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醒来时,山洞外还在下雨。
心堂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吸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在两人之间,二世趴在粉笔身上,一猫一狗,守着一小堆放在心堂外套上的野果。
野果湿漉漉的,大概是才捡回来不久。这种果树抗风,果实不容易落地,雨后也不易**。分布在山洞周围,但挂在很高的树枝上,需要很擅长爬树的人才能摘取。
西瓜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似乎能感觉到肠胃正在咕噜噜地直叫,却没有急着去吃那堆野果。
她靠近心堂,伸手悄悄摸摸心堂的衣角,一片冰凉。
西瓜将装着野果的外套拖到心堂的身边,自己靠着心堂,将野果分出了两堆,吃了一点点。
野果的汁液在西瓜的齿间迸开,酸意从一侧蔓延到舌根,口感发涩,像是晒了两天的树皮。西瓜尽量克制着不让表情变形,可惜无果。
好在几颗果子下肚后,她的胃就识时务地不再抗议。
她屈膝靠着心堂,静静地望着山洞外的雨幕。今天是她们待在山洞的第二日,雨势和风力已经转小,但仍不可小觑。
村子里的人肯定很担心她。
但在这雨势下,林中一片阴暗,实在不适合赶路回村。换成其他人,也会和她一样在山洞等到雨停的。
“早安。”心堂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将手按到西瓜的面具上,示意她往旁边靠点,“我衣服还没乾,你这样蹭过来,斗篷会湿的。”
“但是……”西瓜缩了下脖子,“心堂不会冷吗?”
两个人挤一挤还能取暖。
“冷,但是没必要让两个人一起冷,容易多一个人生病。”心堂撇了沖自己摇尾巴的粉笔一眼,“我可不想恩将仇报。”
西瓜年纪很小,顶多六、七岁,免疫系统仍在逐步完善中。
不过,她毕竟是在这种原始环境下成长的。生长在都市的心堂,免疫力未必比她好多少。
两人感冒了估计谁都讨不了好。
在心堂的坚持下,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相对而坐。
心堂懒洋洋地侧靠在那块大石头上,昏昏欲睡,二世伏在她的手边,长长的尾巴时不时抬起又放下。
西瓜有些侷促的缩起身子,在吹进洞穴的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着。心堂身上的衣服终于晾到半干,才允许了西瓜和小猫小狗靠近。
台风夜太冷了。没有被褥、没有火堆,想取暖,只能靠他们彼此依偎。
西瓜小声问她:“心堂,你醒着吗?”
心堂一手揽着西瓜和粉笔,半个身子靠在那块大石头上,低着头,神色不明。
“……嗯。”
直到地上的果子被吃到剩下零星几颗,山洞外的风雨声渐小,阳光久违的从云层后透出,照亮森林的边缘。
前来搜索西瓜的村民们带了几件保暖的衣衫,分头检查周遭的洞窟,确认西瓜的位置。
率先找到西瓜的,是名为琥珀的少女。
她钻进山洞内,在看见西瓜时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大哭的西瓜吓了一跳。
“琥珀——得救救心堂才行,心堂她、心堂她——”西瓜抽抽噎噎,激动得连气都喘不匀。
心堂……?
琥珀看向那个趴在石头上的人影,还有一只正在拉那人侧脸的黑猫。
对方听见山洞口传来动静,一只手拨开猫,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盖在身上的外套自然滑落。
阳光从琥珀的身后穿进来,照亮了山洞。
琥珀终于看清了这张陌生的脸,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透出的异样潮红,和她虚弱的语调:
“我只是发烧了。”她的声音有些哑,却对着刚见面的琥珀滔滔不绝地说了大段大段的话,“中度的受凉性发烧,合并有喉咙痛、呼吸困难,可能伴有上呼吸道感染。目前意识清醒,但四肢乏力,急需保温。需采集……”
“就是这样!”西瓜抓着琥珀的衣角,泪眼汪汪,“心堂她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说着这些话,一定是不清醒了,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心堂说的又快又急,琥珀也听不太清,下意识地以为眼前的人已经病得意识模糊。
“干燥柳树皮磨碎,酒精萃取……”她想支起身子,却手一软,趴到了地上,嘴里仍在嘟嘟囔囔:“加入稀硫酸加热——”
琥珀的呼吸一滞,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人说的话,曾经出现在自己同伴的口中。
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村子流放者的后代。
和她们的同伴一样,这位名为心堂的少女,是石化了三千七百年的复活者。
琥珀警惕的目光扫过她的身影,看见心堂颈侧的裂纹,琥珀眼神一暗,压低声音:“这个人是长发男的手下吗?”
西瓜的手攥紧衣角,紧抿着唇,“我、我没有问……但是心堂很好,真的很好。”
“西瓜找到心堂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在,而且,心堂杀掉了蛇。还会抱着西瓜和粉笔。”她抽抽噎噎地道:“她淋雨出去捡了果子,一定,一定是这样才发烧的……”
琥珀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眼神在西瓜的话中变得越发复杂。
如果是敌人,就此扼杀才是最保险的……不,也许就这样抛下她,回到村子,这样即使她的同伴找来,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村子禁止外来者进入,将心堂带回去,也只能待在村子外……想到心堂方才说的话,琥珀的眼神一亮。
心堂感受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颠簸。
胃里翻江倒海,满肚子酸水像是沸腾般鼓动,体内传来的阵阵不适,使她眼前一片模糊。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药物的萃取方式,好保持意识清醒。
“先打一盆水来。”她听见一个声音打断自己,“西瓜,你等等用打湿的布给她擦脖子。”
是个很年轻的男声。
“克罗姆,你把这些拿去煎水。一瓶水就差不多了。”他继续交代。
心堂听见一声闷闷的“啵”,是拔开瓶口软木塞的声音。
一阵悉悉簌簌之后,有人将瓶口喂到她的唇边,冰凉的液体泛着粗制调料的苦味,一瞬间就压过了入口的甜意。
是兑了一点盐和糖的水,虽然效果不如现代的电解质饮料,但粗制调料中含有的矿物质可以有效防止脱水。
心堂放心地安静下来,不再重复治疗方式——这里有拥有基础知识的人,至少能撑到她醒来了。
虽然她原本是期待焰或者冰月能找来,但这种情况也容她挑三拣四就是了。
耳边的声音渐小,她闭着眼,沉入梦境之中。
西瓜注意到她渐趋平缓的呼吸,放轻了手上擦拭的动作。
琥珀端着克罗姆煎好的药,三两下单手爬上了仓库。“千空,药——”
“啊,就先放着吧。”千空看着仍冒着热气的药汤,“放凉了再让她喝下去。”
石神千空的目光扫过心堂脖子上的裂痕,若有所思。
另一边,在雨停之后,冰月和焰就带着剩下几个人,到溪流的下游寻找心堂的蹤迹。
经过台风肆虐,不少根系较浅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横亘在溪流的两边,堵住不少从上流漂流而下的浮木。
一个成人自上流经过,势必会受到这些树干的拦阻,然而,他们搜索了整整一天,连心堂的外套都没有发现,更不用提她本人。
焰终日沉默。搜索工作似乎剥夺了她所有精力,一直到夜色降临,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面上无悲无喜,像是不想将搜索的精力分散到情绪上,又或者是这几日悲伤太过,使她趋于麻木。她只摄入能满足活动的热量,用最少的时间进食和休憩,再继续搜索工作。
冰月无法切实体会她的心情,但他和焰一样,都期盼能发现医生的蹤迹,所以没有阻止焰的高强度活动。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日,也一直没有回报。只得面对现实,考虑返回营地。
在听见冰月的决定时,焰沉默了很久,久到其他人都以为她不会开口时,才回覆:“我想,继续找心堂大人……”
“继续搜索的意义并不大。”冰月冷静地向她分析利弊:“如果医生还活着,会找个我们容易发现的地方,或者升起狼烟提供方向。”
以上都没有,加上医生已经失蹤了几日,他们不得不考虑她已死的情況。
在台风期间那样的洪水中,被水冲下了瀑布的冲击不说,长时间无人救援,就算没有溺亡,也会在水中失温。
不如说,她能活下来,才是一个渺茫的可能。
“我们已经比原订的返程时间晚上几日了。”冰月敲定了接下来的工作:“今天的搜索结束,仍然一无所获,我们就带着前面医生搜集的药材返回。”
“至少,不能白费前几日的工作。”
冰月眯着眼,黑色的面罩掩去了他脸上的所有情绪,平静的声音中,悲怒难辨。
红叶焰看向放在山洞一角的药篓,不发一语,在心堂留下的行李旁侧坐下来,翻看她留在兽皮上的手稿。
上面清晰的记录了首日的生态地图,药材的选用、炮制方式,以及适用情形。
心堂在离开营地前,就用这样的方式给南和杠留下了药材用法。说是新世界第一本成文的医药书也不为过。
她低下头,合起双眼,看见一片漆黑的脑海中,浮现出二十一世纪的人们低头祷告的场景。
焰曾经不理解那样的崇拜。此刻却希望跨越五千七百年的信仰,能让这份延文莫成绝笔。
今天有猴子出现在我家附近,
从别人家的空调外机爬上来,
敲了我房间的窗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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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