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裴绛之并没有把人带回医院,也没回两人同居的私宅,而是直接带回市区别墅,早早通知家里的管家派人打理,未来会在那儿小住一段时间,顺便安排一个家庭医生。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很有先见之明。

雪天朔寒,本来就病着,又是挨冻,又是吹风,还在车上时,刚从榻上自由不到两小时的展青来,已经开始发烧了。

下车以后,展青来就额头滚烫,浑身虚虚冒汗,发着热,嘴里却嘀咕着“冷”,裴绛之怀里人安静虚弱,是这些天里难得的乖巧。

“乖,”裴绛之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放到床上,裹好被子,“马上就看医生了。”

做完这些,他刚要起身,却被一把拽住。

展青来倔强的睁开眼睛的一条缝:“你……不许走。”

裴绛之叹气,任由他拉着,转头叮嘱保姆:“煮碗姜汤来,红枣橙片一起煮,煮好放温以后再加一勺蜂蜜。”

展青来是四川人,嗜辣,但格外不喜欢姜汤,这种湿漉冲人的辛辣在他看来等于姜白死了,如果煮成姜枣茶,水果蜂蜜中和一下姜味,还可以勉强多喝几口。

没多久,医生也来了,是和裴家合作已久的医生,论辈分,裴绛之可以叫一声叔叔。

“夏叔,”裴绛之忙道,“帮他看看。”

夏纪明扶了扶眼镜,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是个年轻好看的男人,迷迷糊糊发着烧,死死攥着裴绛之的手,说什么也不放的模样。

他给裴家人看了这么多年的病,大风大浪也见识过了,什么也不说,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病。

展青来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意识不清,全靠本能行事时,夏纪明来得急,没有带测温枪,于是用体温计给他量体温,他躲来躲去,就是不配合,最后直接往被子里缩。

眼瞅着要团成一团之际,一把被裴绛之给揪住。

裴绛之干脆利落地将人拎出来,解开衣服,体温计麻溜塞好,扣紧双腕、稳稳把人抱在怀里,不许展青来乱动。

“放开,放手……”展青来扭动得更厉害了,“你又欺负人!”

“欺负的就是你,”裴绛之死死困住脑子越不清醒就越不安分的展青来,“谁让你到处乱跑。”

“我要咬你了。”说话时,展青来鼻音很重。

“你咬,不咬你就是小狗。”裴绛之觉得新鲜,没听说过咬人还有预告的,要不是确实发烧久了会烧坏脑子,他真想让智商掉线的展青来多呆一会儿,可爱得紧。

是可忍孰不可忍!展青来登时举起双腕,裴绛之的手还捁着他,没有松开,毫不防备的自信模样,好似笃定展青来不会把他怎样。

他已经恨恨含住他的腕骨,齿端已经厮磨上了皮肉,却迟迟没有咬下。

“说好了,不咬就是小狗,”裴绛之莞尔,继续看向夏纪明,“夏叔,继续吧。”

夏纪明:“……”

活了一把年纪的夏医生头一次觉得,看病看出助纣为虐的意味来。

病看了,药开了,医嘱也交代了,最后要打针时,裴绛之的手机响起,他单手揽住展青来,腾出一只手接起了电话。

“喂,燕慈?”裴绛之细细凝听,“你要过来?”

原本已经泄气、彻底在裴绛之怀里躺成一滩的展青来瞬间一顿,继而激烈地挣扎起来!

突如其来的躁动差点儿让裴绛之没有抓稳他,夏纪明的针头也没有落稳,尖锐的针尖擦破展青来手臂,暖气恒稳的室内,血珠霎时溢出!

“展青来!”裴绛之匆忙丢开手机,猛地压制住刹那失控的人,“你发什么疯!”

展青来什么话都没说,沉默死咬着下唇,昏沉的眼眸聚拢着幽幽的执拗,无论如何也要脱离裴绛之的桎梏!

裴绛之脾气秉性是不错,但那也只是不错!他也是喜欢展青来,可不代表这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不会激起他心底的火气来!

自小到大,谁不是对他柔风甘雨,薄面三分!

展青来这人对谁都好说话好颜色,凭什么偏生就对他不假辞色、反复无常!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眉目倨傲,单手辖制住了展青来,抬手解开领带,缠绕过青年双腕,扣紧在床头木质扶手处,一把拉紧拴好。

“夏叔,麻烦您了,打完这针,就先回去休息吧。”裴绛之捡起被丢到一旁的手机,“喂,燕慈。嗯,见笑……大雪天路滑,你不用过来。”

刚刚剧烈的反抗,激得展青来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安定下来,化成幽微黏腻的冷,残留在皮肤上,隐隐的扎人。

他还想再挣扎,裴绛之顺便抬手帮夏纪明摁住了他。

针尖刺痛深入,展青来突然就不动了,空洞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打针?”见此,裴绛之胸口轻轻抽动一下,怒意淡了不少,替展青来捂住了双眼,“不看了,不看就不疼了。”

不看就不疼了吗?展青来默然反问。

他其实不害怕打针的,展青来自小性格就跳脱活跃,还爱折腾,容易磕着碰着,有些小伤是家常便饭,某一处小小的痛两天,伤疤就都好了,什么也都不用管了。

可裴绛之不是这样,燕慈也不是这样。

展青来曾经第一次见燕慈,是在大学;那是一节选修课,和展青来专业没什么关系的选修,但是裴绛之选了,所以他也选了。

说的轻飘,天知道这需要多快手速。

第一节课展青来早早去了,颇有小心机根据裴绛之习惯,悄悄占了各个角度座位,这样,他可以根据裴绛之的落座、调整自己最后的座位。

他构思了、要怎么不经意把每个座位上的笔和便签收回来,佯装平静自然坐到离人最近的位置上。

展青来太拧巴,闷着头和自己较劲,和裴绛之较劲,还和一切客观因素较劲,没有回馈就独自徘徊失落,有一点点回馈,便兴奋很久。

恍惚甜意,可以持续到偶然想起的某个午后,片刻莞尔。

很巧,这一次展青来猜得相当准确,裴绛之坐在了他的前面,带着一个容貌清俊柔软的少年,亲密打闹,被他抢了手机也不生气,还笑着扔给他玩,时不时回答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题。

展青来从来没有见过裴绛之对人这样和缓温柔。

暗恋一个人,最熟悉的其实未必这个人的脸,而是这个人周边一切,在学校里,以及常出现的朋友,裴绛之身边是没有这个少年的,看着,也不像他的同学。

不知为何,也许是冥悟,好难得可以和裴绛之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听课而积攒的温柔甜意,瞬间冷却,刺冷冷划破了杭州夏天聒噪的蝉鸣。

他垂眸低头,在笔记本上胡乱瞎写着笔记,写着写着,就变成了零落的杂线,线条游动,然后连贯成了裴绛之的背影。

课上少年昏昏欲睡,靠着裴绛之小憩,裴绛之便单手拿着手机,另一侧肩动也不动,不惊动少年的好眠。

展青来见不得这副好光景,他像是一个心胸狭隘的恶人,恨不得狠毒揣测所有,也许人家就只是朋友呢?可能是朋友家的弟弟呢?或者……但是这一切都不关乎展青来胸口闷苦,一下课就躲去了教室外,对着无人角落里郁闷点烟。

讨厌杭州这样滚烫喧嚣的夏天,也讨厌现在不可控嫉妒酸涩的自己,难看极了。

裴绛之和少年都是自由人,人家感情如何,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自作孽不可活,展青来一个国美设计狗,这个天就该呆在良渚,对着电脑卷生卷死,瞎往南山跑什么?现在好了,热落的阳光洒下,他像只丧家犬一样狼狈躲在这里,祸害满墙青葱的爬山虎。

抽完烟,散完味儿,展青来才往教室跑,笔记本被人碰下了桌,画还被踩了一角。

更像是不该来的,他憋屈擦拭着角落里的一块污渍,裴绛之却在这时回头了。

恰好正坐他身后的展青来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咫尺之间,裴绛之只要稍微挪一挪眼睛,就可以看见展青来和他手里的画。

可不等心跳如鼓,他就听见了裴绛之无奈笑意:“燕慈,什么时候点的奶茶?我说你怎么一晃眼就没影儿了。”

燕慈俏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天这么热,当然要喝奶茶啦!”

裴绛之淡笑:“喝吧,杭州甜食好吃,一会儿带你去吃。”

展青来垂眸,静静合上笔记本。

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

那也不是展青来最后一次在国美见着燕慈,他后来也在出现国美过零星几次,都是裴绛之身边,裴绛之朋友圈也出现过两人合照,配语谁家弟弟老丢他这儿。

他会点赞裴绛之所有的动态,惟有和燕慈相关,展青来会故作无意的跳过,但这样的粉饰太平改变不了什么,如一根长针细细的刺入,皮肉愈合,针没有取出来。

不闻不问,愈痛愈苦。

彼时针尖刺痛和当下重合,被裴绛之摁着扎入血肉,展青来却只能被动接受,这人过分极了,真的,他也就仗着自己喜欢他,才这么欺负他,就像裴绛之笃定了自己不会咬下他的手一样。

真正伤害裴绛之的事,展青来一件也不会做。

他想,那不要了吧。

这份九年的喜欢好辛苦,他不要了。

“放……开……”旧忆之际,展青来从咬紧的齿缝里艰难挤出了几个字,“我……要走……”

其他字句都说得模糊,惟有“要走”二字清晰明了。

正为他吹凉姜汤的裴绛之陡然一愣。

良久,闷声怨道:“你想都别想!”

某种意义上这两位在没有默契上是非常有默契的。

一个不长眼,一个不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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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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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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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误拿替身剧本后
连载中半纸蓬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