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妻床事不和

格里塔·埃文斯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那并非是房屋漏水,亦或者是自身水土不服这类拥有明确解决办法的麻烦。

深受困扰的格里塔本人,也无法准确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仿佛是遭受到毒打,亦或者是出现凝血功能相关的血液疾病,从某天清晨开始,他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出现了青紫色的淤痕。

那些该死的东西最初极为不起眼,就像房子墙壁角落阴暗生长的青苔或霉斑,没人在意、也没人发现它们的存在,直到某一日那些青苔和霉斑浩浩荡荡地爬满墙壁,一直被平静生活麻痹的主人才惊觉它们的入侵。

格里塔就是这样的状况。

从某天开始,他的身上出现了星星点点,不起眼的淤青,他起初并不在意,直到那些痕迹开始增殖,肆无忌惮地侵犯他剩余光裸的肌肤,他才陡然惊醒,并开始寻找问题的源头。

分布在格里塔身上的青紫色淤痕,有些是条状的,有些是点状,格里塔看不出它们分布的规律,也搞不明白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痕迹。

毕竟他每日的工作任务都清楚地写在纸上,不说劳累,甚至可以用温和来描述,寻常男人每日只进行那么点工作量,肢体退化都是迟早的事,更别提磕碰到身体,在身上留下淤青,这完全不可能。

可否定了工作期间受伤的可能性,再想从其他方向入手,更是无稽之谈。

蚊虫叮咬?

清洁剂过敏?

感染了某种皮肤病?

抬手撩开后背的衬衣,格里塔站在镜子前扭动着腰身,皱着眉打量自己后背新出现的淤痕。

水银的古董镜中倒映着他白皙的肌肤,从格里塔的角度只能看见后背的痕迹是细长的,大概有两三道,和大腿上分布的痕迹没什么区别,青紫色、骇人得很,唯一的区别是,似乎后背的痕迹要更加细长?

格里塔有些不确定,他抿着嘴唇,眉头紧锁,用力掰扯着腰侧的皮肉,那行为颇为粗暴,仿佛自己正暴力对待着他人的身体一般。

他勉强着自己,以至于脊椎发出咯吱的骨骼摩擦声,最终这次的探查行动以失败告终。

“……F***。”

他低骂出声。

格里塔太想看清楚淤青的细节了,他快要被这些东西逼疯,他不知道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他开始重视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已经满满当当入侵了他的生活。

格里塔指的不只是这些淤青,还有另一种东西。

该怎么形容?

就像是房子里还生活着一个隐形人一样,格里塔有好几次都听到了那家伙的喘息声,他似乎就趴在自己的身后——那是个阴恻恻的家伙,格里塔敢肯定。

躲躲闪闪,隐藏在这栋古老的房子中,仗着希夏尔夫妇年迈,便肆无顾忌地享用着这个家的资源,那对可怜的老夫妇完全被蒙在鼓里,如果这样的话,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则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冰箱里不翼而飞的食物,走廊深处闪过的人影,身后如影随形的喘息声,莫名其妙变化位置的家具……

格里塔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反追踪那个怪胎。

他会在走出厨房后突然折返,也会在假寐时突然睁眼,晾晒床单衣物时,他以那些招摇的东西作为屏障,用自己警惕的眼睛去扫视一切可以藏人的角落……诸如此类的行为还有很多,如果房子里确实存在第二个人的话——格里塔认为是有的,然而要叫他煞有其事地喊出来,他却做不到。

也许那只是一种疑神疑鬼,就和以前一样……

总而言之,格里塔的生活糟透了。

他常常可以听见幻听——也许是幻听,又或者是风从走廊中吹过的回响,格里塔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然而这次,格里塔的问题似乎要更加严重。

其中,唯一算得上慰藉的是,至少格里塔的睡眠质量很好,他从不会在深夜惊醒,不过考虑到自己每天清晨都会出现的莫名淤青,那踏实安稳的睡眠,也叫他心生抵触。

格里塔的心底其实是有个猜测的,关于淤青的出处……虽然此前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倾向,但是,也许、也许是换了新环境的原因,毕竟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梦游。

夜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在房子里游荡,磕碰到身体,留下淤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

想到这里,格里塔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是梦游,梦游只能解释一部分的痕迹,大腿内侧的部分又该怎么说?

什么样的动作,才会在那种**的部位留下痕迹呢?

也许是麻绳?被麻绳捆绑过后的痕迹,应该就是长条形的吧?也就是说,有人在晚上,趁自己睡着的时候,用麻绳捆住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一无所知呢?难道自己被下药了?会是谁做的呢?马尔科姆?又或者是那个藏在房子里的怪胎,或者是外面的强盗……

不知不觉再次出神,回过神来的格里塔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最近他神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仿佛身体在慢慢脱离控制,他走神的时间有长有短,虽然没有出什么意外,但是结合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格里塔的心情还是糟糕到无以复加。

格里塔心想:似乎自从自己来到这个庄园,生活就开始失控了。

也许这个地方并不是伊甸园,外表看起来是庄园,其实是镇府的秘密科研实验室,也许庄园的地下就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事情,也许自己的一举一动正时刻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中,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有人正在暗中计划,对付自己……

思维再次朝着灾难化发展,格里塔强迫自己清空脑海中的一切。

他闷闷不乐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刘海有些长了,细碎地遮住了眉眼,许是最近为这事烦恼了许久,即使睡眠正常,他的气色也依旧很差,眼下不仅有着淡淡的青色,就连脸颊也无端消瘦了不少,周身萦绕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看着这样的自己,格里塔又是一阵恍惚,他好像很久没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不知为何,居然会觉得镜子的人有些陌生。

镜子里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癫的家伙,是我吗?

他心想——

事实上,现在的格里塔埃文斯确实与最初踏入格伦维庄园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但是没人会提醒格里塔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格里塔现在的境遇就是他会被破格录取的原因。

他孤立无援,无处逃生。

“是睡得太多了吗?”

格里塔放下衬衣,不再去探寻后背的淤青,他喃喃自语着,似乎是受镜子中自己的形象的影响,他坐在床边焦虑地啃着指甲,低垂的眼睛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略长的黑发包裹着他的脸颊,显得他的神情越发可怜病态。

他啃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格里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牙齿与指甲磕碰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伴随着格里塔的神情越发神经质,他啃咬指甲的频率也变得愈快,终于,他难以忍受猛地站起身来。

“我必须得找到原因,我受不了——”

“蚊子?老鼠?蛇?还是该死的鸟?等等、老鼠,是了,老鼠,也许是老鼠,房子里有太多老鼠了,希夏尔先生警告过我,我差点忘记了,我知道了,只有这种可能,我必须得清理……”

格里塔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他的拳头紧攥着,注视着四周的眼神,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嫉恨与怒火。

“该死的老鼠,我就知道!”

他肯定地重复道。

似乎是找到了凶犯,格里塔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不过那笑容却不复柔软,徒增几分凶狠与癫狂。

[化身精神:14-Re(99)(-11)]

锁定了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元凶,格里塔蓦地转身,一双黑得渗人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床头,随后,他突然凑近,并俯身摸向枕头,当他瘦弱苍白的手重新从枕头下抽出时,那只漂亮得堪称是艺术品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凶器。

那是一柄非常锋利的水果刀,说是水果刀,其实用来切割肉类完全没有任何困难,毫无疑问,它有资格成为任何凶案现场中的杀人武器,然而就是这样的东西,格里塔却把它放在枕头下,日夜枕着它入睡——这冰冷的刀具带给了格里塔十足的安全感。

“我必须得杀了老鼠。”

紧握着那锋利的短刀,格里塔的眉毛扬起,病翳的面颜陡然有了光彩,他的眼睛也是明亮的。他前倾着身体,一双漂亮的凤眼凶狠地盯着前方,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却在左脚即将踏出寝室时硬生生停住。

他伫立在原地,脚下的影子却被拖拽得长长的,长得有些异样了,横跨地板、床铺,直达某个事物的手边。

他似乎是被抓着的。

如风筝一般,他的线被对方紧紧握在手中。

‘格里塔?’

耳边响起幻听,格里塔扯了扯嘴唇,他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诡异又僵硬的表情,本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异常。

格里塔神情木讷地转过身去。

“我又差点忘记了……”

他低垂着头颅,喃喃自语着,阴郁疯狂的眼神从眼皮下探了出来,他的眼睛亮得渗人,却折射不出一丝光线,眼眸中仿佛有着吞噬掉一切理智的漩涡,他一眼就锁定了躺在床上的人偶。

“我差点犯了错,我不能违背规则。”他紧紧地盯着人偶,肢体变得僵直,他宛如提线木偶般,踉跄地走去床边,

“布拉姆斯、”

上一秒还暴躁无比的格里塔,来到床边抱起了人偶,他的神态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漂亮的眉眼耷拉着,委屈又自责地抿着嘴唇,那殷红的唇肉像是随时会破皮流血。

“我该怎么办,我感觉一切都糟糕极了。”

他抱着人偶小声地抱怨着,眼中闪烁着泪光,神情难过极了。

格里塔觉得自己的状态真的变得很奇怪,他明明不是这么爱生气的人,但是现在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想要破坏视线所及的一切。

那些糟糕的**来得又凶又急,只一瞬就会将格里塔淹没,往往等他回过神来,只差一步就会酿成大祸,太可怕了。

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做下的事情,格里塔打了个哆嗦,牙齿轻轻磕碰在一起。

格里塔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起初他并没有在意那些变化,直到自己的行为越发不可控,在某一次将洗好的床单被罩全部剪碎后,格里塔拿着剪刀恍惚地站在盥洗室,终于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明明没喝酒,他却变得情绪化了。

甚至还出现了暴力倾向。

只有抱住人偶的时候,格里塔才感觉自己变回了真正的自己——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和清醒的理智。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悔恨不已,内心又夹杂着对自己失控行为的恐惧。

紧紧抱着人偶,格里塔余光看见了自己手中的冰冷刀刃,他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接着手腕一抖,那柄沉重的凶器就重重砸落在地。

刀柄磕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啷当的声响。

格里塔恐惧地注视着脚边的刀刃,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个哆嗦,抱着人偶踉跄地后退 直到自己的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他才依靠着墙角,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那不是我、” 格里塔的嘴唇颤抖着,他目光凄凄,身体如筛子般抖得不停,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格里塔冷得要命,那种冷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感觉,远要比那可怕千百倍——是灵魂。

邪恶的恶意在他的灵体上蔓延,要叫他麻木不仁,变得冰冷心肠,直到他呼出的气也变成冷的,那方才作罢。

——有什么东西想要伤害自己。

这是格里塔唯一清楚的事情,即使他完全看不见敌人。

格里塔的本能反应是逃跑。

面对黑暗中可能伤害自己的恐怖之物、面对逐渐疯癫暴虐的自己——格里塔只想逃。

出口就在身边,格里塔贴着墙壁艰难地挪动,等靠近了门框,便变化了姿势,他单手抱着人偶,本能地伸手撑住地板,以一种卑微不安的姿态跪伏在地上,仿佛是害怕惊醒那些让他感到恐怖的存在,他死死咬着嘴唇,低垂着头颅朝屋外狼狈地跪行。

他几乎要爬出房间了。

却也只是几乎。

‘格里塔,站起来。’

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戏谑阴沉,又夹杂了几分怒意。

那声音喑哑晦涩,如同沥青浇铸在生锈金属齿轮上,强行逼迫后者转动,便发出了这种介于丝滑粘稠与晦涩颗粒感的音色。

是格里塔从没听过的声音。

于是格里塔僵在了原地,他的手已经抬起,即将落在寝室外的地板上,却因这句话滞空。

似乎是发现自己不小心发出了真实的声音,寝室内寂静了片刻,而后恶魔若无其事地开口。

‘格里塔,你要去哪里?’

那是细细小小,极为可爱的童音,毫无攻击性。

这个声音总能破开格里塔的心防,轻而易举地让恶魔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次也一样,虽然细微之处略显不同。

格里塔的身体在颤抖。

他黑色的瞳孔涣散,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然而面容却诡异地平静,他甚至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我、我想离开这里……”

仿佛是面对老师抽查的学生,他艰难地开口。

离开?

听到这话,一直乖巧被格里塔抱着怀中的人偶,突然抬起了头,它缓缓转动自己的玻璃眼珠,似乎是很不满意当下的视角,它猛地回过头,看向了身后地板的上,那把被格里塔丢弃的水果刀。

‘去把刀捡起来。’

它重新下达命令。

然而一向对它言听计从的格里塔,却突然不听话了。

明明是傀儡,却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不、不……我不能……”

格里塔挣扎着开口,他依旧被恶魔蛊惑,却因内心尚存的良知,留有一丝反抗的余力。他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情绪。

恶魔很不满意格里塔的表现。

然而格里塔让人失望的点,却远不止如此。

“我不想伤害、伤害别人……”

格里塔断断续续地说道。

又是人类那套无聊的同理心,道德感,伦理观巴拉巴拉之类,无聊至极。

恶魔倒胃口地嗤笑一声,这时,视线中却坠落了什么东西。

吧嗒、

豆大的晶莹泪珠扑簌掉落,在恶魔的注视下,一颗颗砸落在地板上。

“……”

然后人偶脸上诡谲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

恶魔棕色的玻璃眼珠倒映着地板上的小小泪泊,格里塔的眼泪实在是多,不一会他就哭出个小水泊了。

恶魔凝视着那泪泊,它面无表情,陶瓷的脸蛋肉嘟嘟的,让人猜不到它此刻的想法。

也许它可以放慢脚步。

恶魔心想。

格里塔的意志远比它想象的要坚韧,不过,这更加凸显了格里塔灵魂的珍贵,优秀的恶魔从不缺时间,它们有的是耐心来引导猎物堕落。

移开视线,凝视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恶魔大发慈悲,给予了他片刻的哭泣时间。

而后,棕色的眼珠悄然转动,对上一侧的墙壁,人偶注视着墙壁上铜狮挂件,一双璨蓝色的眼睛,正躲在铜狮的眼部镂空后,紧紧凝视着地上痛苦不堪的格里塔。

恶魔喜欢人偶,无论是它的皮囊,还是它的提线木偶。

于是同一时刻,躲藏在墙壁夹层中的男人听到了低语。

‘格里塔看上去真难过,我们得帮帮他。’

男人认同这个观点,他精壮的身体贴在墙壁上,透过窥视孔注视着格里塔的一举一动,他的呼吸粗重,肾上腺素分泌,体内血液流速过快,甚至让额角绷起青筋。

“……我该怎么帮格里塔?”

他婴儿般单纯的眼眸,没有丝毫犹豫与怀疑。

这时男人的身后探出了一只极为纤细修长的手掌,它骨节的长度是正常人类的四道五倍,细细长长宛如树枝,裹覆着黑色的鳞质感皮肤,那正是恶魔的真身。

‘看见那把刀了吗?’

它伸出食指,那是一根骨感十足的畸形手指,倘若格里塔能够看清自己背后的痕迹,那么他定会发现,此刻从男人身后探出的这根手指,完全与他身上的淤痕吻合,毕竟那些正是对方的杰作。

恶魔附在男人耳边低语,一如多年前一样。

‘布拉姆斯,做你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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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夫妻床事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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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恐]惹上怪物的他
连载中弱音苦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