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当晚他被易锦之找到,俩人没再像往常一样拌嘴。
易珩之说:“妈妈喜欢的是在画画上有天赋的孩子,如果当年判给她的孩子是你该多好。”
公路的围栏边,易锦之靠在上面仰头看天边的星星:“她生病了。”
易珩之难过问:“所以爸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离婚?”
被钉在抄袭的耻辱柱上,暮琳娜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
外人的谩骂,丈夫的不理解,让她内心一步步崩坏。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却发现孩子也不听话。
追求艺术最高的造诣这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易锦之视线落在他身上:“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挣脱锁链,让你自由。”
在易珩之看来,那不过是句玩笑话,他没当过真。
同卵双胞胎最好的优势是,即使俩人互换,也很难有人发现。
在那个暑假,易珩之用易锦之的身份做了很多事,酒吧鼓手,赛道上最年轻有天赋的赛车手,拿到的第一块金牌让易珩之高兴了许久。
没有人发现,或许有人察觉,但没有被拆穿。
暑假结束前,易锦之问他,还要不要继续,易珩之却摇头:“不要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暮琳娜没能坚持到开春,那天北青下起了很大的雪,却压不住那抹艳丽绽开的曼陀罗。
暮琳娜的遗书里写了,想回老家看看,于是年仅十六的易珩之带着她的骨灰去了南粤,易锦之没来,他爸爸也没来。
他时常会后悔,如果自己能再努力些,在画画上多下功夫,他妈妈或许看到希望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傍晚,易锦之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
“就差一点。易珩之你为什么没看住她?真的只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他不知道。
“为什么你们不来?”易珩之嗓子哑了,“为什么不来?!”
曾经的丈夫,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都没来送她最后一程。
在那一刻易珩之恨死了他们。
易锦之残忍告诉他,这些年他的爸爸在搜集调查当年暮琳娜被泼上抄袭脏水的事,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暮琳娜却没能坚持到那天。
易珩之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挂断前他爆发了:“你们做的一切我都不配知道,易锦之我讨厌你!你是这世上最恶心的beta,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当晚南粤发生7.8级地震,易珩之受难。
或许是狠话起了作用,哪怕从地震里死里逃生住院期间他也没有见过易锦之和易擎瑞。
像是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救援队里他看见了熟悉的人,算是他唯一的稻草。
想抓又不敢伸手,只能安静茫然又不知所措。
连着两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入胃的都会吐出来,只能靠着一点营养液吊着,他病了好些天,原以为会死在这冰冷的医院,却又莫名其妙好了。
他咽下了医院护工准备的虾仁海鲜粥,安抚他的雪松木香气将他笼罩。
他病床边的柜子上总会有些奇怪的东西,譬如一盆开花的仙人掌,再譬如各类很符合他胃口的饭菜,明明没喷香水却总会在熟睡时嗅到那股类似雪松木的气味。
听护工说,那是医院安排的,他不信。
养好病回到北青,易擎瑞的死讯传来,他才知道在暮琳娜回老家的当天,他爸爸在那栋出租屋顶楼跳了下来。
那个出租屋是他和暮琳娜年轻时住过的地方,后来致富易擎瑞将出租屋当做留念买了。
易锦之独自在医院ICU等待,他不敢离开。
直到易珩之回北青前一晚,易擎瑞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
十六岁的易珩之认为易锦之将这一切都归根结底是他的错,如果那天早上他看住了暮琳娜,没让悲剧发生,那么易擎瑞也不会死。
和易锦之的关系很僵,俩人纵使都在北青,高二到高三两年里俩人只见过寥寥无几的几面,见了面大多时间都在吵架。
为了撒气易珩之把易锦之留在麓山里的画卖了几副。
结果却是让他阴差阳错得了个“小画家”的称赞。
十七岁那年,那块第一次夺得的冠军荣耀被他融了,打造成了一枚胸针。
他将这枚有着重大意义的胸针送给了一个人。
易珩之记得对方是自己很中意的alpha,身高腿长,鼻梁很挺,手好看,腰也很细,是会一见钟情的理想型。
迷糊中他又闻到了雪松木的味道,让人沉迷上瘾,后颈发痛的腺体被安抚。
不知道过去多久,身上开始发冷,他的手在半空挥了挥试图找到踹开的被子,最后被一股力气挟制,挣扎无果,他示弱将脸埋进温和的地方。
“哥哥……”易珩之小声嘟囔,“好难受。”
只有在睡熟时才会放下戒备,像只很温顺的猫,一下又一下蹭着主人的手掌。
严昇看向桌上买回来的药剂。
整个屋里都是信息素气味,为了不受影响他连着注射了两支alpha抑制剂。
在易珩之退烧后用阻隔剂喷洒在客厅,做完一切已经中午了。
保安亭的物业来电话,严昇接起来。
“易先生,这边有位姓殷的alpha说是您朋友,等了三个小时了,怎么赶也不走,让他进来吗?”
严昇将汤勺放进碗里:“让他继续等着。”
电话挂断,手机屏上亮了,好友J发来一条消息。
【殷家为了留后路,那段行车记录仪被掌权人备份保存了下来,具体位置在殷老头保险柜里的电脑里,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上U盘。】
这是易珩之的手机,严昇将它调成静音息屏放在床头柜,手里的碗也跟着放在旁边。
他出去给厉允打了电话:“背后躲着的J找到了没?”
*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易珩之摸索手机看见上面的时间停在八点。
睡了十五个小时,觉得好累。
他躺在床上正冥想时倏然间想到了什么,一个弹射起身碰了碰后颈。
腺体已经不疼了,睡着前在沙发上,醒来后就在床上,余光瞥到了什么,他僵硬转过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粥有些震惊。
他匆匆在楼上护栏边找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还有被轰炸的短信。
易珩之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条。
【你家门没关,给你关上了】
他刚想回拨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易珩之划过接听放在耳边。
“锦之,明天有空吗?”
“您先说事。”易珩之拿起床头柜上的碗,里面的粥已经冷了,倒了又舍不得,他还是喝完了。
“是这样的,家里想为你定做几套西服,明天那个有名的设计师正好被你伯父请来了家里,你回一趟半岛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易珩之轻声道:“伯母,我有西服,不用。”
电话那头的人咬了咬牙:“哪会有人嫌弃自己衣服多呢。”
“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易珩之没什么耐心,他可不信这吸血鬼攀炎附势的亲戚会对除了利益外的东西好脸色,尤其是他这样一个不定时炸弹。
“你爷爷前些日子老糊涂了,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他特别后悔,希望你能在严昇那说几句好话,毕竟这公司是你爸爸留下的心血,你也不想就这么被搞破产吧。”
如果说易家有想要他不好过的人,那么这位面慈心毒的伯母就得首当其冲。
在车子刹车上动手脚不是一次两次,她也只敢在暗地做这些不入流的事。
而他的那位好爷爷可不一样,明目张胆敢绑架他,要挟他签那份股权转让,污水对他身体有不可预计的伤害,让本就处于信息素紊乱的他差点被疼死,也因为这件事把严昇牵扯了进来。
如果没有严昇的信息素安抚,他可能真的会自毁腺体。
那天在车上,严昇问他打算怎么处理他伯父一家,易珩之回答的很大度,毕竟是亲戚不与他们计较。
可事实却是他暗地利用严昇去搞自家公司。
利用身边一切可用的渠道,哪怕不择手段。
“向严昇求情吗?”易珩之温和说,“这可能有点困难。”
“怎么会?他都愿意为你出手,肯定也愿意为你放过公司。”
易珩之下楼进厨房将空碗放进洗碗池里,他有些欲言难止:“……他不是为了我。”
“……”
易珩之唉声叹气两声。
最后像是实在没办法,他轻叹道:“其实那天他本来是约我出去谈公司股份的事,但爷爷横插一脚让人家以为我心不诚,耍他玩,可能就有些生气。”
电话那头的人惊疑:“他有那么大一个洺锐,还要我们这小公司干什么?”
“我听说他最近在北青收购了不少药剂公司。”易珩之给出致命的说法,“可能是想垄断这行业,毕竟在药剂上的三大巨头,一个穆家,一个殷家,还有一个就是他了。”
走投无路,就只能抓住唯一的缰绳:“那你去殷家说说情,他们再怎么样不会不管你的。”
易珩之为难:“我和殷沫凡分手了,他在外面的omega怀孕了。”
“……”
对面安静了很久,最后还是说:“沫凡这孩子就是一时糊涂,哪会有alpha不犯错的,他家里人对你很满意,不要总是揪着一件事不放,错过了殷家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叮——”
门铃恰在这时响了,易珩之当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