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泽的体检体报并不理想，反复高涨的信息素水平拖延了出院的日程。江如留下陪他，每天也会带些B市特产小吃。
除此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让江如留在这陌生又混乱的城市——林父的行踪。
江如回到酒店房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把脸上的胡青剃掉，眼下一圈黑青提醒着自己多日也无法安睡。
X的消息传来后，江如揉了揉眼心。
那封躺在手机里的邮件，像潘多拉魔盒，里面装满来算基因的恶意和人世的贪婪邪恶——
林梓泽的信息素和沈氏研发的拟A素剂在诱导基因分子部分重迭。
江如打通了研究所电话，方维礼温文儒润的声调传来，语气带点惊吓：＂江总？＂
＂林梓泽已经打过第一剂精神暴走抑制剂了。＂江如把这几天的事对方维礼简述一遍，＂但情况仍不稳定。特效药的进展怎样？＂
江如第一次对研究所施压，方维礼自然清楚林梓泽的情况有多急迫，但特效药的事还是一筹莫展。
江如面对他的沉默忍不住表现出不悦：＂钱我已比原定拨多两成，我希望下次通话时会有个满意的答复。＂
方维礼无论用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只能默认了这死期：＂谢谢，如果我仍达不到你的准标，我会引咎辞职。＂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答复。＂江如带着点怒意，即使威慑方维礼，但他想要根本不是怪罪。
方维礼顿了顿，跳下另一个话题：＂白院生的医疗报告显示他对拟A素有着强烈上瘾征兆，我怀疑这是他对林梓泽下手的原因。但一年前拟A素剂根本未推出市面，他只能通过内部人员进手，这人很可能是白院明。更可怕的是，极度Alpha主义者的白院明甚至是在用弟弟……试药。医药局批定拟A素剂为D药物，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的嗓音低沉几度，继续说下去：＂我有个可怕却很可能是真的推断。μ气体袭击或许不是无差别的，在这几次意外中，精神暴走的Alpha中大半都是行业精英，其中三十一名的血液报告残有私下注射的拟A素。＂
江如的思路豁然开明起来：＂他们拿禁药当作聪明药了？＂
他调查拟A素引起各行业中滥用拟A素剂的人注意，才有了利益和仇敌一致，联合起来对准江氏。
＂这份报告我从一个熟人手中得到，可信度很高。测试结果指明μ气体能激发Alpha因子，高浓度信息素水平会导致Alpha陷入精神暴走，但狂化程度的高低是主要取决于个体的信息素等级。所以注射过拟A素剂的人更容易狂化。＂
＂他们还想把这玩意推出市面……＂江如这下才明白过来，沈日升的野心根本不是一项商品，而是Alpha王国。
拟A素剂可以提升Alpha的身体质素﹑行动力和脑力，还能让Omega对Alpha信息素上瘾。那样，Alpha的王权时代即将再临。
就像白院明当日节日上那张远古的石壁画片，Alpha主宰着人类，站在最高的金字塔顶尖，Omega只能臣服他们的信息素下，Beta会因身体素质而被奴役。
＂拟A素甚至带有一定副作用，像暴戾，攻击性，甚至……麻痹情感和痛觉。Beta之光很可能看中这点，透过极端的μ气体袭击反抗AO长期在社会上的欺压。但无论哪一边，也把人类的安危推向一条万劫不覆的路上。＂
方维礼顿了顿，补充着：＂江总，我明白你对林先生的担忧，我会尽力研究出特效药，但信息素紊乱是多年来医学上未能突破的难题。无论对于林先生或是大众的安全，眼下精神暴走抑制剂会是更优先的客观选择。＂
方维礼的态度明显坚决，经历过这几场大型袭击，精神暴走会比信息素紊乱更加威胁公众安危。
＂方维礼，你很聪明，但你应该知道林梓泽是我建立研究所的最初原因。＂
＂所以我会尽力帮助林先生。但我不是神，谁也不能保证特效药什么时候可以成功。＂
方维礼已经准备好被江如封杀，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遥遥无期还未看到希望的信息素紊乱药。他想起江如向他招揽的大度，但也不忘自己踏身科研的初衷。
越是两难，他越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即使在不在江氏研究所里，我会继续改良出对抗μ的药物。这是对全人类最优的选择。＂
林梓泽身上绑着太多死结，甚至无法用现代科技立即解决。
江如和方维礼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以领导者和智者的角色选择。像在一条两难的生死轨道上，理智提醒他们应该把失控的列车开向林梓泽，优先选择另一条轨上的无数生命。
但林梓泽对于二人的意义全然不同，江如抛下一句：＂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欣赏你的能力和为人，这是我聘请你的原因，但我不希望它是我让你离开的理由。＂
没有特效药，林梓泽很快会陷入精神暴走，但没有抑制剂，当他陷入精神暴走很可能就无法挽回。
林梓泽已经经历两次精神暴走，没人可以回答抑制剂对他的效用还有多久。
良久的沉默代表聪明人都明白这不是最好商议这事的时机。最先打破僵局的是江如：＂那位Omega呢？＂
他们手上唯一一个适合的人选。
方维礼长呼一口气，知道江如松口，但仅仅是让他再拖延了一段时：＂他也在B市。联系方法我会发你邮箱。＂
江如挂断电话。似乎B市是个特别的地方。
是资本﹑科技和信仰，交战的第一个大舞台。剧幕正式拉开后，台上赤果果的﹑恶心的﹑恶意和歹心不停交错张狂舞动，鲜明地演出人类和野兽的共同性。贪婪﹑敌他﹑还有癫狂。
＊＊＊＊
江如租了车，先驶往林父的的居所。
林父的屋子很隐密，一如之前那样窘迫拮据。
江如按响门铃，林父开门看到江如的身影第一反应是想关门，但江如一手扺在门框上，礼貌地笑了笑：＂进去谈一谈？＂
林父退开，不徐不急把江如请坐在沙发上，倒了杯热茶给他。江如点头道谢，开口见山：＂叔叔，或者，我应该喊你蒙琛？＂
蒙琛眼角闪过丝对这名字的厌恶，口型张动几乎要否认。
江如知道自己猜对了：＂我对比过你和林梓泽的DNA，证实你们有血缘关系。你当年被蒙家赶出去，偷走亲姐姐的孩子断不是为了缅怀血缘亲情吧？＂
蒙琛低头不语，眼神冷冽。
＂蒙瑶和沈家现在咬死你不放，恐怕你落在他们手上不会有好结果。＂江如的话没带要威胁意味，仅仅在表达一个事实，＂你当年冒着极大的风险偷走林梓泽，改名换姓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如自问自答，＂是不是相林梓泽的信息素紊乱症相关？＂
蒙琛算是默认了。
＂我此趟的目的只有一个，梓泽的安全。他病情反复，随时会陷入精神暴我只希望你的协助。＂
江如端正地坐着，比起蒙瑶，他更喜欢这位养大林梓泽的男人。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明明本应会成为自己另一个家人，如今只能互相试探。
江如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很紧张梓泽，甚至你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那天在阳台的话，是充满作为父亲的高兴和感情。＂
蒙琛抬起头，目光深沉暗晦，语气冰冷：＂江总，我知道你很有能耐，我瞒不了多久，我也没能耐再逃了。＂
他站起来，向前不能称作厨房的角度倒了一杯热茶，背着江如的视线偷偷在袖子下藏起一把水果刀。
＂林梓泽当年的病历﹑信息素紊乱﹑拟A素，还有你把他从沈家带出来的原因，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白。＂江如其实心中没谱，表面上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手腕让他看起来从容。
江如每句每个字也是关键词，蒙琛脑没发话，对方搜罗的情报很多，却不清楚有多深。
你强敌弱﹑你进他退﹑虚张声势﹑先发制人，这是江如在打交道中在Alpha身上所学到的。
但打动蒙琛并不只能单靠这些。
江如站起，90度弯了一个躬身，郑重得像请求岳父把宝贝女儿交托给他一样：＂无论什么，我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林梓泽。＂
江如拿着市值几十亿的江氏研究所合同出来明示诚心：＂我会研究出抑制精神暴走药，信息素紊乱特效药。我答应你，不会因为林梓泽任何的困难和麻烦而离弃他。＂
江如的手有些抖，心里紧张死了。自己刚求完婚就直接向人家父亲抢人。
对上江如冷静又沉着的目光。
蒙琛眼角跳了跳，原本已做好死命搏斗的准备，想到林梓泽带他回家时，脸上的笑意。
他最终松口道：＂当年蒙瑶嫁给沈日升后急需一个Alpha儿子坐实沈家主母的位置。所以她来求我，由怀孕三周起，她一直注射初代的拟A素。＂
当年蒙琛因为加入＂那个人＂的实验，被蒙父赶出家门。唯一剩下的姐姐找到他，第一件提的事竟然是这个。
蒙琛的怨愤让他走错了一步，借亲姐姐完成这项人体实验。可是想不到的竟是沈日升也在利用蒙瑶。
＂她以为自己为沈日升生下Alpha后能得到他的专爱，但沈日升仅是透过她得到那个人的研究成果——拟A素。＂
蒙琛垂下眼睛，投下一大片阴影，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提到最后的三个字，蒙琛的语气变得可悲，无奈又愤怒：＂所有人的计划中这孩子注定不会‘诞生’。＂
蒙琛为蒙瑶接生，林梓泽带着一身血来到这世上。伴着第一声哭喊，在蒙琛怀中挥了挥小胳膊，无力地蹬了几下莲藕腿。
也是那一刻，出于蒙琛的不忍，他试着轻碰这个被诅咒的小侄子，那刻，还未开眼的小婴儿捉着蒙琛的手指，响亮地又哭了几声。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铁血心肠，冷血无情的蒙琛最终被这点血缘，不曾和家族和亲姐姐有过的情感缔结让他改变主意。
背着＂那个人＂和蒙瑶，把孩子偷，想改写林梓泽的可悲结局。
蒙琛：＂梓泽五岁时候还是出状况了……后来就是他一直在荣欣医院养病的事。＂
＂那个人是谁？＂江如冷着声问道，眼角眶的肌肉发紧，双手因愤怒而颤动。他小看了姓沈的和蒙家姐弟的狠毒。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便被当作像实验品一样被试药，出生时基因就落下诅咒。
＂我们只称呼他做‘父亲’。拟A素的发明者。＂
江如仰头整理目前的线索。
林梓泽和蒙琛这二十年并不代表真正的平安，林梓泽的身份渐渐曝露，那个‘父亲’迟早找上门。
江如抽出当年的事，也意昧着不得不面对更大的危机。
＂梓泽被人盯上了。以前你们不能反抗，但现梓泽有我。＂江如喝着热茶，给自己定心，＂你和蒙瑶对林梓泽做的，我可以不计较，是因为你们是他的亲人……＂
江如极强的自制力告诉他，现在追究也无补于是，更不是适合的时间。
蒙琛目光深邃得像一潭不可测的黑水，林梓泽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
但同一时间，江如对林梓泽亦父亦敌的舅舅一无所知：＂你还有多少秘密。＂
蒙琛没认承也没否认：＂除这个以外，我从未伤害过梓泽。＂
他的秘密太多，当年荣欣医院的大火，觑觎林梓泽的荣老院长，销毁的档案……
蒙琛暗暗收下手中的利刃，江如对林梓泽的真心触动了他，也是被他视作唯一亲人过往痛苦的救赎。
不到二十平的简陋房子，阴昏潮湿，粗糙脏兮的墙面。
江如看着蒙琛那双蜡黄的手布满老茧和割切伤口，被工厂化学物浸蚀得带着斑点的惨白。谁想到这双手曾经是属于一位顶尖科学家，它们只负责摇晃烧瓶，用金属刮匙优雅地拌匀试剂，轻敲按键就能操动精密的仪器。
江如嘴硬心嘴着：＂我可以派人保护你的。但如果你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我不会客气。＂
在安全度极高的华国，当了二十七年Beta胖子的江如甚至连从没想过会在街上被认出，终于像小说里一样，请了两排黑衣黑裤带着墨镜的保镖。
μ气体袭击像冥冥之中就是冲着林梓泽而来。
六场μ气体袭击，林梓泽能遇上一半，真的只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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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