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云跪在庭院约莫过了二个时辰,这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他的衣服淋得透湿,更显得身子单薄。
管家举着伞过来帮他遮雨,心疼道:“少爷,起来吧,别倔了。”
苌云依旧不肯动,呆呆地跪在大雨中,听了管家的话半晌才道:“梁叔,我错了吗?”
梁管家听了叹口气道:“少爷,你说你实在是个聪明人,但为什么每次都要截你父亲的心窝子呢?你明知他还深深念着你的母亲,为这事伤心到现在,谁也不能揭他的伤疤,偏偏你要提!”
“既然还念着,为什么要续娶?”
“当时老爷也是迫于形势,无可奈何啊!”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最爱自己的仕途。”
“话不是这么说,少爷,人在这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你年纪尚轻,可能许多事没有遇到就不能理解你的父亲。我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他的脾性我最了解,为了出人头地,振兴家族,他含辛茹苦,都没睡过几个整觉,一直严于律己。只有在你母亲去世后,他破了戒,像变了一个人,开始纵情深色,不管不顾的。”
苌云抬头望天,灰蒙蒙的乌云压在头顶,雨水冲刷掉了地上的血迹,腥味渐渐淡去。
“起来吧少爷,你这么跪着会生病。”
“那两个丫头呢?”
“还活着,放心吧。你真是一点不了解你父亲,他怎么可能真把她们置于死地呢?无非就是用她们来震慑你罢了!”
“伤害别人来震慑我,他也不算好人!”
“哎!你有时也确实太任性了点。对了,你父亲决定送你去老夫人那住段时间,怕你又出去惹祸。刚好你也很久没过去了,就去住段时日吧。”
苌云没做声,慢慢从地上起来,腿由于酸麻差点摔倒,梁管家赶紧扶住了他。他想到儿时最喜和母亲待在祖母那,由于从没见过外祖母,祖母和祖父是他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人。后来祖父去世,就只剩祖母一人住在老家。
“许久没见到她老人家了,去去也好。”他喃喃道。
“是嘛,就当出去散散心。”
次日,苌云就乘轿子颠颠晃晃去了城外。祖父母家是医学世家,但是无人为官,只是行医济世,救助百姓,也从不收太多银子。后来金霞与赤狄打仗,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年,老家的人都流离失所,死的死,逃的逃,祖父母为了安定就搬到了靠近上京城的地方,想着离皇城近,应该会比较安宁。家族的衰落激起了父亲奋发的心,想要重振家族,不仅如此,还要光耀门楣,显赫万方。经过多少沉浮,他终于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父亲这份功名心,他怕是不及一半。
走了大半天的路,终于能看到前方的一大片桃林,粉绣云堆,灿灿夺目。深秋里即将入冬的季节,大概也只有外祖母的家会有这么一片桃林,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花四季开放。
到了家门口,苌云从轿子上下来,恰巧看到一老妇人衣着褴褛,在路边捡柴棍,他见她衣不蔽体,于心不忍,对她道:“老人家,您冷吗?不如您在这等会,我进屋拿件衣服给您?”
老妇人似是耳朵不好,没有搭理苌云,他只好又问了一遍,她才慢腾腾回过头看着他,苌云看到她的脸爬满皱纹,由于消瘦,脸上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皮,更显得她落魄可怜。
老太太动了动干瘪的嘴缓缓说道:“谢谢,公子,不用了。”说完拿着些干柴走了。
苌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这时听到外祖母高兴的召唤声。她从屋子里出来,脚步健朗,看到苌云立即抱住他道:“乖孙儿,你终于来看我了!”
苌云也笑着抱紧外祖母嘘寒问暖。外祖母见他刚才盯着什么在看,也望过去,原来是一位老妇人,就道:“我的好孙儿真是心地善良,你一定是又发怜悯心了吧?”
祖孙俩走进屋子,苌云道:“就是好奇,多看了两眼。”
“我都听到你的问话了,你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肯说,这点到和你母亲很相似。”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本就是一家人,你何须瞒我?”祖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道:“那位老妇人就住在附近的森林里,平时就她一个人,自己贫穷,但是心眼极好,养了一大堆猫,据说都是她收留的野猫。”
“那她平时靠什么为生呢?没有子女么?”
“她平日里有时会去卖菜。从未见她有子女来探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好多问。我也是平日里见她似乎生活窘迫,怕她受饿,有时会接济她,她有时会接受饭食,但是不接受任何衣物钱财,很有点骨气!”
“自己还不够吃,却养了一群猫,真是善良的人。”
“可不是?对了,我听梁管家说你和父亲又闹别扭了?”
苌云微微低头,脸上顿时隐了笑容:“你知道的,我向来与他不和。”
祖母微微叹气,无可奈何道:“你还在为你娘的死怪他?”
苌云一想到母亲临死前无奈挣扎的惨状,喉咙哽咽道:“他不肯去求请母亲的娘家,却去求助那个古兰慧,耽误了我娘的治疗时间,我当然要怪他!而且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他竟然就把古兰慧娶进门,如此薄情寡义,我怎能喜欢他?”
祖母听了握住苌云的手,也悲戚道:“当年本来就是古家先说好的婚事,后来你父亲执意娶了你母亲,不惜得罪了他们,惹下许多乱子。再后来谁也没想到素梅会突然出事,你母亲的娘家是最不近人情的,素梅在出嫁前是天香阁的家主,即便如此,他们也分毫不恋旧情,不肯来救她,所以耽误了救治时间。其实你父亲也不想这样,就不要再责怪他了,你心中始终放不下恨,你自己也受罪不是?”
苌云无奈地闭上眼睛,几滴泪滑落。祖母又道:“你从未回过天香阁吧?”
苌云摇摇头,祖母道:“或许你应该回去一趟,天香阁不是普通的制香地方,拥有很多你想不到的珍奇花木,对医学和武功也颇有建树。想当年你母亲帮我解决了不少医术上的难题,她是少见的聪明绝顶之人,就连你的功夫也是她教的。”
苌云道:“我不想回去那里,天香阁的事也与我无关。只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查不出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她?”
“你说你当年听到过一阵奇异的铃声?”
“没错,当时听到后不久,母亲就死在了我面前,身上插着匕首。祖母,我始终觉得她的死和我父亲的对家脱不开关系,所以不想再踏入朝廷为官,但是我父亲在朝中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还真没想出是谁下狠手杀了我母亲。”
“你母亲是违背了天香阁的祖训嫁给你父亲的,除了我们几个朝中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杀她做什么呢?”
“所以我也想不通,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怎么样?她已经退出了那里,再说天香阁和外界也无仇无怨,应该没有仇家来找她。”
“但是据我所知,你母亲当年虽然离开了天香阁,但是却带走了一把钥匙,据说这把钥匙能打开天香阁最机密的宝库,那里藏着这世上最珍稀的草木和天香阁的宝物,说不定别人是冲着她的钥匙去的!”
“可是我母亲离开后怎么还能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呢?”
“这事你就要去问你的父亲了,我也是隐约从他们的对话里猜的。行了我的好孙儿,到了祖母这就不要再背负这么多的担子,好好住上一阵子。对了,我的孙儿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呢?有喜欢的哪家贵小姐吗?”
苌云听到祖母这么问,心里突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人,但他又不能对祖母说实话,只好含糊道:“祖母,这事还早呢!”
祖母哈哈大笑,不再打趣他。祖孙俩一起在院子里分拣药草,一只猫咪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晒太阳,好不愉悦。
话说这头鲍余呼朋唤友要去郊游,一群人也在往城外走。木紫由于心里挂念苌云,不知他是否还会回来,一路上闷闷不乐。墨璃也记挂苌云的事,他素来当他是长兄,对他很是敬重,想到苌云可能一直困于父亲的魔掌下,过得憋屈郁闷,心里就不爽快。倒是桃叶一直以来对人情有点粗条大叶,看到美食美景不愉快的事就丢了大半,她虽也觉得担忧,但是有开心的事在眼前就忘记了许多不开心。
鲍余见木紫和墨璃一路上都提不起劲,知道他们为了苌云的事愁闷,提出要拉两人一起斗鸟,斗输的人要替另一人做一个月的作业。木紫心里烦,但又拗不过鲍余,只好答应他,想速战速决。
不一会儿,鲍余兴高采烈找来了一只灰褐色鸟,嘴尖,眼神凌厉,他洋洋得意介绍说这就是伯劳鸟,反观木紫却找来了一只小很多的鹌鹑。
众人看着这只体型小巧的鸟,再看看鲍余的那只鸟身躯比它大很多,面貌也很凶悍,纷纷笃定赢家是鲍余,都在替木紫不值,觉得她脑袋抽了筋。
鲍余看到这只小鹌鹑,哈哈笑道:“木紫,我可不会因你是女孩就会手下留情啊!你也太不当回事了,等下输了不许抵赖啊!要替我完成一个月的作业!”
木紫瞥了眼他的伯劳,不耐烦道:“比吧比吧,反正你赢不了。”
鲍余:“哟呵,这么有信心?难不成这只是鹌鹑中的将军?被你发现了?我也没看出哪里特别啊!”
木紫:“等下比了你就会求饶了。话先说前面,比试可以,但是适可而止,不能伤害它们。”
鲍余:“那是自然。”
众人等着看好戏,都在一旁催促。两人放下鸟,伯劳天性好斗,它起先看到鹌鹑就起了斗争的心思,一放下它就啄向鹌鹑,撕下了一撮羽毛,鹌鹑在地上吓得到处躲避,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
众人看不过眼,他们一开始就觉得木紫是在说大话,一只鹌鹑怎么可能斗得过伯劳呢?都开始劝木紫放弃比赛,另外再去找一只来。但是木紫道:“我嫌麻烦,不想找了,就这只吧!”
她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对鹌鹑说些什么,让大伙惊讶的是,鹌鹑听后似乎获得了力量,睁圆眼睛,振动翅膀,飞扑向了伯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