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姜莱。
陶舒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抓狂:“莱莱!救命!宋知泠要带我去参加宋氏的慈善酒会!明晚!见沈汐!”
“啥?!”姜莱在那边惊呼,“这么快就上主战场了?可以啊姚姚!进展神速!”
“神速个屁!”陶舒姚压低声音咆哮,“我连件像样的裙子都没有!他说明天有人送礼服过来,可我连怎么穿、怎么走路、怎么装名媛都不会!去了就是公开处刑!给沈汐当垫脚石!”
“淡定淡定!”姜莱在那头咋呼,“姐是干什么的?行走的时尚破产指南!快,把平板拿过来,开视频!姐给你紧急特训!突击名媛速成班,包教包会,学不会……呃,学不会你就自求多福吧!”
陶舒姚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但慌乱的心确实安定了一些。她赶紧拿出那个崭新的平板,点开视频通话。
姜莱那张活力四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她那个堆满衣服和化妆品、乱得像被轰炸过的出租屋。“来来来,先让姐看看甲方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战袍!”姜莱兴奋地搓手。
陶舒姚把平板摄像头对准自己空荡荡的衣柜:“还没送来呢。”
“啧,效率不行啊!”姜莱撇嘴,“不过没关系!基础课先上起来!首先,仪态!名媛的精髓是什么?是脖子!天鹅颈懂不懂?肩膀下沉,脖子给我梗直了!想象头顶有根线吊着!对!就这样!眼神!眼神要放空,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高贵,看谁都像在看……嗯,看隔壁二傻子!对对对!有那味了!”
陶舒姚僵硬地梗着脖子,努力做出“高贵冷艳”的表情,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走路!步子要小!要稳!想象你踩的不是地,是男人的心!呃,不对,是狗仔的镜头!对!屁股别乱扭!你是高贵,不是去走T台卖骚!……哎哎哎,同手同脚了!重来!”
“说话!语速放慢!声音放轻!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多用‘嗯’、‘哦’、‘是吗’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词!精髓在于让别人猜不透你想啥,还觉得你特有涵养!来,跟我念:沈小姐,您今天的胸针……嗯,挺别致的。”
陶舒姚努力模仿:“沈小姐……您今天的胸针……嗯……挺……挺别致的?” 声音干巴巴,毫无灵魂。
“不行不行!太生硬!要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里还要透着一丝‘这玩意儿我家保姆都不戴’的怜悯!再来!”
视频那头,姜莱化身魔鬼教练,唾沫横飞。陶舒姚则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在狭小的房间里梗着脖子,迈着小碎步,嘴里念念有词地练习着“高贵冷艳”和“气死人不偿命”。
保温杯里的泡面早已凉透,坨成一团,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顽固的气味,混合着她身上廉价的香水味和汗味,在这冰冷的房间里顽强地弥漫着,像是对这个无菌世界最卑微也最执拗的入侵。
而在走廊尽头的书房内。
门紧闭着,隔音极好。宋知泠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指尖捏着一支昂贵的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并未落在文件上,而是穿透了厚重的实木门板,投向走廊另一端那个紧闭的房门。
空气里,那丝若有似无、顽固不散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侵扰着他呼吸间惯有的、洁净冰冷的秩序。
他微微蹙着眉,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那是一种他极其陌生、也极其排斥的气味。廉价、浓烈、带着市井的烟火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粝的生命力。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在门口看到的画面:昏暗的光线下,那个女人穿着松垮的家居服,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未褪尽的、因专注(或者别的什么)而泛起的薄红,身后是那个敞着盖、冒着热气的卡通保温杯……以及那双在看到他时,瞬间从某种放松状态切换到职业化警惕的眼睛。
像一只在巢穴里偷吃被抓包的野猫,竖起毛,强装镇定。
他捏着钢笔的指尖微微收紧。笔尖在昂贵的纸张上洇开一个微小的墨点。
这味道……这画面……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不适,仿佛最完美的乐章里被强行插入了一个刺耳的音符。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文件上,试图屏蔽那顽固的气味和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影像。然而,笔尖悬停良久,最终,他有些烦躁地将钢笔“咔哒”一声合上,丢在桌面上。
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璀璨却冰冷。
他需要一点……绝对洁净的空气。
他走到墙边,按下了新风系统的强力净化按钮。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试图驱散那微不足道却异常顽固的入侵者。
书房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和他自己清冷的呼吸。那丝泡面味似乎淡了些,却又仿佛更清晰地烙印在了某种感知里。
他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眉头紧锁。
这个“百万分手员”,带来的麻烦,似乎远不止那张挑衅的便签纸。
那套礼服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整送到的。
精准得像宋知泠本人刻在基因里的时间观念。
送衣的不是寻常快递员,而是一位穿着剪裁利落、妆容一丝不苟的年轻女性,手里提着一个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纯黑色防尘袋。她站在云栖公馆顶层的铜门外,脊背挺直得像一把尺子,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陶小姐,宋先生为您准备的礼服。”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精准、平稳,毫无波澜。她将防尘袋递给前来开门的陈伯,目光在陶舒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还有些松垮的旧T恤上极快地掠过,没有停留,却让陶舒姚莫名感到一阵被X光扫描过的不适。
陈伯沉默地接过袋子,引着女人离开。厚重的铜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瞬间,那巨大的黑色防尘袋被放在客厅中央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个沉默的谜题。
陶舒姚盯着它,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宋知泠选的……会是什么?华丽得闪瞎眼的拖地长裙?还是性感得让她无所适从的深V礼服?无论哪种,似乎都与她这个“被金钱迷惑的花痴女”人设相去甚远。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防尘袋的拉链。柔滑的、带着冰凉触感的布料倾泻而出。
一件烟粉色的长裙。
不是想象中那种张扬的粉,而是一种极其柔和、带着灰调的粉,像暮色四合时天际最后一抹温柔的霞光。设计出乎意料的简洁:流畅的一字领,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和肩颈线条;腰线收得极高,用同色系的哑光丝绸系带在身后挽成一个精巧的结;裙摆是垂坠感极佳的A字型,没有繁复的蕾丝或钉珠,只在行走间会漾开细腻的光泽,低调却质感十足。
陶舒姚愣住了。这裙子……美得内敛,美得高级,完全不像宋知泠那个行走的“无菌冰柜”会有的审美。它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温柔?一种与她此刻扮演的角色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小心翼翼地将裙子取出,捧在手里。布料像水一样滑过指尖,带着昂贵的凉意。防尘袋底部还有两个精致的盒子。一个打开,是一双同色系的缎面尖头高跟鞋,鞋跟纤细得像艺术品的支架。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套设计极其简约的珍珠首饰——耳钉、项链、手链,珠子圆润饱满,散发着温润的珠光。
没有标签,没有品牌。但仅仅是触感和设计,就无声地宣告着它们价值不菲。
陶舒姚的心跳莫名有些快。她抱着裙子走进房间,反锁上门。在穿衣镜前,她脱掉身上廉价的旧衣,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烟粉色的长裙套在身上。
拉链在背后。她费力地反手去够,指尖在光滑的布料上打滑,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拉上。裙子上身的一瞬间,冰凉的丝绸贴合着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镜子里的人,让她有些陌生。
一字领的设计完美地展露出她原本被廉价T恤掩盖的、纤细优美的锁骨和肩颈线条。极高的腰线拉长了身体比例,垂坠的裙摆柔化了身形,走动间,布料流淌着细腻的光泽。烟粉色衬得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肤色透出几分柔润。那套简约的珍珠首饰点缀在耳垂、颈间和手腕,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抹温润的贵气。
没有夸张的性感,没有暴发户式的珠光宝气。是一种内敛的、带着书卷气的精致。甚至……有点好看。
陶舒姚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宋知泠选的?为了让她扮演一个“被金钱和男色迷惑的花痴女”?这裙子分明在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推——一个安静、温婉、甚至带点文艺气息的形象。
这不对劲。
她皱起眉。宋知泠这种人,目标导向明确到变态,绝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他选这件裙子,一定有他的用意。是针对沈汐的某种策略?还是……他根本就没仔细看,随便让人挑的?
她下意识地对着镜子,尝试做出姜莱特训的“名媛表情”——下巴微抬,眼神放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沈小姐,您今天的胸针……嗯,挺别致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姜莱教的气死人不偿命语气念道。
镜子里那个穿着烟粉色长裙、温婉精致的女孩,配上这副刻意摆出的“高贵冷艳”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怪异和滑稽,像一幅被强行扭曲的画。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别扭。
陶舒姚挫败地垮下肩膀。不行。这裙子,这气质,和她要扮演的角色八字不合!穿着它去扮演“花痴女”,分分钟穿帮,只会让沈汐觉得可笑。
而且……她试着走了两步。那双缎面高跟鞋的鞋跟细得像针尖,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摇摇晃晃,脚踝生疼。她平时穿惯了平底鞋和运动鞋,这种高度和细度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烟粉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裙子的腰线似乎收得……有点紧?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腹部平坦一些,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依然存在。后背的拉链似乎也绷得有点紧,勒得她不太舒服。
尺寸不对?还是她太紧张?
手机嗡嗡震动,是姜莱发来的视频请求。陶舒姚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