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片熟悉的轮廓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脑海。
她的指尖在粗糙的羊皮地图上猛地划过,带起一道颤音:“不对,□□!”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临时搭建的指挥营帐中。
“水坝最坚固的中段完好无损,崩塌的却是边缘最薄弱的岩层连接处。这种手法……太干净了。”
丁薇的目光冷得像冰。
“用最少的火药,在最精确的位置引爆,造成最大范围的连锁崩塌。这和当初焚烧粮仓的‘青火’事件,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瞬间,帐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这不仅仅是洪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赛提!”丁薇猛然转身,眼中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铁与血的决断。
“立刻亲率五千精锐,封锁下游所有通往底比斯的要道!一只鸟都不许飞过去!”
“遵命!”赛提领命,转身如风。
“传我将令!”丁薇的声音愈发高亢,压过了帐外汹涌的水声。
“征调沿河所有郡县的五千民夫,即刻赶往东岸!带上所有能找到的工具!”
命令如流水般传下,整个营地瞬间化作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丁薇抓过一张新的羊皮纸,蘸着墨汁的芦苇笔在上面疾走如飞。
不过片刻,一张全新的“分流图”便已成型。
她指着地图东侧的一大片洼地,对几位面色凝重的老工臣说道:“诸位请看,这里地势低洼,有三座早已荒废的农庄。我们必须立刻在这里开凿一条泄洪渠,将洪水引入这片洼地。牺牲三座荒田,保全下游的二十万百姓和良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工臣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王妃殿下!万万不可!那片土地虽已荒废,但仍是先王划定的王室猎场,受神庙庇佑。擅动祖宗之地,是为大不敬!祖制不可违啊!”
“祖制?”丁薇冷笑一声,目光如刀。
“是祖宗的规矩重要,还是这二十万埃及子民的性命重要?!”
她不等老臣回答,一把掀开营帐的门帘,迎着扑面而来的泥腥味和寒风,大步走到外面正在集结的民夫面前。
雨水混合着泥浆,瞬间打湿了她华贵的长袍。
在数千人惊愕的注视下,这位来自异世的王妃,双膝一软,竟直直地跪进了冰冷的泥水之中!
她从一名目瞪口呆的民夫手中夺过一把铁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挖向身前的土地!
“噗嗤!”
第一铲泥土被翻起。
丁薇抬起沾满泥浆的脸,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河岸:“我丁薇今日在此立誓!若祖宗在天有灵,也必是希望我们守护他的子民,而不是死守几亩荒地!今日掘土之罪,由我一人承担!神明若要降罪,尽可冲我而来!”
她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被深深震撼的脸庞,一字一句地吼道:“二十万人的性命,就在我们身后!挖!”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挖!”
“保卫家园!”
一名老民夫扔掉头巾,赤着上身跳进泥里,抢过一把铁锹,吼道:“王妃殿下尚不惜千金之躯,我等贱命何足惜!挖!”
“挖!!”
成千上万的民夫和士兵沸腾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如同疯狂的蚂蚁,向着那片洼地发起了冲锋。
先前固执己见的老工臣站在原地,老泪纵横,最终也拿起工具,蹒跚着加入了人群。
就在此时,一架王室马车冲破雨幕,在卫队的护卫下疾驰而来。
车门打开,拉美西斯苍白着脸走了下来。
“法老!”丁薇心中一紧,快步上前。
“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
拉美西斯一把推开她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视着热火朝天的工地。
他走到临时堤坝的最高处,任凭狂风吹动他的王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杆不倒的旗帜!
工地上的人们看见了他们的法老,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法老万岁!”
丁薇心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听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必须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王,没有抛弃他们。”
丁薇鼻尖一酸,旋即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对下方数万军民高喊:“你们都看到了吗!我们的法老,伟大的拉美西斯二世,宁愿呕尽最后一滴血死在这河岸上,也绝不后退一步!那我们,我们这些受他庇护的子民,岂能后退?!”
“决不后退!!”
“为法老而战!!”
士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当夜,临时帐篷里,丁薇拧干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为拉美西斯擦拭嘴角的血迹,又为他换上新的伤药。
她的动作轻柔,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责备:“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拉美西斯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忙碌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执拗。
“你曾经对我说,你是我不准死的理由。”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现在,我也是你的。你也不能退。”
与此同时,在底比斯后方,王妹哈索尔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
她下令将所有妇孺向城中高地转移,并迅速设立了数十个临时医所。
当粮食短缺的消息传来,她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的珠宝库,用那些足以买下一座城池的珍奇宝石,从贪婪的商人手中换来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当撤离船只不足时,她以“王妹令”强行征用所有私人船只,调度井然有序,竟无一人敢违抗。
一名曾当众讥讽她“不过是法老后宫中只知争宠的花瓶”的老贵族,亲眼看到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了将一个吓哭的孩童送过积水坑,竟亲自将其背在身上,任凭泥水浸透她华美的纱裙,浑身湿透也未停歇。
老贵族羞愧难当,当场对她叩首,颤声道:“公主殿下有母仪天下之德,老臣……有罪!”
哈索尔只是将孩子交给其母亲,淡淡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回应道:“我不是要做谁的王后,我只想做这个国家的妹妹。在兄长和王嫂无暇顾及后方时,由我来守护。”
风雨飘摇的埃及,在三位核心人物的支撑下,竟奇迹般地稳住了阵脚。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降临。
赛提的信使浑身是泥,连滚带爬地冲进丁薇的营帐,带来了一封截获的敌军密信。
信上的内容让丁薇如坠冰窟——北方的图特摩斯,不仅早已知晓洪水将至,甚至将这场天灾视作“神助”,他已下令全军携带浮筏,准备趁着下游百姓逃难、防线混乱之际,沿洪水直插底比斯城腹地!
“好一个天助我也!”丁薇眼中寒光爆射。
“他以为这是他的机会,我偏要让这机会变成他的坟墓!”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当机立断,改变了全部署:“赛提,听令!立刻派人,故意向北边泄露假情报,就说洪水滔天,王宫主力已护送法老向南撤离,底比斯城防空虚!”
“什么?!”赛提大惊。
“执行命令!”丁薇不容置疑。
“另外,立刻派人去城外的干涸盐沼地!连夜引水灌入,不必太深,能淹没马蹄即可!然后在水面上铺满干草和浮土,做成看不出异样的假地面!我要在那里,为图特摩斯准备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她又转向另一名将领:“命令城中所有留守的老弱妇孺,人手一支火把,今夜开始,沿着南撤的道路彻夜行军,伪装成我军主力正在连夜撤离的假象!”
一个环环相扣的惊天豪赌,就此展开!
图特摩斯果然中计。
得到“王宫空虚”的密报,又看到南边连绵不绝的“撤退”火龙,他再无怀疑,当即下令大军趁着深夜,向底比斯发起突袭。
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城外那片平坦的盐沼地。
然而,当数千战马冲入其中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看似坚实的地面瞬间塌陷,变成了致命的泥沼!
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马蹄深陷其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整个大军的阵型瞬间崩溃,进退不得。
“放箭!”
埋伏在盐沼两侧高地上的赛提,发出了冰冷的命令。
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从天而降,精准地覆盖了动弹不得的敌军。
惨叫声、嘶鸣声,响彻了整个死亡沼泽。
捷报雪片般传回底比斯城内的高塔。
丁薇与拉美西斯并肩立于塔顶,遥望着北方天际被火光映红的夜空,那里,是图特摩斯大军的覆灭之地。
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拉美西斯能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他低声问:“你怕吗?用数万人的性命做赌注。”
丁薇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汲取着那份独有的温暖和力量。
“怕。”她诚实地回答。
“但我不能退。因为你说过,我们是埃及的双王。一王退,则全盘皆溃。”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东方,尼罗河奔流不息的尽头,一道妖异的赤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瞬间刺破了浓重的夜幕,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在那赤光的映照下,汹涌的洪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分开。
河心深处,一座本应沉没于水下千年的古老神庙,竟带着无尽的威压与苍凉,缓缓地从激流中浮现!
神庙的石门之上,雕刻着一双巨大无比的石眼。
就在丁薇和拉美西斯惊骇的注视中,那双紧闭了千年的石刻巨眼,眼皮竟开始微微颤动,仿佛即将从永恒的沉睡中,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