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边小槐再次如约拎着重重的餐盒袋,出现在了宏村村口的小路上。
姓王那小子还没到,边小槐略紧张地按了按胸口,查看藏在内衣里的卫星定位器是否还在。她刚刚确定完,前面的小路上就响起了姓王那小子油腔滑调的声音:“我的好妹妹,你要赚到了,今天有几个特别大方的老板,等下你嘴巴甜一点,保准比昨天还拿得多!”
边小槐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冲着他递过竹竿示意他带路:“赶紧走吧,菜要凉了。”
姓王那小子办事倒是个痛快人,二话不说立刻牵着她的竹竿给她引路。
一路上,他不是闲扯一些儿时的旧事,就是聊些早就搬走的老街坊,话题一直都没断过。可关于“赌博”的事,那是一点也没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性很高,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边小槐也不多嘴,默默地听他唾沫横飞地瞎扯淡。
已经见过一面了,这一次门口放哨的人只是看了边小槐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到了里面,边小槐驾轻熟路地把饭菜端了出来,依旧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送完了饭菜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等着姓王那小子带她离开。
她这种人瞎话又少的作风很讨喜,赌桌上老板们果然掏起小费来一个比一个大方,不一会儿,她的手里就攥满了钱。
姓王那小子看着她手里的钞票,喜笑颜开,恨不得马上就把她拎出去分钱。
还没走出屋子,边小槐突然停了下来:“哥,我肚子疼,我想上厕所。”
姓王那小子惦记着她手里的钱,不想节外生枝,便哄她道:“农村的茅厕脏得要死,你忍忍回去再上。”
边小槐脸憋得通红:“忍不了那么久……”
说完,不等他再张嘴,边小槐就主动把钱全塞到他的手里,哀求他道:“哥,带我去吧,真憋不住了。”
“瞧你那点出息。”钱一到手,姓王那小子就放松了警惕,一边数落边小槐,一边给她带路,“屋后面就有茅厕,我给你守着门,你小心点,掉到茅坑里可没人捞。”
到了茅厕,姓王那小子就站去了门口给她守着,只留边小槐一人在里面。
边小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摸钱一摸一个准,从来都不会数错钱。昨天她就发现了姓王那小子明目张胆地黑了她小费。
刚才塞钱的举动,她更是故意的,笃定钱到了姓王那小子的手上,他定不会跟进来监视她,而是趁机背着她把钱分好,方便独吞大头。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用竹竿四下探了探,确保没有其他人在茅厕里了,这才急急忙忙从胸罩里掏出一个粘贴式的卫星定位器,摸着墙边找到放卫生纸的垃圾桶,悄悄倒贴在了垃圾桶的底部。
待她伪装好定位器,这才一脸轻松地从茅厕里走出来。
此刻,姓王那小子已经将几张百元大钞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依旧只递过几张十块的票子给边小槐,还不忘哄她道:“今天比昨天多收了二十块小费,哥也不占你这点小便宜,多的都给你。”
边小槐坦然自若地接过钱:“谢谢哥。”
半个小时后,突然几辆普通商务面包车不动声色地开到了宏村的路口,车上跳下来十多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悄无声息地四下散开,分三路从不同方向包抄进了村,目标正是边小槐送饭的地方。
那帮人在宏村私设赌场也没多久,特地选租了个偏僻且无人居住的农房,沿路贿赂了几个村民,见到警车就电话报信,甚至还安排了人在路口放哨盘问,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拉铃,方便在里面聚众赌博的老板们跑路,隐蔽工作做得一流。
城里好些个嗜赌的老板一到周末就赶到这里来,每天赌桌上飘的现金都是数以万计的,包里不装个五万十万的,都不好意思上桌子。
老板们吃了午饭,各个都精神抖擞地坐回赌桌,正要大杀四方,突然那外头放哨的急急拉铃。
“有人来了。”看场子的人警惕地皱了眉,“收东西,撤。”
宁泰市禁赌很久了,警队每年都会进行几次大规模的扫赌,几番交道打下来,那些铤而走险的嗜赌分子也提高了警惕,赌博组织得愈发隐蔽了起来,没人举报根本没法找。
昨天晚上,毛力申接到边小槐的电话,第一时间就开会确定了抓赌方案:边小槐看不见,讲不清楚那个隐蔽在农房里的地下赌场是怎么走的,毛力申便让边小槐携带卫星定位器先进村送饭,放置好定位器方便他们追踪位置,等她安全撤离之后,警队再突袭抓赌。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警方怕警车太过显眼,会打草惊蛇,特地开了普通商务车进村,然后根据定位器传来的方位,分几路火速包抄过去。
警察冲进屋子之前,老板们正慌张地将桌上的现金装回自己的口袋或皮包里。姓王那小子趴在窗户口,远远看到了警察包抄过来,急忙冲着老板们大叫:“警察来了。”
有些老板经验丰富,立马扔了钱站到一旁,装傻充愣佯装看热闹的人。有些老板却是第一次遇上警察抓赌,听到“警察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往外跑。
“要跑就往山上跑,走后门。”姓王那小子冲着无头苍蝇一般的老板们急急吼道。
这小子跟着一个专门开场子的捞偏门,歪主意一大堆。经他提醒,那些新入赌坑没多久的老板就齐齐朝后门涌去。
哪知道这一逃,刚好就撞上了从后门包抄的警察,顿时一个都没得跑,全被抓个现行。
负责这一路的王弋首当其冲,一招擒拿按住一个,一脚飞毛腿扫倒一个,三两下就控制住两个。其他警员也如法炮制,把妄图从后门逃跑的赌徒全都控制住了。
姓王那小子见势不妙,从窗户跳了出去。
此刻,前门也冲进了一队警察,将那放哨的和逗留在屋子里还没逃的全都逮个正着。
漏网的,也只剩了那几个跳窗跑路的。
姓王那小子跳窗之后跟那几个侥幸跑掉的老板往山上冲去,山上都是树,隐蔽点多,且大家四散开来并不好抓,是逃避警察的最佳路径。
爬到一半,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林老板突然气喘吁吁地手叉腰,大口喘气,一副真走不动路的样子。
姓王那小子无语:“快走啊,不然警察追上来了。”
林老板回道:“走不动,钱太重,早知道不带这么多钱了,累死我了。”
姓王那小子知道他是大老板,伸手拉他跑:“多少钱啊,累成这样?”
“二十万。”
这包里的钱,有部分是他带来赌的本钱,更多是他今天赢的钱。
“靠,扔山上。”姓王那小子一听这么多钱,赶紧出主意,“人赃俱获你就完了。”
“钱不要了?”
“被抓了钱也是没收,还要坐牢,你藏在山上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回来。再说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姓王那小子随便找了块大石头,拔了几株草,招呼林老板过来,“藏这里,我给你做个记号,明天咱们再回来找。”
“行!”
林老板听他的,果断把那装了二十万现金的皮包就这么藏在了大石头后面,用几株草胡乱遮挡了一下,又用碎石子在大石头上画了个标记。
姓王那小子心中暗笑,想这林老板果然人傻钱多好忽悠,还等什么明天啊,只要抓赌的警察走了,他就杀个回马枪把这二十万偷走。
只可惜他的精明算盘并没有打成。
第三队警察带了警犬上山,直接嗅着气味去追逃上山的赌徒。就那群挺着啤酒肚缺乏锻炼的老板,哪里跑得过身强体壮的警察,更何况还有训练有素的警犬……没多久,他们就一个个被警犬成功追上扑倒在地,吓得那是屁滚尿流,动弹不得。
林老板与姓王那小子自然也没逃过一劫,尤其是姓王那小子,被警察抓住的时候,他正鬼迷心窍返回林老板藏皮包的地方,偷那诱人的二十万……
警队整整抓了二十来人,几辆商务车都坐不下,又从市里临时调了好几辆警车过来装人,这才声势浩荡地打道回府。那阵仗,惹得不少沿途的村民跑出来看热闹,纷纷议论着警察抓了什么人。
那一头,边小槐平安回到家后,心乱如麻,想打电话问问情况怎么样了,却又怕打扰毛力申他们做事。她忐忑不安地坐在家里,手上那一百几十块跑腿费都攥出了汗,一直忘记放下来。
自从她和毛力申他妈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发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绝不再“高攀”毛力申家,再占他一丁点便宜她就是小狗。
可偏偏让她撞上聚众赌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其实她也纠结了一番,才主动打电话给毛力申——当初给线人费的时候,毛力申交代过她,不要随便暴露自己的线人身份,只能跟他单线联系。于私她并不想联系他,可于公她又是他的线人,不得不向他举报。
好在毛力申接到举报电话也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迅速给了她回馈,并在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安排她带着定位器再深入敌方一次,方便警方追捕。
需要边小槐配合的部分并不危险,就是伺机行事,把定位器藏在房子里就行,待她安全脱离之后警方才会去抓赌。准确说来,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不必画蛇添足追问后续,可她就是很想打电话给毛力申。
边小槐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把想给毛力申打电话的冲动忍了下去,有些丧气地躺在床上,想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的自尊心,早就被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磨没了,为何却偏偏要在毛力申的面前如此坚持?旁人一两句难听的话,就将她久违的自尊心给戳出来了。明明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却还要摆出一副她根本不稀罕“高攀”的样子来……
道理她都能想明白,可是唉声叹气了半天,还是没胆给毛力申打电话。
好在没等她纠结完,毛力申就主动给她来电话了——虽然听起来只是来致谢的。
“谢谢你。”毛力申如是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挺费劲的。说完那简单的三个字,边小槐清清楚楚地听见毛力申找姜飞讨润喉糖。
“嗓子不舒服就多喝水、少说话。”边小槐连忙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浅浅的笑音,好半天,毛力申才意味深长地试探她:“你这是在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边小槐拒绝承认,脸都红了。
这算什么?调戏她?
边小槐胡思乱想着,毛力申却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往常的一本正经:“今天一共抓到了二十多个赌博佬,现场搜出来一百多万的现金,是今年抓赌抓得最大的一次。”
“一百多万?”边小槐听到数字吓了一跳。
“嗯。”毛力申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缓缓传进边小槐的耳里,他夸她,“小槐,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