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力申带着边小槐回到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局里除了几个值班的小伙子也没有旁人,边小槐又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可能泄露什么机密,毛力申直接带她入了机房。
“情况怎么样?”
“我用她们提供的照片在目前现有的身份信息库里做了人脸识别对比,查出面部特征相似度50%以上的人一百四十六人,75%以上的有五人,毛队你来看看。”
姜飞伸了个懒腰,把座椅让给毛力申。
边小槐一脸兴奋:“是不是说,小乔的弟弟就有可能是那五个人中的一个?”
“非也,非也,这只是长相的对比罢了,比较像的那五个人我刚刚都核查了一遍年龄和家庭背景信息,没有一个能跟小乔的弟弟对得上号。”
“全都对不上吗?”边小槐瞬间失落,“那要怎么办?”
“有几种可能啊,一种就是人可能已经死了,你别那种表情,我只是说可能,另一种是长大后婴儿肥消了,五官长开后有些变样所以匹配度不高,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后来遇到的家庭给他入户口时隐瞒了他的真实年龄等情况。最后一种可能是他根本不在现有的身份信息库里,以黑户的方式活着,比如流浪者、乞讨者之类的。我会再手动排查一遍相似度50%以上的那一百四十六人,这个工作量可不小,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结果,你得再耐心等等。”
在身份信息库里做人脸识别对比是个耗时间的活,光是对比面部特征,姜飞就已经蹲在仪器面前捣鼓十来个小时了,他委屈巴巴地向毛力申诉苦:“毛队,为了查这个我晚饭都没吃,你不考虑考虑请我吃个消夜?深夜大排档的辣年糕特别好吃,等下咱们一起去吃吧!”
毛力申对他这种抓住一切机会摇人请客的行为早就免疫了,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辛苦了”,就掏出手机低头摆弄起来。
“毛队……”
“剩下的对比工作我来做,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去吧。”
“那家辣年糕真的很好吃的!”姜飞一脸渴望地看着毛力申。
“少吃一顿饿不死,你个光吃不练的家伙。”毛力申放下手机,认真地提醒他道,“过几天你就要去省特别行动小组报到了,这两天晨练别偷懒,练点肌肉出来,别让兄弟单位误会我们分局都是弱鸡,影响我们分局的形象。”
“毛队,你变了,你是不是把请我吃饭的钱都拿去请女孩子看电影了?”姜飞一边伶牙俐齿地控诉着毛力申,一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知道还问?”
“重色轻友,毛队你真是太重色轻友了!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呢?”
“我劝你还是麻溜点回去。”
“没吃饱,麻溜不起来。”姜飞小声抱怨着,“早知道连个辣年糕都没得吃,我就不熬夜查了。”
“走晚了你可别后悔。要是你能在三十分钟内赶到家,应该差不多能吃上热乎的辣年糕。”毛力申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方才已经给他点过外卖了,“晚了外卖小哥未必等你。”
“啊!毛队,我爱你!”
姜飞火速把最后几件私人物品塞进背包里,冲着毛力申飞了一吻,麻溜地冲出门去,比每日晨跑三千米还要快。
边小槐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局子的时候,被毛力申吓得半死,从那以后就留下了“警察都好凶好可怕”的印象。相处久了,她才慢慢发现,其实他们也不是只有“凶”的一面,私下里也会互损,人都还挺有趣的。就连最爱板着脸教训人的毛力申,也有贴心柔情的一面。
待姜飞走后,毛力申给边小槐拉了张椅子,安顿她坐下。
“排查背景很耗时,你是在这儿等呢,还是回去等呢?”
“我在这儿陪你!”边小槐立马表明立场,“不管到几点都陪……”
她没有说“等”,而是说“陪”,一点小心思都藏在了话里,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来。
可惜毛力申并没有听出来。
小儿女的心思他不会猜,一到局子里,他犀利的眼神里只有眼前这一百多个身份背景迥异的人口资料。
他紧紧盯着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左手持鼠标迅速地从联网信息库里调出每一张照片背后的身份信息,全神贯注地扫看每一个信息点,右手同时持笔工作,时不时在纸上记录这个人是可以排除还是待定,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几乎忽略了旁边还有个人在陪他。
偌大的机房里,只有点击鼠标与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边小槐不敢打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坐着坐着竟然有些瞌睡了……
要不是有下属敲门,边小槐差点就歪头睡着了。
“毛队,这是你叫的外卖吗?”下属看着机房里的一男一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举了举手里的白色餐盒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要打扰的。
“哦,对,是我叫的。”毛力申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拿外卖。
他差点忘了这茬。
下属心领神会地冲着毛力申笑笑,功成身退赶紧关门出去,不敢打扰他们俩。
边小槐安安静静地听着。
先是解塑料袋的淅淅沥沥声,然后是餐盒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闻到香了,气味有些冲鼻子,似乎辣椒粉放得还挺多?
“吃吧。”毛力申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到边小槐手里。
被那香气一勾,边小槐还真的有些饿了,本想客气一下,可她都看过毛力申请的电影了,再吃他一份外卖似乎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她听话地夹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块状食物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惊喜道:“是辣年糕?”
“嗯。好吃吗?”
“好吃!”边小槐将那块回味无穷的辣年糕吞咽下肚,很是好奇,“申哥你什么时候叫的外卖啊?”
明明他从头到尾都坐在屏幕前查资料啊……
“给姜飞下单的时候顺便多点了一份。”毛力申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似乎这辣年糕挺合她口味,便满意地转过身去继续排查,“好吃就行,看来姜飞那小子没诓我。”
本想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再给她打包一份爆米花,姜飞的电话一打岔,他便忘了这茬。他估摸着边小槐晚饭没吃饱才会把爆米花吃个底朝天,便在替姜飞买消夜的时候给她也点了份。
“申哥,你也吃一块吧!”
“不用了,买给你吃的。”毛力申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就算五分钟能扫完一个人的详细资料,初步看完这一百多号人也需要十几个小时,我熬夜工作习惯了,是怕你饿罢了。”
边小槐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人添了个多大的麻烦,很有些不好意思,捏着筷子在年糕上瞎戳戳。明明是她找他帮忙,他还这么替她着想,连消夜都安排好了。
等等,刚刚毛力申说……
边小槐按他刚才说的粗算了一遍,要是排查这些人口资料需要十几个小时,那岂不是要查到明天早上?
自己还许诺“不管到几点都陪”,现在夜已经深了,边小槐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
“毛队,我听说你昨晚搞了一宿啊!我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是不是对小槐她有意思啊……”姜飞一大早来单位晨练,听别的同事们提了一嗓子毛力申和边小槐的八卦,一进局子就兴冲冲地跑进机房找毛力申。没想到边小槐还没回家,他将两人撞个正着,尴尬地赶紧捂嘴,“啊哈,咋都在呢?”
“你是听谁胡说八道?”
“我啥都没看见,你们继续,咳咳,都怪那个王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话也不说清楚,打扰了,打扰了。”
不等毛力申发难,姜飞就猫着腰,心虚地把机房门掩上,闪人保命,屁滚尿流地溜了。
边小槐脸红耳赤地把背上的制服给脱了下来,慢吞吞地折好放在办公桌上,在想要怎么告别才合适。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有些想不起来,背上的制服又是什么时候被披上的,她更是一无所知……
是申哥给她披上的吧。
是申哥的衣服吗?
无以言喻的甜悄悄地在她的心中漫延。
“那个,申哥,我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影响不太好?要不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
“快排查完了。”
“啊?”边小槐蒙了,这是让她走还是让她留的意思?是让她留的意思吧!
她摸着桌边纠结地坐回座椅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才听到毛力申丢下手中的鼠标和笔,叹了一口气,转向她,无比严肃无比认真道:“排查比对我做完了,希望你在听这个结果之前,能做好心理准备。”
边小槐心中咯噔一下,大概也明白凶多吉少。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等送走边小槐,毛力申返回局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肇事者姜飞。
他略带不爽地问了同事一嗓子:“姜飞那家伙呢?上班时间不在局子里待着,溜到哪里去偷懒了?”
接白班的同事刚到单位不久,并不清楚清晨发生的事,见毛队问话,立刻回他:“他找局长批了假,说是学习心切,想早点去省特别行动小组学习,提前请假走了。毛队,姜飞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这么上进了?”
“那小子上进个屁,他是做贼心虚。”阅历丰富的陆老六不用问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乐呵呵地抿了一口茶,转过头去打趣毛力申,“毛队才是真的上进,听说毛队昨天又加了一宿的班?”
“陆老六,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跟他们年轻人一样八卦,不太合适吧?”毛力申被陆老六揶揄了一把,碍着年纪训又训不得,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这个老同志收敛点。
偏偏陆老六对他的提点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又抿了口茶:“我这可不是八卦,是关心毛队啊!”
“我谢谢您呐。”
毛力申说他不过,转过身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补觉。
可偏偏他“放过”了陆老六,陆老六却不肯“放过”他,幽幽地在他身后暗示性满满地说了一句:“小槐是个好姑娘呐,谁要是喜欢,我看还是趁早说,这姑娘心思有点重,暧昧不起的……”
毛力申咬牙切齿:“陆老六,你真是太八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