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体温恢复平稳,炎症退去,酸痛僵硬的四肢也得到舒展。心堂从连日的浑浑噩噩中转醒。
她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随着她的意识聚焦,对上了一双沙弗莱石般的圆眼。眼底深处饱满鲜艳的青绿色,如同一道自雨后森林折出的光,清澈而锐利。
心堂翻过身侧躺,手撑着地,支起身子,低下头去看陪在自己身边的凯特西。
凯特西侧过头,斜着瞥了她一眼,抬爪轻舔,故作若无其事。见心堂只是盯着自己,它才会意般往侧边一倒。
伸手揉了揉凯特西的肚子,心堂一边摸着猫,目光一边扫过这间屋子。
身体仍然虚弱,意识却已经清醒,快速地判断起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间半圆形的木屋,她睡在木屋的中心,身上是一件兽皮制的薄毯。
屋子的主人沿着墙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陶罐,还有几个简易的木架,罐中和木架上摆放了不少矿石和晒干的植物。
心堂站起身看了一圈,发现其中不乏紫苏等药草,分类清晰,取用方便。
她在架子的一角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布包和石制小刀。随意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这里的人大概是不怕她找到。
凯特西站在门边,朝着叫了两声,抬起的爪子轻轻拨动门帘。
将目光投向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心堂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揭开布帘。
一时直面日光,让她下意识的眯起眼,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见底下传来动静。
“心堂!千空,心堂醒了——”
是西瓜的声音。
心堂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上,一片阴影投下来,才终于看清底下的场景。
屋外的不远处,有三道战斗中的身影。
挥舞着两只袋竹刀的少女,一人与两位持袋杖的少年对练,棍棒连续击打出木棍钝厚的“扑”声。
饶是一对二,那位少女也丝毫不落下风,动作快得几乎要留下残影。
西瓜原本站在不远处看几人对练,注意到从屋内探头的心堂,连忙小跑过来,抬头仰望着她。
心堂示意凯特西跳下去,自己则沿着爬梯下到地面。还未开口,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才退烧不久,还是别那么快起来活动吧。”
少年一只手插着腰,语气在平静中又隐隐带着点笑意。
个子不算太高,声音和外貌都很年轻,身形单薄,并在衣服领口处留下了红黑色的质能方程。
竖起的头发由发根至发尾,有着特殊的白绿渐变,两缕长长的浏海垂下,是极有个性的发型。
两痕细细的黑色裂纹自上而下,贯穿他的双眼,昭示他作为复活者的身份。
心堂的一只手扶上自己的颈侧。对方看见了她的动作,嘴角浮出了明显的笑意。
双方在此刻都意识到了,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
心堂却不急着挑破,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我的状况已经好转,可以适度活动。但需要喝点水和进食。”
西瓜的视线原本在沉默对视的两人间游移,听见她的话,连忙自告奋勇:“我去拿东西给心堂吃!”
“谢谢。”
原本在对练的人已经停下来。
那个握着一对袋竹刀的少女走向前,警惕的目光落在心堂身上,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也是那个长发男的手下吧?”
少女的肌肉紧绷,紧握住袋竹刀的手因发力而骨节分明。如同一头蛰伏的豹子,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心堂一点头,她就会瞬间制服眼前的敌人。
“长发男……说的是司吗?”心堂意识到了对方的戒备,却依然满不在意地笑着,“广义而言,是这样没错。虽然他没有付我实质的工资,但我们之间的确有不成文的合作劳动关系。”
“那这边这位——”心堂将目光转向刚才说话的少年,“想必就是他口中的千空了吧?真是不得了,比我想像的还要年轻。”
琥珀在她弯弯绕绕的话中下意识皱起眉,从语气里感知不到敌意,但对方又坦然承认了敌对身份。
心堂脸上挂着坦荡的笑意,也不闪躲其他人审视的目光,就只是单手插兜,姿态随意地站在那里。
这份用从容包装的沉着,倒是让他们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说的他,是指司,还是幻?”
“你们觉得呢?”心堂模棱两可地回答,但当听他们提起幻时,她的脸上并无惊讶,这点就已经代替了回答。
她前后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千空的事,小南、幻、司、杠……但具体是从谁那里开始认识千空,这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明白幻已经倒戈向千空,也不隐瞒自己知晓这个事实。
琥珀将目光投向千空,期待他给出一点判断心堂是敌是友的反应。
那天去找西瓜时,心堂口中念叨了很多琥珀听不懂的话。但琥珀从千空他们的口中听过不少类似的词汇。
对于心堂的身份——除了她来自“司帝国”这点——琥珀还有一点隐约的猜测。
并且,迫切地想得到证明。
“既然我不需要自我介绍,那就应该轮到你了吧?”千空直接道:“你是谁?”
凯特西踱步来到心堂的脚边,长长地尾巴缠上心堂脚踝,昂起头,以高傲的姿态瞥向面对心堂的几人。
心堂睁开那双因为笑意而眯起的眼,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一眼看不见底。
“我叫心堂,在三十七个世纪以前,是一名医生。”
琥珀抿了抿唇,在竖起的耳朵听见“医生”二字时,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喉咙挤出细小却难以忽略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满是自己病重的姐姐,琉璃。
在多年之前,村中有一位医师。
那时琥珀姊妹都尚且年幼,琉璃就已经身染重病。医师说,这样的疾病在过去从未有治癒的先例,琉璃恐怕难逃早逝的宿命。
医师当时已经年迈,听老人说,他唯一的弟子死于琥珀出生前的一场饥荒。
他虽想留下历代医师口口相传的心得,村中却没有合适者,他也年事已高,有心无力。
于是在医师故去那年,村子传承了上百年的医师心得也失传了大半。
而现在,一个新的医者,一个和千空一样,成长于三千七百多年前的科学文明中的医者出现在她的面前。
千空虽然对制造出万能药有七、八成的把握,却也不能打包票说万能药一定能治好琉璃。
但要是她……能够治癒琉璃……
“怎么了吗?”心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心堂的姿态放松,似乎没有一点身处敌营的意识,甚至还抱起了跳到自己身上的凯特西,一边摸摸猫,一边笑看着几人的反应。
“医生——医者?医师?是现在没有这个职业吗?”她的目光依序扫过面前几人,他们虽然沉默,脸上却没有浮现疑问,可见并非不明白她的话。
心堂看向那个神情紧绷的少女,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眉头紧皱,嘴唇几次张合,却一声不吭。
后面两个方才与她对练的少年,此刻也将视线投向了少女。
只有千空始终看着心堂,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这些眼神心堂并不陌生,在她刚刚抵达营地时,有许多人,包括司在内,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它是一种无声的问询——
你是谁?能为这里带来什么?是否能响应我们的期待?
虽然不是很想刚醒来就工作……
心堂瘪了瘪嘴,目光瞥向不远处接着原始鼓风机的土制熔炉。
“有人受伤了吗?”她问,“生病了?”
要是她帮上忙,就算她是司那边来的,出于礼貌,这些人应该也会给她展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吧?
毕竟她可是很友善的。
“能马上了解情况真是帮大忙了。”千空笑了,却没有直接进入话题,而是想通过她判断目前司阵营的情况,“你,应该不是司派来找我的人吧。你的同伴呢?”
他这话说得笃定。
要是幻没能瞒过司,那后者派来的人应该是有一定战力的,再不济也不可能让一人只身潜入。
如果心堂的同伴马上会找来,那么他们就得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嗯——”心堂问道:“从我到这里开始,过去了几天?”
“三天。”琥珀看向她,有些好奇她这时问时间的原因。
心堂似乎有些惊讶,苦恼的皱起眉头,又很快松开,语调带着几分轻快:“啊,没想到都这么久了。”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大概回去了吧,我猜可能快到营地了。”
“虽然依照小焰的个性也许会想继续找我,但依照冰月的个性,会在确认找不到我后立刻返程吧,可能两天前就出发了。”
在冰月他们眼中,心堂在被洪水冲下那个小悬崖后就消失了几日。他们也不可能料到会有人救下心堂,只会认为她凶多吉少。
而且,摘采的药草在潮湿的环境中保存不了太久,最好是能回营地尽早炮制。
加上他们未能及时返程,营地的人不可能毫无动静,如果大规模的出动寻找远行组,只会浪费更多人力。
所以,冰月在当下能做出的最好判断是——放弃寻找生死难料的心堂,返程并回报这次远行的得失,看司下一步是否要派更多人搜索心堂。
虽然比较无情,但要是心堂与他立场对调,也会做出这种决策的。
而之后司会做的决定……
心堂回答:“司大概很——快就会派人来找我哦。”
依照他的个性,不会轻易放弃可能生还的同伴的。
“也许,还会让他们顺带镇压这里。”
毕竟要是找不到她,远行也不能一无所获嘛!
更新、袭来!
0827:口口文学我真服了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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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