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红烧肉好吃，但是总做这道菜也总会有吃腻了的一天。宋子意为此愁了好一阵子，每天下课铃一响就攥着帆布包往家里冲，铁将军把门似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台灯下摊着他爸给的牛皮纸菜谱，里面密密麻麻地用蓝色走珠笔记着各个菜的要点。可他却对着"糖醋排骨收汁要加半勺麦芽糖"的步骤直发呆——明明自己到现在连微生物分离与纯培养还没怎么看明白，这会儿却得研究怎么糖醋排骨的糖醋汁挂得均匀。感觉这日子过得跟装反了门把手的门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真是烦死了，实验都还没做明白，回来还要做饭！"他对着空气嘟囔，指尖把菜谱纸细细揉搓。走廊里传来蒋时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徘徊了好久。半晌，那人仿佛是终于承受不住好奇心，敲了敲房门。
“叩叩。”
宋子意在蒋时隐面前还是个大厨的人设，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在屋里偷偷研究菜谱，对方指定会起疑心。他手忙脚乱地将菜谱塞到枕头下面，佯装自己在看其他教辅书的样子，喊了声：“进来。”
蒋时隐只当宋子意这几天不理他是因为上课太累。往常这人虽不爱说话，至少会在他吐槽选修课老师时抬眼嗯一声，但如今一放学就躲进屋子里上床窝着，可见是累的够呛。他抱着刚拆封的快递盒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就看见宋子意正斜倚在床头上，戴着眼镜看书。
床头暖黄色的灯光斜斜地往宋子意面颊上撒，在他的脸上落下几块橙色的光斑，显得他这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宋子意？"他把脸凑到门缝前，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拖长音调，"我有神秘礼物要给你哦。”
枕头下的菜谱边角还露着半截，宋子意漫不经心地动了动身子掩住，顺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光里映出蒋时隐挤眉弄眼的脸，活像只偷摸进鸡窝的小狐狸。
"什么东西？"他故意把声音放得没什么起伏，指尖却在床单上悄悄攥出了褶皱。
"你猜猜嘛！"蒋时隐跟只小狗似的蹭进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弹簧发出"吱呀"一声抗议。他背在身后的手晃来晃去，卫衣袖口滑下来掩出半截手腕，"给你三秒钟猜，猜不到就……”
"不猜，不要。"宋子意佯装不理他，低头翻了页书，余光却瞟向对方藏在身后的手。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明暗条纹，落在蒋时隐翘起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喂！"蒋时隐垮下脸，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可是特意给你买的，你怎么这么不领我情。"他突然把藏着的东西往床单上一扔，两本烫金封面的精装书啪嗒掉在被子上——《语言的艺术1》和《语言的艺术2》。
空气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宋子意盯着书名，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你是觉得我不会说话是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危险的细线，"那好，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个就别再说话了。"
蒋时隐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宋子意耳根子都气红了，握着书脊的指节泛白，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想解释说只是怕他总是这样说话跟人社交会出问题，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看你平时说话太伤人了……想着这两本书 应该大概可能maybe 能帮上……”
"滚出去。"宋子意冷淡地转过头去，留给蒋时隐一个冰冷的背影。
蒋时隐有些不服："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说滚出去。”
“哦。”
被逐出门后蒋时隐还没太意识到问题所在，呆呆地垂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恍然大悟一般地拍了拍脑袋，回过头去给宋子意买新礼物去了。
隔日，宋子意看见出现在自己书桌上的《为什么你说话别人不爱听》，默默捏紧了拳头。
从那日起，蒋时隐见宋子意的门上挂了个牌子，好像写的什么……蒋时隐跟狗不准进入。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呐喊：不是，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蒋时隐愤愤地回了自己房间，原本想摔下门发泄一下情绪，但想起来宋子意那坏脾气，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轻轻阖门。
李诚这个时间点正在图书馆跟女朋友美美自习呢。图书馆很安静，只能听见哗哗翻书写字还有键盘的白噪音，很是惬意。他趴在桌子上，看女生歪着头往电脑里面打字，偶尔不解地皱一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继续认真写东西。好像是注意到了李诚的目光，女生的手顿了顿，微微歪了歪头，用极低的声音问他：“无聊吗？”
李诚心里绵软一片，刚想着回一句“不无聊”，然后伸手去牵一牵女朋友的小手，蒋时隐的电话就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他没开静音，此时土到至极的电话铃声在图书馆显得格外刺耳。虽然这里好多外国人听不懂他“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的土歌，但在如此寂静的地方突然响起也足够尴尬了。好几个原本埋头学习的同学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皆露出不满的神色。
“sorry……”他抱歉地笑笑，捂着手机站起身来往图书馆外走。在看清楚了来电名称时，他那没能摸上女朋友小手的不满彻底发泄出来，压着嗓子骂了一声：
“操，蒋时隐你干嘛！”
蒋时隐原本就委屈着，被他这么一骂也不高兴：“不是，你怎么也骂我？”
“我刚才差点就跟我女朋友牵手了你知道么！你这么一通电话，整个图书室的人都在看我俩，尴尬死了真的吗！”
“切……”蒋时隐满不在乎，“谁叫你手机不静音的。”
“你……嘟嘟。”
对面可能是不想跟蒋时隐这种没情商的单身狗多费口舌，直接没了声音，应该是挂断了。蒋时隐将手机拿到眼前，遗憾了一下自己还没能吐槽，便锁了手机自个琢磨宋子意为什么突然生闷气去了。
……
宋子意说到做到，自从知道蒋时隐嫌他说话难听之后就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电饭煲里的玉米排骨浓汤炖得咕嘟冒泡，他却只往锅里倒了勺盐便盖上盖子——往日里要加的各种香料皆没有被派上用场。蒋时隐用勺子舀了一勺碗里的汤，舌尖尝到了几乎没有味道的汤汁。抬眼就看见宋子意夹起一筷子青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冷漠得仿佛又回到了刚见面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蒋时隐知道这肯定是在跟自己前几天说的话赌气了。而且还很难哄。
宋子意好像一直没什么表情，就算跟蒋时隐闹起别扭来也是这样的。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咀嚼时下颌线条绷得笔直，连喉结滚动的幅度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今天是他单方面冷战蒋时隐的第四天。
饭后，一直被誉为“不长眼”的蒋时隐终于有了点眼力见，主动站了起来，道：
“我来刷碗吧。”他几乎是抢过宋子意面前的空碗奔去厨房。橡胶手套戴得歪歪扭扭，水龙打开时还溅了袖口一片湿痕。宋子意没看他，只是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拿起桌上震动的手机就往房间走。这人刚才吃饭时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分明是在跟人畅聊。
怎么回事，难道他背着自己在外面有别的室友了？
蒋时隐站在厨房竖起耳朵，水龙头的水流声里混着隔壁隐约的说话声。他关小水阀，将橡胶手套褪了下来。宋子意的房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字句：“还磨蹭着不写作业？”
“又熬夜，也不怕明天上课变成大熊猫。”
那语气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甜得蒋时隐后槽牙发酸——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人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话了。此时突然听见，竟莫名怀念挨骂的日子是怎么回事？
女孩“咯咯”的笑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蒋时隐心上。他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见宋子意模仿着某个教授的口音讲笑话，对方在电话那头笑得直喘气。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在他后颈，卫衣帽子无意识蹭到了门板上“闲人免敲”的挂牌。
宋子意交女朋友了？这个念头像颗受潮的炮仗在脑子里炸开，没响却憋得人发慌。他想起这人平时穿白大褂时袖口永远扣得整齐，在实验室连递培养皿都要垫层纸巾，怎么会突然对着电话笑得这么开心。
“不可能啊……”他对着瓷砖墙小声嘀咕，指尖被捏得发白。
可那语气里的熟稔骗不了人。
假的吧。自己天天跟他一起上放学，可没见他跟什么小姑娘交往得近啊……
该不会是国内的吧！老相好！
蒋时隐一下子被这个想法惊到，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他不确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莫名的情绪波动，只知道在自己脑补出宋子意谈了女朋友之后，心里很不爽。
特别，特别，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