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大十八变,成人之后,周雅韵简直与年轻时的父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碰到了乡里人,这才戳破了护士员的谎言,被认出来。
代替周雅韵来了香江的周雅然,已成了梁楚妹的心肝,梁楚妹和周正基不想她回去,周雅然也不想认那护士员做亲妈,就这么成了周家二妹。
不过周雅韵来后,周雅然便火速成婚,现如今,跑到枫叶国定居生育,说是准备迁册。
周雅韵哪里不知,她这是不敢面对。
且说回来,周正基和梁楚妹58年下南洋时,南洋正闹着饥荒和自然灾害,做不成生意,周正基便又去了香江闯荡。
梁楚妹漂洋过海时,伤了身子骨,和周雅舒留在奶奶那养身子,等周正基在香江打出名堂有栖身之所,再来接娘俩过去。
这一等,就到了1962年,等去了香江,是有家了,家里还有个黄香灵,四妹周雅琴,也已经两岁了。
周正基和梁楚妹都是骨子里带着封建残留的人,那年代这种事情也常有,是以,居然就这么和和美美处了下来。
梁楚妹伤了身,后来再无所出,把黄香灵的都当成自己的养。
黄香灵又生了一儿一女,还是对龙凤胎,五弟周远洋和六妹周雅雯,二人今年十八岁,还在念书。
——
回到周家,夜已深。
黄香灵这个晚宴参加得得不偿失,看到周雅韵就眼睛疼,回了家中,便由石嫂扶着上楼歇息。
周家的佣人不算多,除了两位太太身边各一个近身女佣,其余有三个佣人,一个管吃食,一个管洗熨,还有一个管杂事。
偌大一间三层洋房,夜里看上去,有些空洞。
周雅韵一进门,穿着制服的菲佣苏亚达正抱着一盆脏衣要去洗衣房,看见小姐回来,便用英文与她说,“小姐,桌上有八宝鸡和梨汤。”
这苏亚达,还是周雅韵到香江后,黄香灵说为了锻炼她适应这边的环境,指使她去外头找的。
周雅韵并不饿,摇摇头问,“夫人睡了没?”
苏亚达道,“还没,刚换了衣服。”
周雅韵闻言去了一楼卧室看梁楚妹。
虽许多人说周雅韵与梁楚妹年轻时极像,但现如今看,只像了个皮囊,神色气韵全然不同。
这些年,梁楚妹处处为大家忍让,管家的权丢给黄香灵,在外走动,陪着周正基在名利场应酬走动的,也是黄香灵。
本就没了管家气势,加上病痛侵扰,这几年更加面容消瘦,精气神不佳。
周雅韵打开门,看着母亲,在心中叹息,前世她来了这儿那么仰人鼻息,压抑性子做人,亲妈不撑着自己,也是原因之一。
与梁楚妹说了会儿话,梁楚妹的贴身看护苏姐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热情地与周雅韵话家常。
周雅韵内心呵呵冷笑,若放在以前,她确实把苏姐当成自己人,还时不时给她派利是,养得苏姐比梁楚妹更像富人正室。
可惜呐,苏姐这讨好真诚的笑容背后,满是虚伪。
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苏姐是黄香灵请来的看护,压根就是那边的人。
每天与梁楚妹贴身相处,看着老实,其实竖着耳朵,这边说的什么话,立刻原封不动搬给黄香灵听。
一个工种,倒是两边赚钱,精的很。
苏姐一边给梁楚妹按摩,一边与周雅韵报告今天梁楚妹的情况。
又说:“小姐,过几日我儿子结婚办席,我想休息几天,后日回家去帮手。今日老爷不在家,我就只能跟你说了。”
只怕是早就跟黄香灵请了假,在她面前说,不过是为了讨利是罢了。
周雅韵听着,面无表情地点头。
倒是苏姐察觉出了不一样,往常大小姐对她都不是这态度,极好套话,并非冷淡不好相处之人……这时应当道贺,明日应当派利是了,怎么今晚这么,似乎有些距离感……
苏姐自然不知周雅韵已经换了一辈子,只当她今日累了。
周雅韵坐了一会儿,便跟梁楚妹道晚安,回了三楼。
今天泡了池水,虽然才九月份,但有些冷,周雅韵一晚上打了好几个喷嚏,累得很。
倒在床上,便琢磨着,得找机会把苏姐换掉,不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都不用她故意使坏,现在梁楚妹是病躯,只要呵护不上心,疏忽一些,每况愈下是早晚的事。
上一世,明后年就是梁楚妹的忌日,无独有偶,后年就是自己的忌日呢……
周雅韵翻了个身,拉灭床头灯,冷笑一声,不忠诚的狗,留在身边,只会变成伤人的烈犬。
次日起来,周雅韵喉咙发痛,但这么好的机会,即使身子不舒服,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这两日周正基不在家,黄香灵不用伺候丈夫吃早餐,睡到日上三竿。
周雅韵七点就起来了,家里的厨司知道她昨日泡水嗓子不舒服,给准备了热腾腾的青菜香菇瘦肉粥,能压一压虚火。
用完早餐,周雅韵套了衣服,拎着包包出门。
三妹周雅舒在英国留学,四妹周雅琴还没起来,龙凤胎也要上学,周雅韵现今是最后一学期,过几日参加论文答辩完,就等着拨穗毕业,时间自由。
她从车库挑了平治小轿车代步,戴上墨镜,摇到OFF波,打动马达,轻踩油门,一路奔驰往市区去。
苏亚达在后院草坪晾衣服,抱着干衣服回来,正好看到大小姐出门,她惊叹道,“这是大小姐吗?”
大小姐从未穿过这样活泼开朗的衣服,一件淡荷红的阔身连衣裙,丝质质感,因为面料特殊,在日光下闪着珠光,腰间束着彩珠细钻订成的腰带,脚下踩着粉色高跟,拎着白色手包,披一条金色披肩,整个人像会发光。
苏亚达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小姐刚从巴黎回来吗?”许多人家的千金,都爱跑到巴黎购买时装。
暖阳照拂大地,沿途海面波光粼粼,周雅韵不知自己惊艳了苏亚达一把,凭着印象,精准将车停在一家劳工介绍所门口。
上下两辈子算起来,周雅韵说白话的年份也就十年,熟练,但在此之前,她一贯因怕被人歧视,怕说错话而沉默寡言,又怕口音被人笑话,张嘴说得少,细听之下,能听出是外来人。
周雅韵在服务台前坐下,说完自己的需求,等着职员的服务。
介绍所的职员阿春打量着周雅韵,看她靓爆镜之余,确实也听得出她的口音。
周雅韵早已习惯这种目光,现在不似以前畏缩,而是悠然自得任人打量,也不怕自己的口音不标准,语言嘛,能交流她就是有能耐的。
相比之下,倒是担心职员会因她是外地来的而区别对待,介绍劣质的佣人给她,心里细数着自己的原则。
想去年与同学去离岛研学,那岛上酒店的房间不够,服务员便差别对待,听出她的口音,将她分到低一档的客房。
那时她是大气不敢出,若是现在,她可会掀桌子。
阿春打量过后,判断出她虽白话不标准,却开着小轿车来,应当不是寻常人,便拿出资料夹,尽心尽力开始一个个给她匹配人选。
“周小姐,您提的条件是高了些,但我们会尽力为您服务,您看看这位,年轻有力,懂英文……”
“懂英文没用,可懂白话或国语?”周雅韵现在主动性很强。
职员听完,顿了顿,又说,“菲国来的,新人,只会英文,许多师奶就想找会英文的菲佣呢,可以让家里孩子练口语。”
“给老人找的,不用这些,下一个看看。”周雅韵一票否决。
职员什么刁钻难伺候的师奶、太太都伺候过,周雅韵这还是语气好的,笑了笑又接着,“好,周小姐,那看看这个……”
周雅韵摇摇头,“太年轻,不行,要有经验的。”没点心思城府,她不时常在家,小姑娘不好应付二房的人。
“行。”阿春点点头,想了想,又取出一本资料,“周小姐有时间,我们慢慢看,保证能选中周小姐中意的人。”
其实阿春也看出来了,周雅韵不单单想找个菲佣这么简单。
挑剔的师奶,不少是男主外女主内,整日舒舒服服做太太,白天做做操打打麻将炒炒股,有点闲钱再找个菲佣在家里给太太指挥干家务。
那些师奶的挑剔,是妄想一个工干十个活,自己过皇帝瘾指挥人,还要压价。
周雅韵不同,虽然要求高,但不用佣人做饭洗衣,只要够专业,能照顾好老人,又舍得预算,实则是一门好生意。
看来看去,却要么只会英文,要么不够专业。
现在的劳工介绍所,还不及后世选择多,背井离乡来伺候人赚钱的,多是底层得不能再底层的人,英文流利已经是上品,要有点专业的,不容易。
“我都能做的,我正经卫校毕业的,在大陆做了十五年卫生站医生,这家给的人工真的太少了,事又多,我想找个正经的……”
“霞姐,这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一切都按规章办事,说难听点,大陆大学文凭都没用,更何况卫校这种职校。你不要这份工也行,但其他的就用不上你的专业了,我们知你勤劳可靠,才帮你找得这份工的。”
周雅韵侧头一看,旁边另一个服务台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剪着齐耳短发,穿着质朴,拎着个超市塑料袋。
“我现在这把年纪,也考不了试,你帮我打探打探,有没有不用香江学历的。”
“会帮你留意,但霞姐,官家医院肯定不收,出了事没人负责,私人的,大概跟你现在没差。”
旁边的女人似乎有些失望,“那要不别的也行,人工高点……”
周雅韵主动开了口,“你是专业的,想换工作?”
那女人听周雅韵这么漂亮的后生与她搭话,虽不知何意,但也点点头,她是在找工作,不过周雅韵这么年轻,怎么看不像是当老板的人,便以为她只是好奇。
谁知周雅韵接下来却问,“要不要到我家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