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吃不吃醋

第二天章旻依然热情非常,安排了各式各样的活动,还从果园里运了特别多新鲜瓜果来,有的甚至带着土。阿姨在厨房洗干净了,一人一大盒地装好,给他们放在车上带回去。

随夏生站在人群外,一整天都兴致缺缺。他最后接过瓜果对章旻说:“谢啦,这一趟连吃带拿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嗨呀,本来就是我邀请你们来做客嘛。”

随夏生笑笑:“你什么时候来我家这边,我招待你。”

“那绝对有机会,我好久没去看望黎阿姨了。”

“嗯,我妈很喜欢你的,经常提你,你有空就来。”

“真的?”章旻憨厚地笑笑,“帮我跟黎阿姨问个好。”

“一定。”

下午五点,赶在A市晚高峰之前,一行人开车回程。

随夏生心情不好得太明显,坐在车上抱着小满都没说什么话。沈静堂用食指敲击方向盘,敲了一会,下定决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不开心。”

随夏生低低:“嗯。”

却不说发生了什么。

沈静堂拧起眉头,变得苦恼。他完全没有哄人开心的经验,却又实在想让随夏生开心一点。

“和毕鸣谦有关吗?”他问。

这一整天,毕鸣谦比随夏生还要更魂不守舍。不需要熟悉他的人多关心,连沈静堂都能看出来。

随夏生:“嗯。”

又安静了。

沈静堂陷入苦思,没等他想出来下一句怎么开口,随夏生主动说:“沈静堂,你当初被我拒绝是什么心情?”

“心情吗?”沈静堂回忆着,认认真真地说,“不太好。”

随夏生眨一下眼睛,低头:“也是,怎么可能心情好?”

沈静堂说:“但我从没有想过怪你。我的喜欢是我的事,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们都干涉不了彼此。失落是暂时的,我总会走出来,然后继续喜欢你。”

沈静堂的话像春风,一下子把随夏生心头的冰雪吹化了,雪水润进土里,滋生新芽,心头枝枝蔓蔓地长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他转头看沈静堂,轻声问:“不管怎样,最后都是继续喜欢我么?”

“我那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沈静堂的口吻是陈述,不是哄人。他甚至没有看随夏生,眼睛盯着马路,语气像司机随口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稀松平常。

这个答案让随夏生特别特别满意,他嘴角微微地翘起来,说:“那,如果我不仅拒绝你,还躲着你,再也不联系你,让你永远永远都见不到我呢?你会慢慢地把我忘掉吗?”

沈静堂的神情霎时变得非常严峻,由于一下子思考不出答案,他只得说:“我先开车。”

随夏生:“好。”

下一个路口是红灯,倒计时足足有三十多秒。沈静堂踩下刹车,右手往旁边伸出,掌心向上摊开。

随夏生已经完全习惯他随时随地的牵手癖,顺从地把自己的左手放进他手心。

“小夏,”他把随夏生的手握紧了,能从中汲取力量似的,“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的假设让我感到后怕,同时又很庆幸,幸好那一切没有发生,现在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也不可能忘记你了。”

绿灯亮了,沈静堂放开手,踩下油门开过路口。随夏生被他说得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脑子里思维不停发散。

他继续问,像得了大红花还要糖果的小孩那样贪得无厌:“那,你只要看得到我,还记得我,就会忍不住一直喜欢我吗?”

随夏生的尾音在拐弯,这是他心情好转,在逗沈静堂的象征。这时候的随夏生用词往往很直白,沈静堂微微红了脸:“嗯。”

“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和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有很多接受不了的缺点吗?”

“为什么你会和我想得不一样?”

“就是,很多人暗恋一个人,是喜欢他幻想出来的形象呀。”随夏生向他解释。

“我没有,”沈静堂摇摇头说,“我的确觉得我了解你太少了。所以重逢后的每一天,我都期待着认识你更多一点。”

“那现在的我在你心里怎样?”

沈静堂:“很好。”

“具体一点。”

“活泼、爱笑,在意朋友,对猫特别好,说话做事很有趣,方方面面都非常……可爱。”

随夏生终于笑起来,他眉眼弯弯,语气夸张地感叹:“沈静堂,你真是,好喜欢我啊!”

沈静堂红着耳根,大言不惭地应下:“嗯。”

随夏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小夏,”终于把人哄好了,沈静堂斟酌着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随夏生努嘴“嗯”一声,低声说:“毕鸣谦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这样。”

“你知道?”

沈静堂表现得一点都不惊讶,联系到昨晚毕鸣谦说知道沈静堂喜欢他,随夏生把眼睛眯起来,满腹狐疑地拷问:“你们俩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的?”

“小夏,这个词不是这么用……”

“我知道,”随夏生打断他,不由分说,“回答我。”

沈静堂顿了顿,如实以告:“第一次见面,我们就看出彼此是情敌了。”

“当时他和我互相威胁,都不许对方把彼此的心意告诉你。”

“啊?”随夏生震惊得不行,“你一直知道他喜欢我?”

“嗯。”

“那你还答应让我昨晚跟他睡一间房?”

这男人怎么回事?

和情敌约法三章后严格遵守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让男朋友和爱慕者单独共处一室睡一夜?

该说他君子还是说他大度?

随夏生真是理解不了。

沈静堂说:“因为你把他当成学生,他还小,你们不会发生什么,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也不能……”话急刹车般停住,随夏生赌气地说,“行吧,你相信我,相信我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随夏生就差把“我超介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沈静堂说:“但是我现在有一点不高兴。”

这里都没发作呢,他倒是先不高兴上了。

随夏生心底冷哼一声,抬眼过去:“怎么?”

沈静堂面容平静,仔细看才能发觉有一点紧绷。随夏生有时会想,沈静堂是不是在出生前跟上帝拿情绪换了智商,不然为什么方方面面都很聪明的一个人,喜怒哀乐却像水獭一样迟缓且宁静。

迄今为止的大部分时间,随夏生都挺欣赏他这一点的。发现一个情绪淡泊的人热烈地喜欢着自己是随夏生走入这段恋爱后最为迷醉的乐趣。他喜欢听沈静堂表达如何喜欢他,对方不说也要主动诱导,一遍又一遍,怎么听都欲罢不能。

可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恼怒起来。他觉得沈静堂应当吃醋,应当更在乎他,应当哪怕冲破原则也不想让其他爱慕者来靠近他……他是有理智的成年人,理智告诉他这些想法一点都不讲道理。可是怎么办,随夏生在恋爱里从来是情绪为王。

归根结底,都是沈静堂的喜欢给了他无理取闹的底气。

沈静堂就应该负责到底。

沈静堂哪知道他在心里把脾气发了好几通,刁蛮无理的话都说了一箩筐。他如同随夏生心里评价的那样,平静而和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喜欢你,我巴不得他离你越远越好。可在你不知情,只把他当学生的情况下,我没法阻止你们正常交往。”

沈静堂的措辞很谨慎,他不想让随夏生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只是这些念头实在不吐不快。

“他向你表白,你拒绝了,到此为止都很好。可是小夏,为什么这件事会让你难过一整天呢?”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本来就有点在发脾气的随夏生噌一下转过头来。

沈静堂的心紧紧提到嗓子眼,他看一眼后视镜,却发现,随夏生的脸上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这是在……高兴?

随夏生侧身弯腰,促狭地问:“沈静堂,你吃醋啦?”

沈静堂一瞬间有些发懵。他想过在意、介怀、堵塞、疙瘩,却忘了感情里有一个更直接普适的说法——吃醋。

随夏生果然有一本更直白的字典。

他把自己的心理代入了一下,得出结论:“嗯,我在吃醋。”

郁闷在一瞬间一扫而空,随夏生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觉得这一刻特别值得铭记,沈静堂太可爱了,应当录成影片,刻成光盘,再放进纪念品小匣子里永久珍藏。

沈静堂却拧起眉头,严肃地提醒:“小夏。”

“抱歉抱歉,”随夏生笑着说,“你吃醋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什么……”可爱不可爱的?

沈静堂脸一下红了一片,轻声驳斥:“别这样说。”

“你不是才说过我可爱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有很多辩驳的理由,但沈静堂放弃了。他直觉随夏生会一条一条地打回来,再说出更多让他面红耳赤的话。

“算了。”

他选择不要自讨苦吃。

随夏生笑眼弯弯,情感需求得到满足后,整个人都变得超好说话。

“我不开心,的确是毕鸣谦的缘故。但不是因为我特别在乎他,不忍伤他的心,而是因为我很自责。”

随夏生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六岁,按他的说法是对我一见钟情。我自认为是对感情比较敏锐的人,却始终没发现他喜欢我。而且我做他家教老师的时候,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尽管当时我以为是开玩笑,但现在想来,的确是过界了。”

“沈静堂,你能明白吗?我把他当做朋友,也当做一个小朋友。这样的人突然说喜欢我,我觉得自己应当在哪里做得不对。”

随夏生抿唇思考了一会,而后说:“十六岁的话,已经有足够的自我判断能力,不是小朋友了。”

“你当然这么觉得,你十六岁都上大学了。”

随夏生问他:“怎么样,还吃醋吗?”

沈静堂摇头。

“那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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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到日出
连载中吕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