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一进来,房间里立马不空旷了。
沈静堂就站在随夏生身侧半步,目光清浅,等待他给她回复。
随夏生心下一紧,赶忙对主唱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别人的男朋友呢?”
“朋友妻不可欺,只要不是章旻,你有其他对象不关我事。”主唱道。
“哇塞,观念好开放。”话说到这个地步,沈静堂肯定能听出是开玩笑了。随夏生玩心大起,佯装苦恼地说:“那我想拒绝你的话,岂不是只能去追章旻了?”
“你不喜欢我?”主唱无甚真心道,“真叫人难过。”
章旻本来准备好要给大家做介绍,下来却发现里面已经聊上了,仔细一听内容,都什么跟什么?
他赶紧挤到前面,站在主唱和随夏生中间:“你俩胡说八道什么呢?”
随夏生不大正经:“说我要追你啊。”
给章旻吓一跳,头一次对自己邀请来的客人不客气道:“我操,你别,我喜欢女的。”
随夏生哈哈哈地笑起来,给章旻解释:“开玩笑的。”
他又对主唱说:“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喜欢男的。”
突如其来的出柜,正在调乐器的三个人齐齐抬头,一副吃瓜的表情,主唱也惊讶地扬了扬眉。
随夏生身边站着七八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看来他真是同性恋,而且大家早就知道了。
她又吹了个口哨,比起初见的调侃,这次更具赞赏意味。
“好巧,我喜欢女的。”她说。
吃瓜表情瞬间转移,随夏生身后一片哗然。
随夏生倒是不意外:“早看出来了。”
“怎么,长我这样的都是T?”
“不一定,但你绝对是。”
“哈哈,”她笑着从音箱上跳下来,走到随夏生面前伸手,“褚梦,二十三岁,Entropy的吉他手兼主唱。”
“随夏生,二十六,自由职业,你叫我小夏就好。”
褚梦“哇哦”一声:“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大。”
随夏生:“我就当你夸我了。”
话题总算进行到陌生人应有的交际范畴,章旻记起自己东道主的身份,插进来给大家做介绍。
Entropy是支四人乐队,成员分别为吉他手主唱褚梦,贝斯手王韬,鼓手小鸥以及键盘手陈淑荫,整体年纪很轻,四个人中有两个还在念书。
一年前,章旻在酒吧认识他们成为朋友,之后又成了乐队最大的投资人。乐队跑演出之余,经常来民宿帮章旻搞live house活动,顺便蹭一天食宿。
今天是朋友局,招待的不是陌生客人,乐队没打算像平常一样正经演出,而是即兴为主。
乐器调好,朋友们可以点歌、跳舞,还能上台唱歌、体验乐器,乐队成员也会跟大家一起吃饭喝酒,总之百无禁忌。
“听着很自由快乐,其实是表演曲目早就唱腻了,这次来我们都没排练,乱弹,你们随便听。”褚梦道。
“成啊。”随夏生道,“都听乐队了,我也不想听KTV就能听到的,你们怎么爽怎么来。”
无论是在酒吧表演还是来民宿搞live house,大部分观众总是要听大热单曲,怎么俗气怎么来,歌曲小众一点都没人听了。随夏生这番话可算说到Entropy几个人心坎里了。
键盘手陈淑荫自我介绍时内向得不行,说了个名字就缩回舞台,这会却不怕引人注目了,毫无预兆地来了一段速度极快的键盘solo。
众人不明所以,依然被她华丽的技巧折服,不由自主地鼓掌。
弹完琴,害羞叠着兴奋,陈淑荫的侧脸变得红扑扑的。褚梦笑得乐不可支,对随夏生说:“淑淑很少这样,恐怕是爱上你了。”
她顿了一下,补充:“不过她也喜欢女人来着,虽然不喜欢我。”
随夏生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他问:“你这么委屈,是追过人家没追上吗?”
“是啊。”褚梦惆怅地说,“她可是A大高材生,我一个臭二本毕业的,哪里比得上她心里的医学博士学姐呢?”
谁再说女同有学历崇拜是刻板印象?
随夏生憋着笑,同情地说:“队内恋爱容易出事,你还是找更合适你的吧。”
事情早就过去了,褚梦对待感情洒脱得很。她问随夏生:“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B大。”
“这么牛?”
“不牛,那边有两个博士呢,都是在A大做老师的。”
刚刚的自我介绍环节,的确有一男一女介绍自己是老师,两个人外貌都挺出众的,就是都太正经。
褚梦从小对老师过敏,更不要说正经严肃的老师,加上人太多记不清,她转头就回舞台弹吉他,现在也只找最顺眼的随夏生说话。
但博士、大学老师,还是A大老师,这几个关键词叠加在一起,褚梦有点坐不住了。
她戳戳随夏生:“刚刚自我介绍没太听清,你再跟我说说你这些朋友呗。”
“可以啊,”随夏生抬起手,从最近处的说起,“毕子睿,二十六,做汽车的……”
“男的就不必了。”褚梦飞快道。
随夏生顿住,颇为好笑地看她一眼。
褚梦一派坦荡自若。
“那……在跟贝斯说话那个,叫陈新芽,二十五,A大研究生毕业,不过她旁边那位是她男朋友,你估计也不感兴趣。”
褚梦:“她长得好看,为什么我要不感兴趣?”
合着那句除了朋友妻都可欺不是开玩笑啊?
随夏生收回手:“你这样,那我不说了。”
“别,”重头戏还没来呢,褚梦问,“还有一个女孩子呢?”
“那边,看到了吗?我姐,亲的。前两年历史学博士毕业,现在是A大老师,单身,但是直的。”
往常跟大家出来玩,随尔珍和陈新芽在一起比较多,女孩子共同话题总是要更多一些。但这次柯峻来了,随尔珍不好插进人家小情侣中间,现在正和沈静堂站在一起说话。
沈静堂这个人,天生有一种找到房间里最低调位置的能力,随尔珍黑衣黑裤站在他身边,要不是随夏生手指过去,褚梦一下子都看不见。
看见了,只一瞬,眼睛就挪不开了。
随夏生五官处处出彩,是精致张扬的帅哥,和他共享一个基因库的姐姐随尔珍自然也是难得的美人。
相比起弟弟,她的气质更沉,仪态更静,不像随夏生一样时时笑着说话引人瞩目,所以是一份更需要挖掘的漂亮。
她收敛在褚梦未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第一刻,当目光聚焦了,那美就冲出来,带着三十岁女人成熟而冷冽的香,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
离得远,他们听不见二人在聊什么,但想也知道是知识领域的话题。随尔珍眉目认真,聆听沈静堂的话,时不时点头作为回应。轮到她说话了,她抬手将侧边的头发撩至耳后,连说话带比手势,专心致志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撩头发那瞬间,随尔珍左手的袖子往下滑,掉在小臂三分之一处,露出手腕上一块精致的腕表,银白色,和她耳朵上的珍珠耳环相得益彰。
褚梦看痴了。
轻熟冷艳高知长发老师姐,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没记住?
真是瞎了心了。
鼓手试音结束,乐队的一切前期准备终于完成了。
鼓手小鸥在台上喊她:“褚梦,唱歌。”
“来了!”
褚梦一溜烟跑过去,背起吉他,把麦克风打开,先弹了一段即兴的吉他solo。
音乐声把散落的众人都叫到舞台前来,褚梦弹完吉他,扶住麦克风,颇有架势地说:“大家好!我们是——”
四人齐声:“Entropy!!!”
台下热烈地鼓掌,毕子睿问:“不是说随便演吗?怎么搞这么正式?”
“装呢。”最了解她的章旻一语道破,“来的都是帅哥美女,褚梦不得高兴坏了,哪有不好好装把酷的道理?”
果然,刚刚还在台下满嘴跑火车的褚梦,一上台就像个出生自带墨镜的纯种酷姐。她把眉眼压低,靠近麦克风,神情专注地说:“第一首歌,送给今天认识的一位新朋友。”
“——随尔珍小姐。”
“我?”站在后面的随尔珍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珍姐来来来。”陈新芽激动坏了,拼命把随尔珍拉到最前面的位置。
她冲台上喊:“唱什么?”
褚梦轻轻笑一声,仿佛想到要为随尔珍唱歌这件事就令她心情愉悦。
“林忆莲的《词不达意》。”
“……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
建立默契。
却词不达意。
……”
褚梦的声音清越,唱起抒情歌相当动人,只是这清澈的歌声跟她的外形多少有点不符。
随夏生还以为她唱摇滚的呢。
随尔珍坐在台下,感觉到褚梦在看她,或者说,褚梦的每一句歌词都确确实实是对着她唱出来的。
想到褚梦的性向,随尔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出于礼貌与尊重,她始终面带微笑,坐在前排安静地听完。
一首歌唱完,随夏生摸到她身边来问:“随尔珍,你什么感觉?”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挺好听的,算感觉吗?”
随夏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摇头感叹:“姬恋直果然没有好下场。”
“瞎说什么呢?”随尔珍觉得他太夸张,“唱歌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交了新朋友送首歌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下一首歌说不定给你呢?”
台上的褚梦:“下面两首是我们乐队的原创曲,唱完就进入点歌环节,大家可以随意点,我们会弹的都可以唱,不会弹的现找伴奏也能硬唱,只要大家玩得开心。”
随夏生:“哎,送给我的歌是哪首?刚刚聋了没听见。”
随尔珍:“……”
-
两首原创曲之后的点歌阶段,大家彻底玩开了。
陈新芽和柯峻作为唯一一对明面上的情侣,被大家推上台对唱情歌。出乎意料的是,话很少的柯峻放得特别开,明明很会唱的陈新芽却哑火了,唱歌唱得像蚊子叫。
作为陈新芽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随夏生自然好好嘲笑了她一番。
耻辱到极点的陈新芽骤然奋起反击,掐住随夏生的脖子大声说:“你等着,等你谈恋爱了我要你好看!”
“来就来啊,我会唱歌,怕你干嘛?”
“你闭嘴!”随夏生被她扑倒在桌子上,嘴里高喊着“救命啊——!”眼睛却笑眯眯地盯向人群外的沈静堂。
沈静堂愣了愣,回想起刚刚大家起哄打趣陈新芽的样子,默默躲开视线。
意思大致是:放过我吧。
随夏生猛地笑出了声,却忘了自己脖子被掐住,即使陈新芽发觉后立即松手,还是被勒到喉结,翻个身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沈静堂扶住随夏生,关切地问。
陈新芽退开一步让出位置,看着沈静堂的背影疑惑不已。
这人刚刚不是在人群外面吗?
怎么闪现过来的?
“没事,”随夏生咳红了脸,却还在笑,摆摆手示意大家别担心他,“一下子呛到而已。”
“我都没使劲儿,你少碰瓷。”陈新芽有些心虚地说。
“那你过来给我掐一会,我保证不使劲儿。”
“不要。”陈新芽及时退出人群躲开,为表歉意,特意给随夏生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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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house里准备了很多酒水饮料,酒的度数都特别低,连啤酒都不如,估计是黎盼提前吩咐了,不让章旻给他们上容易醉的酒。
随夏生算不得什么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但喝这个对他来说实在轻松,跟喝小甜水没有任何区别。
偏偏在滴酒不沾人士沈静堂的眼里,水就是水,酒就是酒。
他觉得随夏生已经喝太多,微信里劝了两遍没用,走到跟前去说,随夏生非但不听,还要挑衅:“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一点酒味都没有,真的,你尝尝?”
说着,他顺手拿起一杯递到沈静堂眼前。
沈静堂正要接,装着粉色酒水的杯子被突然出现的毕子睿一把夺走。
“小夏你干什么?诱骗我们沈老师喝酒?其心可诛!”
随夏生觉得好笑:“他二十八岁,要你保护?”
“当然了,”毕子睿跟个骑士似的,“别人不一定,你可太容易让人误入歧途了。”
他转过头说:“沈静堂,你可得小心这个人,我第一次溜进网吧就是他带的,根正苗红的一辈子都被他毁啦!”
沈静堂说:“我没打算喝。”
随夏生眉毛一挑,来劲了:“那你打算干什么?”
沈静堂:“让它离你远一点。”
随夏生一愣,怕自己笑得太不值钱,低下头使劲憋回去。
“好吧。”他抬起头说。
“什么好吧?”毕子睿状况外。
随夏生不回答他,只是放下手里的酒,转而拿起一杯人畜无害的橙汁。
沈静堂站在原地,唇角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