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铮脸色很难看,焦急又忧虑,甚至从长椅上蹦了起来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背着手走动。
苌云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重视这个琉璃塔,司空铮虽然也喜欢收集些财宝,但本质上不是一个贪财的吝啬鬼,他知道自己儿子为了救他出狱打点人情关系,去密室里拿了些财物,按理来说他根本不会在意。可是为何他会在意这个琉璃塔呢?和其它密室里的宝物比起来,这个塔并不是最贵重的东西。
“父亲,这个塔有何特别么?”
他不解地问。
司空铮停下来道:“你务必要寻回这个塔,它不是一般的装饰品,它是个暗盒,里面放了我很重要的东西!”
苌云这才记起当时在密室,木紫也说过这座塔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塔,似乎是把锁,里面或许能藏东西。
他恍然大悟,才明白自己犯错了。
“我将它送给了秦将军,如果里面藏的东西重要,我会想办法把它要回来。”
司空铮轻叹口气,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露出颓唐的表情。
“你想想办法吧,一定要把塔追回来。”
“不知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害得父亲如此着急。”
司空铮顿了下道:“告诉你也无妨,那里面装的是我搜集到的蔡葳违法作恶的证据。这么多年别看我一直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唯唯诺诺,但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要对付我们,不提早准备不行。所以我私底下去搜集了他们作乱的证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蔡崤在私自开采矿石,而且那种矿石不一般,是龙炎晶。”
“龙炎晶?”
苌云听到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种矿石他只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还以为只是传说中的矿石。
“不错,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传说龙炎晶能保人长生不老,但是开采起来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烫伤,我还查到蔡崤为了开采这种石头,已经导致很多人丧命,可他还不停手。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些必定不会放过他。”
苌云目光沉了沉:“陛下虔心信道,最喜长生之术,若他知道了蔡家发现了龙炎晶却不上交,定会勃然大怒。”
“没错,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打击蔡家的机会,只要他们倒了,自然以他为首的党派会土崩瓦解,我们的朝廷才能恢复安宁。”
苌云默然了一会道:“父亲,难道您真的认为如果蔡家倒了,我们朝廷的气象会转好?”
司空铮听了这话猛然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造反?”
“儿子一向不喜做官,怎么可能造反?我只是觉得当今的陛下多年不理朝政,就算蔡家倒了,马上又会有下一个蔡家,比如现在沈家正得势,看沈相的架势和野心必定也想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司空铮半晌不语,然后才道:“就算当今陛下做得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我们的陛下,难不成还要推翻他,换太子上位?”
苌云知道父亲虽然屡屡遭到皇上的忽视和打压,心底却忠贞不二维护他的统治,谁让先皇去世前言辞恳切,泪眼婆娑地嘱托他辅佐好下一任皇帝呢?就算当今陛下再不好,他心里也总是惦记先皇的嘱托,如果违背了当初的誓言,他心里肯定会觉得内疚不安。
他懂得父亲的这种心理,只好不再辩驳。
司空铮心里烦闷,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行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的儿子绝对不能做!你赶紧把琉璃塔找回来,别的事别瞎想。”
苌云答应了声,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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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三日匆忙的准备,封妃大典终于来了。整个后宫忙成一锅粥,也不敢嗔怪皇帝太心急,只能马不停蹄地做手里的活,就连木紫所在的尚宫局都被调去帮忙布置宫里张贴的窗花还有对联等物,每日回来手臂酸疼,头昏眼花。
像尚服局这种在大典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部门更是冲在了忙乱的前线,而且每日要与受封的妃子们打交道,别提头多疼了。特别是沈青芜这几日也绷紧了弦,变得愈发挑剔和苛刻,动不动就发火责骂下人没按她的要求办事,甚至有时脾气上来了会动手打那些可怜的宫女,据说好几人已经被她打得脸开了花,躲在自己房里直哭,不敢不出来见人。
由于妃子们早已进了宫,也省去了皇帝派大臣去众妃们家里接亲的环节,直接跳到了礼部去各个宫里宣读诏书,然后迎她们去前殿受封。
每位妃子按规格都派去了迎亲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沈青芜为了显示她地位的尊贵,竟然用了和皇后册封时一样的规格,还央求皇上派了大臣前去迎接。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双喜字彩绸装饰,御道上也铺了红毯。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紧绷神经,生怕出了一点纰漏,到时怪罪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上和皇后早已坐在前殿等候嫔妃们,木紫和众女官还有大臣则站在下面分立两旁静待妃嫔们的到来。
今日是皇帝纳妃的喜庆日子,自是穿得隆重,不过木紫不在意他,而是将眼光转向了皇后。她果然穿了那件百鸟朝凤金缕衣,端的是雍容华贵,典雅端庄,精致的刺绣和华丽的宝石更衬得她大气高贵。
她和皇帝一起给众臣赏了礼钱,然后走上高台就坐。木紫仔细瞧了瞧她的衣裳,可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她想到吴路当初做衣服时一定也考虑过衣服会有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缝制地图时一定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那么他究竟把地图藏到了什么地方呢?
终于,喧闹的锣鼓声越来越近,皇帝也越加兴奋,简直有些坐不稳椅子,一直在伸头伸脑张望。
皇后早已见惯他这猴急的模样,瞥了一眼,也不去在意。
白舜卿和苌云站在一处,他知沈青芜本是爱慕苌云的,但不知怎么突然转向了皇帝。
他瞧了瞧苌云讥讽道:“这位沈贵妃本是爱慕司空将军的,怎么突然进宫变成了贵人?”
苌云看都没看他,淡淡道:“白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然要被割舌头的。”
白舜卿毫不在意哼了一声。
“谁怕啊?皇上要怪罪下来也只会怪到你头上,毕竟我说的是事实,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吃你的醋?”
他哂笑地看着苌云,就算对方不看他一眼,可也没减少他嘲讽的乐趣。
苌云打心眼里看不上他吃软怕硬的嘴脸,可他还偏偏喜欢缠着他做些可恶的事。
苌云压了压脾气,不想在大殿上和他吵起来。
“陛下是九五之尊,沈贵妃倾慕陛下自然比我这个粗人好。”
白舜卿听了更加乐起来,他头稍稍偏向了苌云,悄声道:“那你觉得木紫那丫头会不会也这么想?她费尽心机想进宫,不会是想摆脱平民身份,获得圣上高看吧?”
苌云知白舜卿在故意激他,也混不在意道:“要不你去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白舜卿听了被噎住了,一时没法答话。要是他真去问了木紫这个问题,还不得被她嫌恶死?这个司空苌云,明明这么在意她,还装得如此淡然。他心里恨道。
站在他们对面的就是众女官,木紫已经有几日不见苌云了,这会正在向他们这边张望。苌云对上她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就把头转向了别处,毕竟朝臣如果被人发现和女官有染,众人肯定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木紫会意,刚想移开目光,却见白舜卿也看着自己。他脸微微发红,还举起手向她打招呼。
晦气!木紫心里啐了一口,瞪了他一眼就看向了别处。
白舜卿脸上青阵白阵,还听到了苌云的一声冷笑。
“司空苌云,你!”
今日参加大典的不止有大臣还有整个后宫,还有皇帝的孩子们。皇帝的子嗣众多,可是年岁较大的只有祖弘章,祖弘思还有祖弘毅。
木紫已经见过了祖弘毅,可是另外两位重要的皇子还是第一次见。祖弘章很早就册封为太子自有一种不同别人的高贵气度,他站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昂首挺胸,大气昂然,只是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东宫位置,常年疑神疑鬼,面相总看着有些不善。站在他旁边的就是皇后的儿子祖弘思,他看着身子瘦削,一张白面皮更添了几分羸弱,神态安详谦和,交握双手放在身前,看着并无大的野心。
祖弘毅一如既往的浪荡模样,杵在原地困恹恹的,甚至还打起了哈欠。
又等了一会儿,新册封的妃子在一大群宫人的陪同下进了大殿,她们全都身着绛色的红衣,犹如一大团红色的火烧云袅袅进了大殿。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沈青芜,今日她的父亲也在,作为皇帝的岳父,他也身穿红色礼服,一身喜气洋洋,可面色却没多好看,笑得很勉强。其实谁都知道,沈相的女儿做了贵妃,他看着好像身份地位提高了,实际上这桩婚事无论哪个做父亲的都不会赞同。毕竟皇帝年事已高,又花心成性,宫里没有几个女人能长期获得荣宠,过了段时间等皇上的新鲜感一过,他的女儿就会成为被厌弃的花抛丢一旁。
沈青芜凤冠霞帔,神采飞扬,她傲然地看了一眼苌云,好像在说:你看,你不要我,可我如今成了贵妃,你以后见了我还得行臣礼。
苌云依旧淡淡的,他微微低着头,压根没看她。
沈青芜本就想在今日大出风头,好显示自己地位尊贵,将过去失掉的尊严统统拾回来,没想到苌云竟看也不看她。
她又想在人群里寻找木紫,可惜她头上戴着凤冠,不可随意转头,而苌云站在她能够看到的位置,才得以偷看了他几眼。
皇上喜气洋洋恩准宫女递给众新妃合卺酒,蔡葳适时率领百官高声祝贺皇帝新婚大吉。满朝文武百官及后宫众人齐齐行礼恭祝皇上新婚大吉,百年好合,皇后也起身福了福身子,温声祝愿。
美人入囊,朝堂又一片升平,皇帝别提心情多高兴了,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他摊开手,叫众人平身,然后走下台去准备喝合卺酒。
帝王家的婚礼自然要比寻常百姓家的办得豪奢,流程也要繁杂一些,但是大体来说也和百姓家的流程类似,要喝合卺酒,要迎亲,要纳礼,还要在床头贴上新婚对联,盖百子被。
皇帝首先是和贵妃喝合卺酒,他从旁边的宫女手中端起杯子,沈青芜早已做好了准备,冲皇帝嫣然一笑。
两人同时端起杯子,正准备相交手臂给对方喂酒,突然站在一旁端着酒的丫鬟从身后抽出一把手臂刺向沈青芜。她距离沈青芜的位置很近,沈青芜没料到在这样重大的场合竟然还会出现刺客!她避闪不及被刺伤了右腹,尖叫一声捂住肚子摔倒在地。
皇帝就在沈青芜旁边,见到这一幕脸都吓白了,他丢了酒杯连连大喊:“救命!有刺客!”
在场的大臣和众嫔妃都吓坏了,慌忙四处逃散,苌云和白舜卿作为御前侍卫赶忙上前护住皇帝,没两下就生擒了行刺的丫鬟。
皇帝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当即命令太医先过来诊治沈贵妃,然后怒责迟了一步赶过来的侍卫们。
今日当值的人是另一位殿前将军的手下,他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等待责罚。
苌云和白舜卿虽今日不当值,但也有不察的责任,只能也跪在大殿以示自己的歉疚。白瓒礼看儿子受到惩罚虽然不忍,但白舜卿的确有疏忽的嫌疑,只好默不作声站在远处等着看陛下如何处置。
沈青芜虽未被刺中要害,可是腹部却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血染在衣服上将衣服变成了深红,连地上都留了不少血。
皇帝何曾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况且他又信教,最不喜欢看杀生的事情。他离沈青芜站得很远,甚至背过头去不想看她。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沈相是最心疼自己女儿的,他看到女儿被刺,喜事变成哀事,表情痛苦不已,迈着有些不稳的步伐飞跑过去守在沈青芜的身边帮忙用手捂着她的伤口。
木紫也没想到今日皇帝大婚,竟会出现这种事情,她先是看着倒地的沈青芜怔愣了一会儿,又看到被侍卫反绑着手的丫鬟总觉得这事发生得过于蹊跷。
这个丫鬟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如此招摇地行刺贵妃呢?她明知自己会有去无回,按照一般人的想法,特别还是后宫的女子,能想出来对付沈青芜的方法有很多,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个毒也不定查得出是她。
她越想越想不通,觉得她实在没必要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行刺。
一直在旁躲着的蔡崤从父亲身边走了出来,他径直来到了这个丫鬟身边,一手扯掉了她的腰牌。看到腰牌后他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一副很不可置信的模样。
接着他大叫道:“你是尚宫局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