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羞恼的中原中也告别之后,空打开手机,看着干净的屏幕,笑意全部收敛了起来。
晚风又凉了起来,烟花也接近尾声了。
最后,还是没有……
“喂,空,不转过来看我一下嘛。”
猛然回头,那个久经分别的人就在路的尽头,正扶着膝盖喘气。
三两盏微弱的灯光照清了黑色下的绷带,风尘仆仆的少年已经迈不动腿,软绵绵地靠在小跑过来的空身上。
“居然像条狗一样粗糙地喘气,这个时候就应该去河里重塑一下我的形象了,呕——绷带也变得更黏糊糊的。”
厚重的黑西装无疑是闷汗的利器,太宰冷白的脸颊都被蒸出来一样的粉色,浓密的黑色卷发下都是豆大的汗珠。
空把太宰治扶到长椅上,又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衣服。
“啊啊,累得不想动,空你直接帮我换好得了,反正这会也没人的。”
太宰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瘫软在椅子上就不动弹了,像是一团懒懒的史莱姆一样。
“你怎么知道……嗯,是太宰的话也不奇怪。”
空收起了略微吃惊的表情,用手试了一下太宰治的温度。
被绷带缠绕的脖子已经带着湿热的气息,比寻常滚烫好几度的炽热传递到了空与其接触的手指上,尽管隔了一层绷带,就像直接触及深处的皮肤。
“好烫,像发烧了一样……跑了很久吗?”
空小心地挡住风来的方向,手摸上了第一粒扣子。
“10分钟的样子?”太宰治歪头,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脱口而出,无聊地用手缠着几缕头发又放开。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发烧到多少度才能在昏迷中……”
“不要说话,调整呼吸。”
空突然打断了太宰治的话语,皱着眉按压了一下还起伏不定的胸口。
沉默一直蔓延到最外层西装被剥下,露出里面的汗淋淋的白衬衫。
“怎么,不喜欢?”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空莫名感到有点烦躁。
看到太宰治嘴角那若有若无漫不经心的笑意,解开白衬衫扣子的手顿了一顿才继续动作。
明明不想去多管,但还是没办法做到假装没看见,对于两人心知肚明的那一道过不去的坎。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知道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现在的太宰治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此时的他仿佛撕掉了所有伪装,把最黑暗的一面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空的眼前。
这也是空完全不想面对的一面,和内心坚固的中原中也完全不同,空总能从太宰治身上感受到更为纯粹的东西。
也许是一种特质,每当他谈起死亡时就像是超脱了躯壳一样,在神的视角俯视众生,眼神也会变得淡漠无比。
可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太难捉摸也太摇摆不定了,每当这种时刻,空就会觉得和太宰治无比遥远,他的每一步走在都在地狱的边缘。
一粒又一粒纽扣在空的手中与扣眼分开,苍白色的皮肤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随着瘦削身躯一同显现出来的是蜈蚣一般攀爬在各处大大小小的疤痕。
有的刚结咖,有的只剩下淡淡粉色,空这种常年战斗之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是自残还是受击所致。
很遗憾,太宰治身上的几乎全都是前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太宰治鸢色眼眸晦暗不明,他凝视着瞳孔微缩的空,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分细微表情的变化。
他伸手把缠绕在胸腹的绷带扯散,一览无余。
“很丑吧,这些。”
虽然让空直面这些有点残忍,但是……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牵起停滞在控制的手,引领着抚上最长的一道疤痕,讲述了它的来历,然后又移动到下一处,不断重复。
尖锐的器具、强腐蚀性药水……每一处都有独特的经历,太宰治的手始终稳稳的,语气也像是在介绍什么不相干的物品。而被牵着的那一只手却小幅度地颤抖了两下,太宰治从微阖的双眼中读到了全部原本被隐藏起来的情绪。
是时候了呢。
他放开握着的那只掌心尚且温热的手,任其自由垂落于布满疤痕的皮肤上,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白金色长条围巾一扯,身前毫无防备的金发少年与他距离立即缩短到微毫。
太宰治双手撑起身体,仰起极小的角度凑到空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刺激下,粉色立竿见影蔓延整片耳廓。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对于讨厌又不得不直面之物,大多数人的最优解是在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拉远距离。”
“做的很好呢,空。”
轻轻的几句话,却像鱼雷一样在平静的水底炸开,翻滚波涛巨浪。
空的心脏好像被一柄利剑刺入一般,冷冰冰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还未消解的迷茫占据了身心,原本还能稳定撑过一段时间的心之壁垒就从这一点裂缝蔓延至整面,顷刻间轰然倒塌。
他现在,只有凭借本能地喃喃出声,将心底最隐秘的想法来回应太宰治的质疑。
“嗯,讨厌。”
“但还是、不想让你死掉。”
他是真心的,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在眼前。
而太宰治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从他最开始避免出现在他眼前进行入水活动,再到那通电话后故意陷入昏迷,一点一点试探着让空接受和习惯这件事。
只是他发现,空这种信念坚定的家伙,丝毫不会动摇对于此事的看法,而时间又太过仓促,只好出此下策……
在一切都与预想中一般,甚至还要顺利一点的太宰治,也不得不承认之前中原中也是确确实实用真情实感打动了空。
不像他,总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他只是想成为特殊的那一个罢了。
“这样吗。”太宰治收起摄人的气息,如果空是正常状态下可以发现和当时“审讯”的气息别无二致。
“空知道吗,mafia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交谈不触及内心’,其实和空的做法不谋而合。”
“不觉得很自大吗,一方面执行着这一准则,一方面又妄想改变别人的想法。”
太宰治闭上眼睛轻声吐出刀子一样的语句,蝴蝶一样纤长睫毛颤动着。
他不想看到那双始终闪耀着的金色眼眸黯淡下来的样子。
“我也,最讨厌空了。”
——最讨厌对所有人都很好的空;最讨厌不厌其烦地做蟹肉料理的空;最讨厌每一次望过来的眼神都好像在伸出手要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空。
——还有,最讨厌到最后离开也对自己这样的人念念不忘的空
没有做好被他这种家伙缠上的准备,那一开始就选择远离才对,现在这样他还怎么做到随随便便放任离开啊!
漂亮的双瞳又被暗色沾染,太宰治端详了一下空咬着下唇沉默的倔强模样,如释重负地松开攥紧围巾的手——如果现在推开他跑掉,还来得及。
“最喜欢你了!”
腰身被温柔地手臂环绕,一点一点收紧。
太宰治从来没想过空会这样反驳他,像这类直觉性生物总是能精准地击中要害,他都要控制不住急剧加速的心跳。
“一天要入水三次以上,除了蟹肉料理以外都不喜欢吃,把生命视若无物……回来以后如果面对毫无改变的我,那你还坚持这样吗?”
“嗯。”
金色的眼眸重新出现在太宰治的眼中,泛起温暖的光芒,星星点点的熟悉热意被顺着视线蔓延传递过来,化为一条结实的白色绳索,拉住岌岌可危快要掉落深渊的自己。
“最最重要的是,说不定那时已经是港口mafia的干部大人了,腥风血雨的那种。”
沾上无数人的鲜血,走上黑暗的高位,不正是你最为厌恶的存在吗?
浓墨一样化不开的眸色又加深了,但看不见的内里被不断地触碰,在不知不觉中被无数次细流汇成的源泉给浸润了——每一次闲聊时那双金色眼眸的注视、看到伪装出来稍显活泼精神时的浅笑、干净利落的身手和果断从容的应对,每一处每一句都像是在太宰治的审美点上起舞,恰到好处地不断吸引他的目光。
遇到了有趣的人,世界真的会改变么?
太宰治还在不断挣扎着否定这一空谈,只是他好像从一开始就输了。
不只是世界在改变着,连他自己都在潜移默化被影响,空真的像太阳一样,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其身后追随环绕的行星。
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变化,在太宰治刚察觉到一些浅弱的风吹草动时就暗自留意,比起快刀斩乱麻地切断本源,他现在更想实验一下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是否会沦为无可救药的世人呢。
难得出现了让他有点期待的事,就更要万无一失地拿下了。
“嗯?这样啊,那我可能要考虑一下了。”空摸着下巴思考,“大人物应该不需要我这种没什么用只会在关键时刻消失的朋友吧。”
“真是犯规啊……”太宰治几不可闻地嘟囔,别开染上薄红的脸,“一点都不标准,应该是从背后抱住的。”
“噗,那还要再来一次吗?”
听到了最后那一句的空也找回状态,游刃有余起来,反手将了太宰治一军。
“真是不知羞耻,我去换裤子了,不许偷看!”太宰治推开空,拿起那件浴衣走到遮挡物后面。
空闻言转过身背对太宰治的方向,纵容地用行动答应着。
像是擦去灰尘的玻璃,眼前的远去的黑发少年越来越清晰,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心机宰与直球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