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个多小时过去了，宋子意还没回来。
蒋时隐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人是在他这里丢的，万一宋叔那里知道了，后续是肯定不好交代的。到时候免不了被家里人一顿骂，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让宋叔记恨上自己家，往饭里下毒都有可能。
不行，越想越吓人。蒋时隐赶紧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不现实的想法晃出去。他赶紧穿上挂在门口的大衣，拿起玄关上挂着的钥匙就冲出家门去找人。
现在这个时间天已经全黑了，蒋时隐租的这个房子附近没有多少路灯，因此刚走出楼栋就只能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天空像是被泼了墨，几近要压下来一样。
蒋时隐先去的离家最近的超市找人，但在里面逛逛悠悠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宋子意的身影，反而被导购员误认为是偷东西的，盯了他一路，盯得他顶不自在。
刚走出第一家超市时蒋时隐就觉得有些慌神了。这宋子意不来这离家最近的一家超市，还能去哪里呢。他打开地图软件搜索附近五公里内的所有超市，打算一一找过去。
五公里内一共有十二家超市，蒋时隐开车找了十一家，愣是连宋子意的人影都没看到。偶尔路过一家超市门口看见个栗色头发的男生，拍肩转过来一看，都是染了头发的外国人，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
被拍了肩膀的人转过身来，一看是个相貌不凡的灰发帅哥，立马喜笑颜开起来，对着蒋时隐就是一个媚眼抛了过去。
蒋时隐被这Y国小gay吓得不轻，连摆摆手以示自己没事，然后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以手遮眼，可疲惫还是从他的身上溢出。蒋时隐没憋住脏话骂了一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
快十二点了。
人还是没找到。
还剩下最后一家商店。
没办法，最后一家也得找啊。蒋时隐刚准备发动车子，一道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直直往他耳朵里面钻。
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蒋时隐一只手接起来，另一只手转动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问：
“谁啊？”
“我。”蒋时隐找了近两个小时的人的声音自听筒那边传来，丝毫没有慌乱。“我现在在一家叫做‘SP’的超市门口，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方便接我一下么。”
蒋时隐还没从震惊里转过神来：
“可以……不对，你哪里来的我电话？”
“……我写了串代码把你开户了。”
“我操牛逼啊，你不是学生物的么，还会写代码搞这个啊！”
“……”宋子意拿着手机有些无语，“能先接我么？”
“哦哦哦，不好意思忘了。”蒋时隐赶紧挂了电话，打开导航去了“SP”超市。
车子缓缓驶近，蒋时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超市门口的男生。那人提着两大兜子的菜，满脸的冷气，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车子在超市门口碾过一片被夜风卷来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蒋时隐还没完全停稳，就看见宋子意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站在超市暖黄色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那两个袋子看起来沉得很，勒得宋子意手腕上的青筋都隐约冒了出来，偏偏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就跟刚才打电话时一样，语气平静得像是只是出门买了瓶水。
“你可真行，”蒋时隐推开车门冲着他嘲讽地笑，“四个多小时，我把方圆五公里的超市都快翻过来了，你倒好，躲这儿写代码呢？”
宋子意拎着袋子艰难地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嘴里还不消停：“谁让你找了。”他把袋子往脚边一放，“我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用不了导航，天太黑只能瞎走，最后看到这边还有家超市，就只能先到这里借个充电宝再给你打电话了。”
“您老人家一个‘瞎走’可真是让我好找。”蒋时隐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见宋子意正低头解塑料袋的绳结，“你怎么不走到北极去呢？”
“没带厚衣服。”宋子意头也没抬，从袋子里掏出一把被捂得蔫了吧唧的青菜，“怕走到那里被冻死。”
蒋时隐踩油门的脚顿了一下：“……你有病么？”
“谢谢。”宋子意把青菜码在副驾驶的脚垫上，又掏出一捆葱，“不过还是早期，没你中二病那么严重。”
“我操。”蒋时隐差点没把方向盘打歪，“宋子意你有病吧，咱能好好说话吗？”
“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宋子意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
“我……”蒋时隐泄了气，“我那……好吧，对不起。”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路，两边的居民楼只有零星的灯光还亮着。蒋时隐把车停在楼下，像是弥补一般帮宋子意开了车门。他先一步跑上了楼，从钥匙串里翻出家门的钥匙。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他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摸钥匙孔，身后传来宋子意上楼的脚步声，还有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
“咔”的一声，门锁开了。蒋时隐推开门，顺手按开了玄关的灯。暖黄色的光线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宋子意跟在他身后进来，把两个袋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蒋时隐弯腰去看，只见袋子里塞满了各种蔬菜、肉和调料，甚至还有一卷新的厨房用纸，“你这是打算在我这里做满汉全席？”
“呵呵，”宋子意拎着袋子径直往厨房走，“想吃满汉全席，你先□□当上老佛爷再说。”
说罢，宋子意开始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把青菜放在水池里冲洗，他拿起一块五花肉，在灯光下看了看，“去把锅拿出来，我给你做个红烧肉。”
“你还会做红烧肉？”蒋时隐有点惊讶，他在看见宋子意的微信时，还以为宋子意一直是那种只知道泡实验室的学霸，跟烟火气沾不上边来着。
红烧肉其实是宋子意为数不多能拿的出手的菜了。因为小时候爱吃，所以后来学的更用心一些，相比于他会做的其他菜品还稍微出彩一点。今天第一天来，还是先做个有把握的为好。
“嗯，跟我爹学的。”宋子意把肉切成小块，动作熟练，“刚才在超市挑肉都挑了半小时。”
蒋时隐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活。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地响，宋子意穿着件简单的白色的衬衣，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段干净的小臂。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连切菜的姿势都带着点莫名的贤良。
“我说，”蒋时隐突然开口，“你下次要是再出门还是带上我吧。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一走丢可吓死我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宋子意头也不抬，把切好的肉块放进锅里焯水，“今天只不过是手机没电了，转了几圈没找到路而已。”
“几圈？”蒋时隐挑眉，“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从天黑找到半夜，还被当成小偷盯了一路，后来又遇到个……”他想起那个抛媚眼的Y国小gay，打了个哆嗦，“算了，不说了，反正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知道了。”宋子意难得没有犟嘴。他把焯好的肉捞出来，锅里倒了油，放入冰糖炒糖色。糖块在锅里慢慢融化，变成琥珀色，散发出甜丝丝的香气。“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家酱油放哪儿了？”
“酱油？”蒋时隐愣了一下，“我好像……没有。”
宋子意握着锅铲的手顿住了，慢慢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家连酱油都没有？”
“有啊！”蒋时隐有些尴尬，赶紧找补一样地在橱柜里翻来覆去了半天，最后掏出一瓶颜色很深的液体，“这个是不是？”
宋子意接过来一看，瓶身赫然上印着“老抽”两个字，下面还标着“红烧专用”。他沉默了两秒，把老抽启封往锅里倒：“行吧，老抽就老抽，凑合着用。”
“我说，”蒋时隐看着他往锅里倒老抽，酱汁裹在肉块上，瞬间变得红亮诱人，“你一个学生物的，怎么厨艺还挺好？”
实则不然。但来都来了，宋子意还是象征性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妈死的早，我爹又总是不在家，”宋子意往锅里加了热水，盖上锅盖，“家里还有个妹妹，所以我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家里最大的。没人做饭，我只能开始摸索，后来跟我爹学了几手。”他调小了火，靠在灶台边，“勉强能吃吧。”
“这样啊，”蒋时隐默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宋子意看着他，“我能说出口的，基本对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
尴尬的气氛再次满眼开来，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直到厨房里渐渐弥漫开肉香，混合着老抽和香料的味道，暖烘烘的，驱散了深夜的寒气。蒋时隐看着宋子意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妈一定要找个人来给他做饭了。
冷清了一个月的屋子突然有了人气，有人能在旁边陪他说说话，挺好的。
“干看着干嘛，你手是干什么的，端饭啊！”
算了还是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