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
毕鸣谦不知道名字,冲着沈静堂的背影这样喊。
身边没有其他人,沈静堂虽然困惑,但还是转过身来。
“对,就是你!”
脚步放慢,毕鸣谦带着随夏生一起上前:“小夏说来跟你打个招呼。”
“我什么时候……”
他抬头,对上沈静堂的目光,再也说不出话来。
万幸的是,沈静堂看起来一切都好。
黑头发,白皮肤,银框眼镜,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中间,拎着一袋花花绿绿的小猫零食,应该是刚在对街那家宠物用品店买的。
“小夏?”沈静堂看向他,神情有些复杂。
“沈老师,晚上好啊。”他站直了,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你看见我,然后想和我打招呼?”
“他看见的,然后……我也想过来,”他自我肯定,“对。”
逃避是一回事,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真到了沈静堂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是刚好忙,刚好最近不太想去东林,刚好每次聚会时间都不巧,没空去和朋友们见面。
躲着他?
没有的事。哈哈。
沈静堂凝视着他,那两秒里,随夏生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所幸沈静堂从来不是什么坏人。
他说:“难得,好久没遇见你了。”
“是啊,今天好有缘分。”
“有缘分有缘分。”毕鸣谦在一旁附和,防止他们把他给忘了。
“你是?”沈静堂看向他,欲言又止。
“我叫毕鸣谦,小夏是我的家教老师。上次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好你好。”
说着,他有模有样地伸出一只手。
沈静堂当然记得他。
毕鸣谦伸的左手,沈静堂把袋子换到右边,左手和毕鸣谦交握。
“沈静堂。”
两只手浅浅相碰,又同时抽离,他们反感彼此的程度相当默契。
“你给小满买了好多,”随夏生看着他手里那一袋,“不能给它吃这么多零食吧?还是得好好吃饭。”
“它最近心情不好,买来哄哄它。”
“为什么心情不好?”
随夏生说着抬头,视线和沈静堂的直直相撞。沈静堂的面庞是沉静的,看不出半分郁色,但那双眼睛里的幽暗情绪把他出卖了。
一瞬间,随夏生分不清自己是在问猫,还是在问人,抑或两者都有。
“我不清楚,你要来看看它吗?”沈静堂目光一错不错,落在随夏生身上,轻声说,“也许是想你了。”
“我……”
“我呢?”毕鸣谦横插而入,“我能去你家做客吗,沈哥?”
沈静堂:“……一起来吧。”
-
最近一个多月,由于随夏生的经常到访,沈静堂家里发生一些变化。
首先是鞋柜里摆着一双专门的待客拖鞋,米白色的,买之前参考过随夏生的意见,迄今也只有随夏生穿过。
这次进门,随夏生还是穿这双。他正想问毕鸣谦怎么办,沈静堂打开鞋柜抽屉,拿出一双纯白的一次性拖鞋。
随夏生:“欸?”
沈静堂:“以防万一。”
随夏生朋友多,喜欢聚,玩得近的几个,谁家里他都去做过客。有那么一段时间,沈静堂以为自己相当有可能成为把家拿出来给大家办聚会的人,所以买了很多一次性拖鞋和鞋套。
虽然只是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误解,现在来看,倒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至少用上了一个,不是吗?
几人进屋,沈静堂先把买的猫零食放进柜子,随夏生熟门熟路,自己跑去开沈静堂的房间门。
床边有两个很大的猫窝,窝边散落着各种玩具,都是随夏生买的。
小满对于玩具非常喜新厌旧,随夏生买了各种各样的逗猫棒和小玩具,让沈静堂平时多陪小满玩,玩腻了就换。
“小满?”
猫不在窝里,也不在床上,随夏生趴下来,果然在床底下见到一双发着光的黄绿色眼睛。
“小满,哥哥来了,出来,抱。”
小满警惕地看着他,又往床里面缩了缩。
猫不记得他了。
这个念头让随夏生有点难过。
他找出逗猫棒,把小满往床外边引,趁猫移动到床边缘,一把抓住它的后脖颈把它拎出来。
“坏猫,记不记得我了?嗯?”他把猫仰面抱在怀里,揉搓它软嘟嘟的原始袋。
猫往外跑,跑不出去,急切地“喵”了几声。
这是想喊沈静堂来救它。
“不许走!”随夏生佯怒,“胖死了,你爸还说你心情不好,根本很能吃吧这几天?谁说你想我了?你们两个都坏的很。”
“没骗你,”沈静堂站在门口说,“它这几天轻了。”
随夏生抬起头,有点忧心:“轻多少?”
“……二两。”
“哎哟宝宝。”
二两不多,但对随夏生来说足够管用。
那点伤心马上不见,他又生龙活虎起来,举起小满亲了一口:“我也想死你了,来,亲亲。”
人和猫面对面,小猫的视线里,随夏生的脸放大到脸盆那么大。
小满闻一闻他,觉得气味很熟悉,黄绿色的眼睛骨碌转一圈,而后伸出舌头,舔了随夏生一口。
那一下舔在他鼻尖,猫舌头长了倒刺,质感粗粝,湿乎乎的。随夏生吓一跳,缩起脖子躲了一下,而后惊喜地看向小满,止不住地笑起来。
“乖猫。”他用脸去蹭小满,把鼻尖上的口水全蹭小满毛上了。
沈静堂看了一会,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他安静地离开,去厨房给客人准备吃食。
毕鸣谦保持着和沈静堂之间相当强烈的距离感,等沈静堂离开才去房间看。
“这就是小满?”他看着随夏生怀里的银虎皮小猫问。
“对呀,”随夏生把小满举起来,“是不是很可爱?”
“一般。”
毕鸣谦后退一步,撇嘴,“真失望,我以为是他儿子呢。”
这世界上的确有人不喜欢小猫的,黎盼就是,随夏生不强求毕鸣谦赞同,反正他看小满是喜欢得不行。
他说:“确实是儿子吧,虽然是做过手术的儿子。”
“他没有蛋了?”毕鸣谦眼睛一亮,来兴趣了,“给我看看。”
“你干嘛?”随夏生一转身,把小满抱走,“不可以耍流氓。”
“它是猫,没关系的。”
“不行。”虽然随夏生对小满亲亲抱抱的时候早就把它看光了,但毕鸣谦的动机纯恶意,他要誓死捍卫小满的**权。
“你要看看你自己的。”
毕鸣谦:“……”
毕鸣谦又待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随夏生一玩起猫来就忘了天地宇宙洪荒了,别说聊天,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
那猫也是,一点脾气没有,待在随夏生怀里任他搓圆捏扁。
一定是沈静堂训练出来谄媚随夏生的。
太卑鄙了。
他离开房间,去客厅查看情敌在做什么。
沈静堂家到处都很没意思,客厅陈设简单,就餐桌上的花好看,以及沙发上两个小马抱枕可爱点。
毕鸣谦抓起一个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遥遥问沈静堂:“准备什么呢?”
“一些零食,还有果汁。”
“我和小夏吃过饭了。”
“这样。”
他太平静了,毕鸣谦一拳挥在棉花上,更加来劲:“你知道小夏平时爱吃什么吗?他一到夏天就食欲不好,但今天和我出去,吃了一整碗饭。”
“我知道。”
“那你说,他爱吃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静堂抬头看他一眼,“让你去投其所好吗?”
“我才没这么想,”毕鸣谦摸摸鼻子,不屑道,“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需要耍这些心眼子。”
他都挑衅得这么直接了,沈静堂依然没有被激怒。
他端起一杯果汁,放在毕鸣谦面前的茶几上,而后起身,坐在离他三四米远的椅子上。
这举动让毕鸣谦觉得他还挺识相的。
他端起果汁喝上一口,沈静堂说:“这是小夏上个月喜欢上的一款葡萄汁,一升装,他喝了好几瓶了。”
毕鸣谦动作一顿,品了品。
的确挺好喝。
他放下果汁,把抱枕捞回来,沈静堂又说:“那是小夏送的,他说颜色和我家比较配,也能让客厅看着活泼一点。”
“……”
“还有吗?”毕鸣谦问。
“嗯,”沈静堂垂下眼睫,“很多。”
餐桌上放花瓶是随夏生的建议,玄关处的地毯上个月换过,柜子里新添了几个盘子,让他的餐具不再是一味单调的瓷白……
守在朋友的界限内,沈静堂的家悄无声息,一点点往随夏生喜欢的方向改变着。
这个过程相当渐进,随夏生本人甚至没什么察觉,但沈静堂一一记得。
如今历数出来,他仍然感到一阵满足和自得。
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是不需要向毕鸣谦解释的。
从毕鸣谦幼稚地向他挑衅开始,沈静堂就自然而然获得了孔雀开屏的资格。
毕鸣谦只是随夏生的学生,家里没有养猫,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他很快败下阵来,却没觉得屈辱。
他觉得沈静堂的炫耀很没有攻击性,心里只有一些轻微的不爽,不值得他认真反击。
于是他学着沈静堂的样子,冷淡地说:“哦,这样。”
沈静堂:“嗯。”
毕鸣谦:“……”
太难聊了。
跟情敌尿不到一个壶里。
-
等随夏生终于和小满贴完,毕鸣谦已经把沈静堂准备的零食都吃完一半了。
这趟灵机一动的做客真是相当失败。他本来想和随夏生多相处一会,结果一直在和情敌大眼瞪小眼,还把胃吃得很胀。
都怪猫。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对回家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站起身,想和随夏生一起告辞,沈静堂却说:“小夏能留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随夏生看一眼沈静堂,轻声说:“可以。”
毕鸣谦没感觉到什么暗流汹涌,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他俩单独待在一起:“那我也再坐一会。”
“你回去。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插手。”
毕鸣谦不满:“都说了我不是小孩。”
“毕鸣谦,听话。”
随夏生的语气很认真,毕鸣谦不情不愿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家?”
“下周三晚上,”随夏生说,“上什么我会微信跟你说的,你记得预习。”
“好吧。”
“好吧是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好好好,”再在情敌这待着也不是个事,毕鸣谦往玄关走,“那小夏老师,周三见。”
“再见。”
把毕鸣谦送出门,随夏生转身,看向客厅里站着的沈静堂,深吸一口气,难以自抑地紧张起来。
他慢腾腾地挪过去,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以为沈静堂要揭穿他的回避,质问他,为什么明明说好的假装不知道,他却自顾自地食言了。
随夏生做好了承认自己卑劣自私的准备,没成想,沈静堂只说:“有东西要给你。”
他带随夏生去到书房,找了一个厚厚的真皮封面本子出来。
本子有严重的使用痕迹,显然已经好些年头了,旧,但不破。
从平整的页脚和封面的褶皱来看,它应当是被主人精心爱护着的。
“这是什么?”
随夏生打开,看到扉页处的签名——
沈静堂。
20XX年购于伦敦某书店。
七年前的本子?
他还想往后翻,手却被沈静堂按住了。
他说:“你回去再看吧。”
随夏生抬头,看到沈静堂眼睛里的暗涌。
他第一次主动抓随夏生的手,脸很快就红了。
随夏生看在眼里,却再没有取笑的心思。
他把本子收起来:“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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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都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