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的执行力之强，再一次让边小槐惊叹。
在去医院的路上，毛力申一直挂着耳麦，远程指挥着局里的技术人员，竟然将那些被歹徒转走的赎金截了下来，等一行人从医院回来，抵达公安局的时候，上百万的赎金一毛不漏地都被截停了。
“毛队！”姜飞一见毛力申，就眉飞色舞地向他邀功，“这群狡猾的犯罪分子，手段真老套，以为一个假账户不断向外迅速转账，多转几个账户就神不知鬼不觉查不到资金流向了，简直就是天真！就算他们有本事转上一万次，我也能把他们揪出来！”
刑侦自有一套追堵非法资金的办法，姜飞是队里的技术警员，所有需要运用科技手法追踪犯罪分子的事都由他来操作。
毛力申点点头，沉色道：“钱没少吧？”
“没，你们这么快就把他们抓回来了，他们哪来得及花啊……”
“嗯，案件结了之后，给孩子父母们退回去。”
“那是肯定。”姜飞正汇报着呢，突然眼风扫到探着路慢吞吞跨进来的边小槐，震惊道，“她是不是那个……”
上次边小槐靠耳力听出来那几个毒贩子的□□之处让姜飞印象特别深刻，以至于一看到边小槐，就立刻想起了她那张倔强的脸。
“嗯，她是被绑孩子的亲属。”毛力申知道姜飞说话不太好听的尿性，不等姜飞抖出来上次那事，就张口打断了他，然后跟着扫了一眼边小槐，确定她脚边没有障碍物，绝不可能绊倒，就扭过头来交代正事，“那几个人胆大包天，谋财不算，给每个孩子都灌了安眠药，心肠真恶毒，等下都好好审讯一番。审细点，看看他们和先前那起儿童失踪案有没有关联。”
他故意将“好好审讯”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遵命！老大！”
姜飞一边听从指示开始准备笔录本，一边却不住地打量着边小槐，对她这个可以用耳朵来辨识周围情况的盲妹子好奇心满满。
边小槐第二次进警局，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只是第一次她是被审讯，这一次是配合做笔录审讯别的犯罪分子。
李姐心急如焚地抱着乐乐，根本顾不上什么做笔录不做笔录，就算偶尔警察问话，她也答非所问，答得乱七八糟，大部分的问题都是边小槐替她回答，条理清晰，从容不迫，没少得到姜飞赞赏的眼光。
姜飞素来没心没肺，嘴上不太把门的，李姐这份笔录一登记好，就合上了笔录本优哉游哉地跷着二郎腿冲着边小槐闲扯道：“我上次就说，你这么好一姑娘，还这么聪明，就不该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干什么工作呢？”
边小槐面色一沉。
即使只是个误会，那个让人不愉快的黑历史她并不希望再被任何人提起。可偏偏在局子里被警察当众这样问道。
再说了，她在北城一号这种声色犬马的KTV里工作，也不是什么光荣事，她根本不想声张。
“不会聊天就别尬聊。”一阵稳中带着力量的声音强行插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是毛力申。
毛力申将一本笔录本扔在姜飞桌上，厉色问他道：“活都干完了？”
姜飞立刻将二郎腿放下，指着李姐回答道：“我们录完一个了。”
“录完这个去录里面两个！偷什么懒？”
姜飞在队里就服毛力申，不待毛力申再次催促，他就立刻拿起笔录本，和另一位同事一起屁颠屁颠去里间给其他人做笔录。
顿时，这间办公室就安静了下来。
边小槐不知道毛力申是特地给她解围，还是无心碰巧化解了而已，她低着头，攥着衣角，紧紧抿着嘴，想说声“谢”字，却又不知该说不该说——若毛力申的本意并不是替她解围，只是催促鞭笞一下下属，想早点结束工作，那她道谢就有些太过敏感、太过可笑了。
正当她进退维谷的时候，乐乐突然费劲地睁了睁眼皮，似乎是要醒了。
李姐再一次充分展现了自己情绪化的一面，抱着乐乐又是亲又是哭的，不一会儿鼻涕眼泪就糊了乐乐一脸。
她这种在警局里大呼小叫的举动很妨碍大家工作，毛力申皱了皱眉，开口提醒她：“带孩子去走廊上走几圈，醒醒先。”
孩子在医院里检查过了，和毛力申的判断差不多，没有外伤和内伤，被灌了一点安眠药，医生认为剂量太少没必要洗胃，建议直接带回来，果然回到警局没多久就醒了，只是还有些迷糊。
李姐脑子没绕过弯，比孩子还要迷糊：“外头刮风下雨，凉气大……”
毛力申抬了抬眉角，用尽耐心跟李姐解释道：“吹吹风，走几步，药性才散得快。”
李姐这才恍然大悟地把乐乐放下地来，拉着孩子出门溜达去了。
偌大的一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了边小槐和毛力申两个人。
冷气十足的空调“嗖嗖”地将冷风拍打在边小槐的脸上，显得她的肤色格外的惨白。
她还在为刚刚那点小事是否要道谢而纠结着、徘徊着……
没想到毛力申先打破了沉默。
“你冷不冷？”毛力申看她露出来的两条胳膊都冻出鸡皮疙瘩了，好心道，“给你倒杯茶？”
“啊？”边小槐不太适应如此体贴的毛力申。不管是路上那个拥抱，还是刚才的解围，又或者现在的关心，都让她不知所措乱了阵脚，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用不用，不冷的，我真的不冷的。”
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格外喜欢重复强调，比如心乱的时候。
边小槐早就习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会让她觉得特别别扭，特别不适应。
毛力申面对少女的拘谨，大抵也看出了几分，好意被拒绝，便也满不在乎地随她去，不过他立刻又想起另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们待会儿怎么回家？这么大雨，安排人送下你们？”
当警察的，抓捕犯罪是日常，护送老百姓也是日常。
这几年里，毛力申送过痴呆老人回家，也送过走丢的儿童回家，甚至还送过几只迷路的傻狗回家。
对他来说只是分内之事，可边小槐却差点感动哭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揣着强烈敌意面对毛力申，生怕他在北城一号门口出现是为了查案，更害怕他频繁地帮助她是为了利用她。
边小槐读书不多，可她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什么意思。
眼下，她就觉得自己是那个十足的“小人”。
“谢谢你，申哥。”边小槐的声音非常不自然，是从未有过的细柔。
孤单久了的人，别人稍微关心一点，都恨不得敞开心扉，掏出自己所有的真诚。
可毛力申丝毫没觉得这算个事，只觉得也没什么要问的话了，便也抄起一本笔录本，准备进去帮忙做事。
不过他刚刚转身要走，就被边小槐急急发声留住。
“申哥！”边小槐想要感谢毛力申，不是耍耍嘴皮子那种感谢，而是用实际行动来感谢，可她一个瞎子，能为他做什么？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直接问道：“申哥，你是不是在查北城一号？如果是，我可以帮你！”
敏锐如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虽然不知道毛力申是不是在查案，但是直觉告诉她，毛力申频繁出现肯定有问题。
守口如瓶是为了生存，和盘托出是为了感恩。
边小槐看不见墙上挂的那一副气势如虹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她心里已经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人说，混迹社会的姑娘都是嬉皮笑脸的，是黑白之间的那个灰色。
可没有人比边小槐更清楚，像她这种灰色的姑娘，摸爬滚打，看尽世态炎凉，只要别人可以无私地对她好一分，她就会不计回报地对别人好十分。
她想用这种方式来感恩，可毛力申却犹豫了。
秘密调查北城一号的经营情况属于特别任务，他都多次叮嘱队里的警员不许泄密，那他自己自然不可以对着一个可能涉案的员工随意点头说“是”。
“你别想多了。”毛力申岔开话题，玩起了文字游戏，“如果是合法经营的企业和个体，警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调查着玩的。”
可如果非法经营……警察绝不姑息！
边小槐得到这个答案，有点失落地点了点头，紧紧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不容易她抱着这份工作不要了的决心，想要帮助毛力申查案，没想到却被毛力申拒绝。
不过毛力申话锋一转，又开口道：“你要是看到什么非法的事，也可以告诉我。”
边小槐想了想，没有，她并没有“看”到什么非法的事。
北城一号规矩森严，就她这种倒垃圾的临时工，除了垃圾桶，什么都接触不到，更别提她是个瞎子了。
不过，她的社会经验告诉她，越是捂得严，就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觉得毛力申话中有话，会不会是碍于身份，不好说得那么直接？边小槐便自作聪明地大胆邀请他道：“申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方便不……”
毛力申好奇地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情之请。
“你说。”
“你还愿意每天早上陪我一起倒垃圾吗？”
短短一句话，不到二十个字，却已是边小槐反复斟酌后措辞，希望透露出那么一点亲密的感觉，又足够直截了当。
她想，如果毛力申真是为了查案，又难以启齿，那么男女之间暧昧的请求刚好可以化解这种尴尬——她愿意为他不矜持一回。
毛力申还真有点惊讶。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点到为止就能互通心意。毛力申自然没把边小槐的请求当成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请求。他审时度势了一番，后天就要扫黄行动了，垃圾箱里已经翻出来足够多的证据，再去冒险毫无必要，太过频繁地出现在北城一号附近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他决定拒绝她：“最近局里事多，不是不愿意，确实没时间。”
这也算是真话……
警察这个职业，真的没闲工夫。
边小槐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顿时脸就白了，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知道了。”
毛力申点点头，转过身又要走。
边小槐再一次喊住了他：“申哥！我要是看到什么，一定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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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告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