让堆积的困意总在额间骚扰冉求。虽然总是超负荷工作熬夜上班的坏习惯他没打算改,但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这个案子跟进到后期的一天里定然容不下睡眠。
两人来到小厅的书架旁翻找一些有用的报纸和笔记,杨畅依旧坐在收银台旁一点点给拇指大的物件涂着胶水。她理所应当地不会做饭,所以菜都是齐广炒的,她向来只煮米。
而李珊珊挂着**的手从屋子深处走出来,一看便是被杨畅雇佣去做饭了。
齐广早有预想地大笑着走过去,把口袋里的匕首拿了出来。
“要去核电站的话得能打,至少能防身。我看你的身形应该不习惯用枪,用这个比较合适。”齐广和蔼地把那对握把上缠彩绳的弯刀递给李珊珊。
“……”李珊珊无声地张嘴原地一愣,定睛看了眼齐广手里的刀。
那刀有着天生的弧度,刀锋处尖细,似两扇明晃晃的柳叶。刀柄上的彩绳工艺繁琐复杂,间或着穿了好些金线,张扬得和李珊珊的性格大相径庭。
李珊珊没收过礼物,犹豫几秒后她双手轻轻接过,抿上唇让自己依旧显得大方得体。“谢谢。”她再次把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我习惯用刀。”
“好。”齐广满意地点头。
迟来的晚饭进行地比想象中轻松,没有聊到案子的细节但还是离不开冉风驰。齐广和杨畅总是从戚寻嘴里听说冉求的事,所以一直对冉求自己的说法很感兴趣。
但冉求的戒心是天生的,总是只浅浅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可齐广他们想听的本就是这些,饭桌上自然也聊这些,只是齐广和杨畅知道,冉求不知道。
李珊珊安静地坐在一旁只在齐广问她问题时才搭话。她从小岛回来后就一直心情复杂,冉求注意到了,但没理会,因为李珊珊明显特意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即使基于合作的关系他也无意了解。况且,每当冉求把看着李珊珊的目光收回时,他总会看到杨畅以同样的目光看向了李珊珊,和李珊珊对视一眼又神秘地笑笑,于是冉求便猜到了这事自有人要管。
饭后,齐广带着戚寻一行人在客厅里玩起了杨畅的收藏品。
从杨畅全程的黑脸来看,那些滚落在地上充当跳棋的“玻璃珠”和几人手中的茶具应该都是价格不菲的寄存品。但齐广和戚寻都仗着冉求有钱,把过去不敢碰的东西都搬出来见识了遍。只剩冉求无语地在戚寻身后看着,然后毫不知情地随手挑出了一本价值千万的古书无聊地翻起来。
“……”杨畅的弯弯的柳叶眉直跳。
不久后,时针两下弹在了数字11上,夜晚降临,冉求被戚寻逼着放下了书。
“我不会玩。”
戚寻笑着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拉着冉求坐下。“不会时我教你,我玩累了,你替我。”
冉求半不情愿地坐下,拿起手里的“玻璃珠”研究。“谁先占满谁赢吗?”
“对,每轮可以单独滑一步棋子或者连续跳过前面的棋子,不过得对称着来跳,规则很简单,没玩过的话你可以先走两步。”齐广拿着“玻璃珠”耐心地在棋盘上演示,见冉求像是已经明白了,然后慢慢地把珠子摆好。
冉求认真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棋盘,摆上棋子,接着看似刀刃有余地拿起一颗水蓝色的“玻璃珠”,胜负欲摆在了脸上。“不用,按正常节奏下就行。我先走。”
“好。”齐广和蔼地笑着看着冉求,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蓝色的“玻璃珠”哗地嵌入它右上角的洞里,棋局开始。
戚寻盘腿坐在冉求边上,一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冉求专心致志地下棋。每次冉求在棋盘上捏着“玻璃珠”时走棋时,那珠子的水蓝色便会隐隐约约映在他漂亮的指腹上。
分针拖着步子走过半个圆,全程,冉求都没有求助过戚寻,他不慌不忙地像是他本来就很会下一样。齐广原先还觉得戚寻走后自己终于能赢上一次,可越下越觉着不对劲,反复问了冉求好几遍他是不是早就研究过这东西,每次都收获一个句淡淡的“没有。”
水蓝色的“玻璃珠”渐渐地占满了齐广那儿的一个角,而棋盘上还有几颗淡黄色的珠子落单在了冉求面前。
于是冉求跳完最后一颗珠子,扫一眼棋局,嘴角惬意地弯了一弯。“我赢了。你还有五步。”
齐广苦笑着抓起他染白了的头发。“你怎么连我还剩几步都知道?”他伸手无奈地把剩下的棋走完,刚好五步,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可以算。”冉求答道,接着又拿起一颗“玻璃珠”随意地在手指间转。
一旁的戚寻似刚看了一出好戏般,身子向前倾过去,高兴地歪着脑袋对齐广道。“那我又赢了。”
“去去,哪里是你赢的。”齐广对着戚寻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叫他别又把自己算进来。
戚寻借题顺势把自己歪倒向了冉求。“他赢的不就是我赢的?是我找阿冉来替我的。”
齐广不买账,来来回回地在空中摆手,眯起眼睛皱起眉来,起身要走。“哎不玩了不玩了,玩不过你们,一个运气好一个脑子好。”
说着,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转身要往楼上走。“我上五十岁后就没熬过夜了,今天真是破了例,一下玩到快十二点都不知道时间怎么过去的。”之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坐在杨畅身边游神的李珊珊,和戚寻道。“记得把东西收了,你空出来的房间给那个小姑娘用,你和阿冉睡客厅啊。”
“遵命。”戚寻笑着点头目送齐广上楼。
李珊珊听到齐广貌似在喊她,漆黑的眼珠动弹了一下,接着轻轻划向楼梯的方向。
齐广拐进了楼梯间。这时一旁的杨畅闻言慢悠悠放下了手里的雕花瓷杯,缓缓优雅地起身,继而抿嘴一笑。“走吧,我带你去。”
于是李珊珊瞟了一眼大理石茶几前的冉求和戚寻,顺其自然地点头跟上了。
分针和时针嗒地一声重合,戚寻把最后一颗水蓝色的“玻璃球”收进盒子里。“阿冉。”
他弯着唇站在书架旁,看着面前的人问。“出门吗?”
冉求手上的动作一滞,下一秒又继续把古书放回原位。“去干什么?”接着,他沉下脸转身,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戚寻听罢一笑,走到他跟前。由于比冉求高半个头,所以走进时他总低着头歪着脑袋看冉求。“不是,去逛夜市,大陆午夜的夜市,你在空间站没见过的。”
“夜市?”冉求本以为戚寻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新线索要叫上他一起去调查,但没找到这是一个游戏邀约,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勉强提起了一些兴趣,看着戚寻,浅色眼眸微微偏动。
“嗯。那儿不卖什么违规的枪械炮弹,就卖些小玩意和吃的。”戚寻摆弄着壁橱上的几只贝壳做的麻雀,边说边侧着脸看一眼冉求。
冉求默默盯了他几秒。戚寻额前落的一碎发遮住了他张扬的眉毛,盖住了一些锐利。他笑着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遮在眼前,幽深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看着冉求,眼神里充斥着别样的玩心和邀请。
“不用你介绍。”冉求偏开眼,余光中映下了明晃晃的吊灯,好似不悦地轻皱起眉头。“我以前也去过。”
“小时候?”戚寻顺着问。
“嗯,父亲有时会带我出岛。”冉求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戚寻的肩旁,淡然看向他,定格了几秒。
戚寻站在原地等他抉择,闲来逗着壁橱上一动不动的麻雀,目光时不时落在冉求低垂着思考的睫毛上。
“……那去买几件衣服。”几秒后,冉求有些膈应地耸了耸肩,在戚寻弯弯的眼睛下收回了目光。“我总不能一直穿这个”
戚寻捏着手里的麻雀,把它轻轻摆回原位,加深了笑意。“有道理。”
于是,熙熙攘攘的夜市街道便多了两道黑漆漆的,引人注目的身影。
冉求驼色的衬衫和灰色的裤子上都溅上了已经干透了的血,手臂上打着个大大的蝴蝶结绷带。以至于路过的人一眼注意到他生人勿近的脸后便马上被他身上这一块那一块的血迹吓走,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戚寻到是看着正常,只是比起冉求,他还要高点,到处张望的脸太过惹眼,就显得更为突出,面前总是有几个欲说还休的路人扎堆在一起,眼神在戚寻和冉求之间来回游动。
虽然已过十二点,但上海街头的人不减反增,小吃摊的叫卖声混在人声和风声里听不清楚。
冉求很少见这种景象,在空间站,白天和夜晚的商业中心都是一样的紧凑有序,完全不似这般乱哄哄的,时不时有人推着三轮经过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