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算和赵苓结婚”和“不用试探他”，短短两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于之被他突然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于之是带着看乐子的心态随口调侃，结果却又败于下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要较劲，好像一面对李景阳，自己就又变回五年前的那个愣头大学生了。
李景阳见他这样子，却也叹了口气。
他知道横亘于两人间的不只是五年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实际上，五年前两颗更年轻的心也因此破碎产生裂痕，等到拼好便已经过去了五年，且这段时间里他对于之的生活一无所知，更不用说皮囊下跳动的心。
他想起来曾经于之对他说过的，有关于康德的那段话：康德认为人心也是物自体，而物自体是不可知的，所以人心不可知。
而他现在却迫切地想要知道于之的那颗心。
“对不起，刚刚在门口抓痛你了吧？”李景阳伸手握住于之手腕，掀起衣袖看那被紧抓的部位。
“还好，就是有点吃惊而已，痛倒算不上……”于之这次任由他握着，没抽回，他感觉到李景阳的拇指在细细摩挲着自己的皮肤。被抓住的那片区域已经完好如初，连泛红部分都已经完全消退，实在是没有什么看的必要。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李景阳道，“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才五年能变化什么，我就普通人。”于之看着对面人，神情又恢复到之前的淡然，“你倒是变了挺多，比五年前可帅了不少。”
李景阳没接他这揶揄，只瞟了一个方向：“你今晚有空吗？这里聊不太方便。”
他手一指，顺着看过去，果然已经有人在拍了。
“那去哪里？”于之问。
“你家。”说出这话时李景阳自己都觉得离谱，“方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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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两个人就坐在于之的车里沉默。
“其实在车里说好像也挺好的。”于之率先开口，一手打灯右转开出了学校车库，汇入门口长长的汽车流。
“老友相见不该好好叙叙旧么，在车里说算什么。”李景阳坐在副驾，手肘撑着车窗沿，一边远眺一边嘟囔。
“那你至少应该开你自己的车！”
“太张扬了。”
“我的就不张扬？”
李景阳转过头对着方向盘上的车标：“你这个确实不张扬……”
“……”于之一头黑线，似有愤意地按下喇叭。
“到了。”一把漂亮的倒车入库，银色小车不偏不倚停进了地下车库的线框内。
李景阳乖乖下车，跟在于之后面。
“你先上去，17楼2号房，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二人前后走进电梯，随后一楼和十七楼的按键亮起，很快按键顶部显示屏的数字就从“-1”变成了“1”。
于之刚要走出去，就感觉到李景阳又跟了上来。
“？”两人在电梯里眼瞪眼。
“我跟你一起去！”李景阳急忙开口。
“不怕被拍了？”于之问。
“……”李景阳被于之盯着：“好吧，其实是我不知道你家密码，你总不能让我在外面等。”
“密码六个六。”说完于之有点想笑，又接了一句：“在外面等一下怎么了，我的地盘我做主。”
于之住的是一间两居室，房子不大，推开大门就能把客厅看个完全：屋内基本由浅灰和白色构成，家具不多，沙发和茶几几乎占据了客厅的大半位置，剩下就是餐桌和书柜。虽然小，目光所及之处却都齐齐整整，包括书柜的架子都光洁如新，显然是被经常擦拭。
李景阳转完一圈客厅厨房，又随意瞟了眼这两间卧室，一间是于之的主卧，另一间更像是书房，除了装满书的书柜和桌椅别无它物。
嗯……没有异常。
等于之买完东西回来，李景阳已经巡视完他的家并稳稳当当坐在了沙发上。见他手提一袋子蔬菜进了家门，李景阳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做饭。
“家里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喝个这个吧。”于之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黄绿包装的饮品，递到李景阳面前——是一盒维他柠檬茶。
“你不是不爱喝这个？”他接过柠檬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以前不爱，现在爱了。怎么？”于之答道。
“我记得你以前说它太甜了。”
“是啊，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比如说待会儿我要做番茄炒蛋，你现在也应该能接受番茄了吧。”
“那不能。”
“……”那你别吃了。于之感觉见到这人之后的整个晚上都简直无语。
两盘菜端上来的时候，李景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一个平常的周末。
那是他们确定感情了之后，于之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住进了李景阳在大学城周边租的房子。周末没课，两个人就会在前一天晚上纵情享乐，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磨磨唧唧开始准备午餐。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于之主厨，李景阳打下手，他看着于之切菜的侧影也会生发出原来幸福就是这么平淡而简单的感慨。
这种幸福曾经触手可得，而现在却像是被装进隔了层玻璃的橱柜，看得见，碰不着。
“吃吧。”一盘糖醋莲藕，一盘青椒炒肉，先前说的番茄炒蛋明显不在队列。
李景阳没动筷子。
见他没有动作，于之自顾自地夹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开口：“怎么？当大明星当久了，看不上这点家常菜了？”
“不是。”
于之挑眉。
“我只是觉得现在太不真实了，像做梦。包括……重新遇见你这件事。”李景阳说。
“来我这里的事，你跟你经纪人和助理说了吗？”
“嗯，说了。”
“一会儿你怎么回去？让你助理来接你？”于之又问。
“可能太晚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李景阳夹了一片藕，还是熟悉的味道。
“噢……”
这会儿两人反而更尴尬了，整个客厅里只听得见筷子碰碗的声音。
“我这段时间都会在你们学校拍戏，可以的话，多一起吃饭吧。”
于之不置可否，只淡淡擦了嘴：“再说吧，我平时上课挺忙的。”
李景阳吃了瘪，但也不恼，他知道于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芥蒂，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当年分开有他置气的原因在，但他现在后悔了，好不容易重逢，这机会他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李景阳有他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你空了给我发消息，这是我的微信。我去趟洗手间。”他打开手机二维码，推至于之跟前，起身要走。
“洗手间右转第一间。”于之低头扫码，没看他。
躲进洗手间李景阳才敢大喘气一口，他生怕于之蹦出来一句“加什么微信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或者“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现在根本没有加微信的必要”等如此言论，毕竟当年是他先斩断了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方式，后来的五年面对杳无音讯的于之抓耳挠腮也是他罪有应得。
报应啊报应。
他打开水龙头捧水冲了把脸，还在为自己该如何用更缓和而自然的方式接近于之发愁时，抬眼见到的东西却让他心凉了一半——是一对洗漱用具。
于之谈恋爱了？
所以这里是于之和他恋人现在的家？
所以主卧里的床才那么大！
李景阳脑子里飞速思考刚刚在于之家里所看到的一切，其他什么都没有异样，除了现在他面前的两副用具和卧室里的大双人床。
对，刚才他还心下感叹于之一个人睡这么大一张床，实在是和从前很不一样——于之喜欢贴着他睡，他们小家里的普通双人床都因此显得空旷，尤其是广州最湿冷的那一阵。
他这下才后知后觉于之冷淡态度的根本缘由，什么芥蒂什么报应，人家分明是有新欢了！
“你……谈恋爱了？”李景阳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桌上的手机屏幕已经不再是去之前的二维码，转而被一个对话框占据，他没细看于之的头像，只瞥了一眼。
微信什么的也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于之回答清楚这个问题。
“嗯，谈了。”于之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洗手间里的画面，便没否认，又缓缓起身把桌上的饭菜收拾干净，端进厨房准备洗碗。
李景阳语气急了：“和男的？”
于之没作声。水龙头的水混合着洗洁精越冲越多，泡泡淹没过他的一截小臂也没发觉，于之似乎在出神。
“是啊，和男的。我是同性恋，和你不一样，你忘了？”
李景阳站在他身后，沉默了一阵，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实在是很不想回答李景阳的问题，分开的这五年和谁在一起完全是他的自由，怎么到李景阳这里语气就跟质问似的，难不成还要他守着这段感情孤独终生？根本不可能。
“我谈什么恋爱需要跟你报备么？”于之反问，语气里已经有些不耐烦。等他细细将碗碟洗干净再一并放入餐柜后，转身却被李景阳锢住了肩膀，力度甚至比在教室门口要大得多。
“我说了我和赵苓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其中很复杂，以后我再和你慢慢解释。”
于之不知被他哪句话惹恼了，又或许是积压的怒气已不可遏，甩开李景阳的钳制就要向外走，声音也因激动而提高了些：“不是赵苓也会有赵壹赵二赵三，你能在娱乐圈里谈了这个睡那个，怎么到我谈段恋爱就要被你质问！”
于之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失态，可是也有点委屈。
五年能改变的东西多了去了，他都能接受曾经甜得要命的维他柠檬茶，李景阳却还是一根筋死脑子惹人生气。
李景阳见他情绪激动，也不忍再说。他静静走上前，把于之拥入怀中，伸手抚着他后脑勺。
于之愣神，没有反抗。
“对不起，我不该质问你，我也……没有质问的意思，我就是想……想多了解你……”李景阳把头埋进于之的颈窝，长舒一口气。
于之任他搂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