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第二十一天，气温毫不意外地再创新高，达到了恐怖的48℃。
禾小满站在名为“纳加金创精密部件”的工厂大门口，不住地擦着汗。
审厂，与其说是商业考察，不如说是一场集体桑拿。车间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巨大的工业风扇，工业风扇吹出的风，像是从烤炉里直接抽出来的，带着机油被炙烤后的焦糊味。
“欢迎参观！安德森先生，禾翻译，这边请。”
工厂老板苏尼同样满头大汗，即使脸上表情热得快要扭曲，仍然努力挤出笑容招待她俩，“不瞒你们说，这鬼天气，工厂都快撑不下去了。”
“苏尼先生，我必须直言，贵厂的生产能力与质量控制体系，尚有极大的提升空间。不客气的说，是做得很差。”
安德森抬手擦了擦汗，继续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
常年居住在温带环境的工程师显然极不适应这种环境，金发黏湿在额角，而价格不菲的商务衬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背上。
“刚刚我在第二车间，就发现生产流程上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尽管已经热得头晕脑胀，安德森还是尽职地拿出了检查文件向苏尼展示。
看着安德森系法标准的领带，还有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禾小满在内心悄悄给他比了个赞。
……好好好，要风度不要温度，真绅士是也。
盯着手中的文件，安德森眉头紧皱：
“不用解释，苏尼先生。这个产品瑕疵率超出了可接受范围，肯定无法通过我们的验收标准。而且，你们的巡检流程形同虚设，品质异常报告单更是……”
身为工厂老板的苏尼，窝了一肚子火。
他平时也是养尊处优之辈，平时都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今天为了应付这个难缠的合作商，只得被迫在堪比蒸笼的车间里陪笑。
趁着安德森转头查看机器的间隙，苏尼凑近禾小满，压低嗓音，用纳加话咬牙切齿：“这鬼佬是不是专门来找茬的？屁事这么多！”
说完立刻又换上笑脸，“前面这句别翻！就说我们一定虚心接受，努力改进！”
“另外，苏尼先生……”安德森抬手擦了擦不断滚落的汗珠，脸色发白，“贵厂对员工的……职业健康保护……严重不足……根据国际规范……”
工程师的话开始断断续续，脚步也有些虚浮。
禾小满敏锐地察觉到安德森状态不对，刚想提醒苏尼找个凉快点的地方让他们休息一下，就听到身旁“扑通”一声闷响。
安德森双眼一翻，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向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安德森先生！”
现场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禾小满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蹲下检查安德森的情况。
她先探了探鼻息，嗯，还有气，没直接蒙上帝感召。再摸了摸他的脉搏和皮肤，脉搏急而浅，皮肤烫得吓人。
很好，鉴定完毕：典型的中暑，热射病预备队员。
……大哥，你是打算年底评“感动公司十大敬业福”吗？这么拼命图啥呢？图老板给你烧辆纸糊的劳斯x斯？
内心疯狂腹诽，但禾小满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她扶起昏迷的安德森，看向一旁吓得脸色比安德森还白的苏尼：“他中暑了，得立刻移到凉快的地方！厂里哪儿有空调？”
“有有有！我办公室！全厂就我那儿有！”
苏尼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他也没想到，就是个审厂，还干趴一个工程师。
“快带路。”禾小满二话不说，腰腹发力，直接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安德森背了起来，“去你办公室。”
中暑急救第一步，就是脱离热源，快速降温。
在工人们好奇又惊恐的目光中，三人一路疾行冲进办公室。
“去打盆水来，要凉的！有毛巾吗？快拿一条！”禾小满一边指挥，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利落地扯开安德森的衬衫。
看着工程师大片泛红的皮肤，她都想吐槽：穿这么多，裹粽子呢？你不中暑谁中暑。
苏尼被禾小满彪悍的操作惊得愣了一秒，“哦哦”几声，才赶紧开门就近找了个员工去执行命令。
等水盆和抹布端上来时，禾小满已经利落地脱光了安德森的上半身，正在对他的腰带下手。
办公室里，地上躺了一个昏迷半裸男，旁边坐着个上下其手蓄势待发的陌生女人，站旁边的自家老板还满脸通红一脸亢奋，看到这一幕的小员工瞳孔地震，手里的水盆险些撒翻。
……不是，老板，你们玩这么花？！你们要对地上这可怜的客人做什么？！
纠结了两秒，禾小满还是停下了手，决定不对安德森的裤子下手，只是为他脱掉了鞋袜，卷起了裤腿。
按道理，应该越快散热越好。
可是人的社会性死亡，和物理性死亡比起来不遑多让。
拿起浸水的抹布，禾小满一边为安德森擦拭额头、颈部、腋下等处，一边指挥还在神游天外的员工为安德森抬高腿部，促进血液回流。
至于苏尼也没闲着，打完急救电话后，他抓起办公桌上几张打印纸就对着昏迷的工程师猛扇风。虽然风力微弱，但聊胜于无。
考虑到安德森正在昏迷状态下，怕食道不畅通灌水呛到他，禾小满就没拿出藿香正气水。
三个人就这么又擦又扇又抬忙活了五分钟后，安德森终于悠悠转醒。
“……这是哪？”他的声音很虚弱。
看见安德森苏醒，苏尼差点喜极而泣，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他是嫌弃这个工程师毛病太多，但不代表期盼他死在这啊。
“你中暑昏迷了，这是苏尼的办公室。”禾小满松了口气，解释道。
安德森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本能地往自己裸露的胸膛和丢在一旁的衬衫瞟，“我的衣服……”
禾小满“啪”的一下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衣服就不要想了，在救护车来之前，你最好保持静止，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好。”
看看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安德森只感觉自己上半身又热又冷的，果断选择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闭上眼睛……好像舒服点……”他试图自我催眠。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跨国出差来着。
尽管过程略显尴尬，但这一系列简单有效的急救措施确实发挥了关键作用。救护车赶到后，将安德森送往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表示问题不大。
“患者很幸运，中暑程度不算太严重，降温处理进行得也很及时，观察半天就可以回去了。”
护士扎针的手不停，同时用眼神示意急诊室另一边，“刚刚送来那个，估计是热射病，情况就危险多了，唉。”
说话间，隔壁床位正好推进来一个同样中暑的男人。男人不停抽搐着，嘴里还吐着白沫，在床边留下了好几摊呕吐物，看得人心里发毛。
“四十分钟后我来拔针，三小时后如果没问题就能离开医院。”护士语速飞快，动作麻利，“理解一下，床位紧张。”
何止是紧张，急诊室里几乎人满为患，呻吟声、咳嗽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不绝于耳。
因为持续高温，中暑乃至热射病的患者激增，医生护士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小小的病房里，空气浑浊得让人喘不过气。
“禾女士，非常感谢您。”安德森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今天多亏有您。”
“除了之前答应您的五千纳卡翻译费，这里还有五千纳卡，请您务必收下。”
看着同病房其他症状更严重的病人，安德森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您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无法用金钱衡量，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唉，这怎么好意思呢。”禾小满嘴里说着nonono，身体却很诚实的yesyesyes，右手像装了自动导航系统一样，又准又快。
告别了仍需观察的安德森和千恩万谢的苏尼，禾小满揣着新鲜出炉的一万纳卡，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医院。
虽然安德森先生今天倒霉了点，但她从这个慷慨大方且多灾多难的工程师身上，前前后后赚了一万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风险与收益并存”？
额，虽然她也许大概好像只有收益，没有风险。
————
医院外的世界，并没有比里面轻松多少。禾小满刚走到街边，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她原本打算去超市再补充点物资，毕竟钱揣在手里，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可当她走到一家大型超市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望而却步。
超市入口处挤满了人，疯狂的市民像潮水一般，不断冲击着玻璃门。哭喊声、叫骂声、货架被推倒的巨响混杂在一起。几个保安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根本无力维持秩序。
这根本不是购物，更像是一场失去控制的骚乱。
“别挤了！让我出去！我不买了！”一个中年男人吼叫着，试图挤出超市，却被人流裹挟着进退不得。
禾小满仅仅在门口站了不到十秒，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她当机立断，放弃了购物的计划。
就在她们在工厂和医院奔波的那几个小时里，纳加政府发布了一则石破天惊的通告，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城：
自明日起，除少数关键公共设施外，全市范围全面断电。
同时，全市实行限时供水，每日供水时间缩减至两个小时。
这则通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人们勉强维持的镇定。
持续一个月的高温早已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到极限，而官方的正式通知，无疑承认了局势的严重性，并亲手撕碎了最后一点“很快会恢复正常”的幻想。
望着依旧不断涌向超市、面目狰狞的人们，禾小满表情凝重。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拥有的仓鼠习性，在物价尚未飞涨、货源相对充足的时候，就凭借着垃圾场积累的资本，提前进行了多轮采购。
回想起来，那时多捡的一份垃圾、多赚的一分钱，现在看来都太值了。不然，今天超市里混乱的人群，也有她一个。
“算了算了，咱也不缺这点东西。”禾小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果断转身，转而走上昨天刚租的车。
断电停水还只是开始，根据通知，明天起，全市公共交通系统也将全面停摆。交通工具，也将成为生存的筹码之一。
既然超市已经沦为战场，那就转变思路。
禾小满调转车头，驶向了与超市相反的方向——
那里有几家规模不小的户外用品和工具店。
“砰！”
一沓崭新的纳卡，被禾小满拍在柜台上，正在瞌睡的店老板猛地抬起了头。
“老板，帐篷、防潮垫、睡袋、头灯……”禾小满语速极快，报出一连串名词，“……还有大容量背包、工兵铲、多功能刀具，凡是野外露营能用得上的，都先拿一份。”
老板看看柜台前眼神犀利的年轻女孩，又看看台前的那沓钞票，睡意瞬间全无，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好的！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
禾小满环顾着店里琳琅满目的装备，心里的盘算越发清晰：
顶楼的公寓在断电后，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烤箱，她们必须寻找新的避难所。
她早就瞄准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停车场，那位于城市中心，结构坚固。更重要的是，车库深入地下三层，温度相对恒定，空间巨大，是极佳的避暑点。
这些户外装备，正是为了转战地下做准备：
帐篷可以提供私密空间，睡垫睡袋保证基本休息质量，头灯作为手电筒备用品提供光明，工兵铲和刀具即是工具，也是防身武器……
错峰采购，提前布局，这才是末世生存的智慧。
当别人还在为超市里最后一瓶水争得头破血流时，她已经在为下一阶段的生存做物质和心理的双重准备了。
看着老板忙前忙后地打包装备，禾小满靠在柜台边，轻轻吐出一口气。
钱只有变成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资源和装备，才是真正的保障。
这一万纳卡，花得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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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炎热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