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天我说的那个故事吗?”
傅彦修说着,眼底的冷漠渐渐消融,每说一个字就压低声音靠近,吐息中带着女士香水味。
陈嘉分辨不出来有多少种香水,这些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凌乱而糜烂,她后脚跟往后一滑顺势移开一小段距离。
耳边的男人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那个小男孩很孤独,没有家人爱他……陈小姐,你当时的反应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女孩,你知道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女人呢。”
“我的反应?你是说我安慰了你故事里那个‘小男孩’?”
陈嘉看到傅彦修肯定地点头,脑子里的锤击感瞬间放大让她的大脑刹那间变得空白,时间很短,等这种感觉过去后她舔了舔嘴里的伤口,随后她扯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张开嘴,会所里的冷气侵袭进来,带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
“那傅先生还记得当时我说了什么吗?”陈嘉半掩在墙角的眉眼蒙上了几分灰暗,但她双眼明亮,给人一种她正在期待着重温旧梦的错觉。
“当然。”
傅彦修低下头,向眼前这位害羞的女孩诉说当时的美好。
“陈小姐还差点哭了,我还在想要是你真的哭了,就让你的眼泪永远留在我的手帕上,看不见陈小姐的时候,我就能拿出来回忆那时候你的样子。”
“善良,柔软,纯真,体贴。”
“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好吗?陈小姐?”
“我知道。”
随着傅彦修的靠近,他身上的香水味简直成了折磨人的无形杀气,陈嘉紧抿着嘴屏住呼吸,直到她的背靠上墙,而傅彦修的话也走到了尾声。
她抵住傅彦修,抬头再一次重复:“我知道。”
“只不过——”
“你应该是听错了。”
“听错了?陈小姐是什么意思?”
“关于那些‘我’安慰你的话。”
陈嘉直起腰昂首挺胸抵着傅彦修的肩膀一步步走出这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无人角落,灯光把两人的脸照得清晰分明。
“怎么了陈小姐?”傅彦修明显有些错愕,他觉得自己的魅力似乎在陈嘉身上失效了,但也许没有,这可能是更加新奇的男女游戏,于是他又放平心态,好整以暇地等着陈嘉开口。
陈嘉没有错过傅彦修的表情变化,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哦,贝戋男。
她展开一个貌似友好的微笑,在傅彦修翘首以盼的眼神中,微笑扩大变成肆意恶劣的大笑。
“笑死人了,我不用猜就知道故事里的小男孩就是你,傅先生。”
“可怜的傅先生不仅童年悲惨就连记忆也出了问题。”
“我明明说的是,你啊,就是一个……矫情犯。”
“而且……”
“不是一般的矫情!”
她在傅彦修渐渐僵硬的表情中步步逼近,“你用这个粉饰的故事欺骗了多少女孩?傅先生?”
“你利用她们的善良柔软,用你鳄鱼的眼泪骗取她们真正纯洁的眼泪从而获取她们的真心,而你,在其中游刃有余。”
“可怜的小男孩?”
“不,小男孩和漠视他的父母一样冷血,毕竟——”
“基因是门学问。”
“如果你听不懂,那么我可以大发慈悲解释一下。”
“我说你啊,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陈小姐!”
傅彦修的眼神变得冰冷,脱去了温柔假面的他看上去倒是有些气势,可这气势仅仅是海市蜃楼,在陈嘉的几句话下就隐隐有了崩塌的迹象。
不知道是被戳中了真正的想法还是那么一点点的良心受到了伤害,傅彦修白着脸狼狈地往后退开一步。
“你在说胡话对吧?你也喝醉了?”
但他冷不丁想到刚才韩齐铭的异样,傅彦修犹豫震惊的目光扫向面不改色的陈嘉。
“陈小姐,你到底对韩齐铭说了什么?”
陈嘉状似苦恼地挠挠头,“啊,说的实在太多了,有很多我都记不起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明确。”
“我把你们两个虚伪的假面全部撕开了,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怎么样?”
陈嘉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我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副恨不得让我闭嘴的样子呢?我做错了什么吗?明明是你们有问题啊。”
傅彦修语言苍白,他只知道摇头,“你是有什么苦衷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照顾了喝醉的我,而那些女人得到了我的钱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陈嘉却不想再多费口舌了,和一堆数据争论这些有什么用?
“别演了,你们都是垃圾,没有谁比谁更垃圾的说法,你们就一起待在这里发烂发臭吧。”
“下次再要骗人,记得把你的内心创伤再好好编一编,然后像狗一样去乞求别人的同情,你当然是没有狗可爱的,所以理所当然的,就算你费尽心思摇尾乞怜也只是装成狗的下水道老鼠。”
“别瞪我,你现在可以抱着破碎的心去寻求安慰了。”
走廊尽头的高跟鞋声音逐渐响亮,一个身披长裙风情万种的女人走出来,她挽上傅彦修的胳膊接着对着陈嘉眨眨眼,“看来大人之间的游戏被小妹妹看穿了。”
女人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她像抱着战利品一样拉走了神色恍惚的傅彦修。
陈嘉脑中翻涌的痛苦逐渐平息,她拍拍手转身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领班,“我要下班了,明天见,哦不,今晚见,领班。”
领班一如既往高冷,他没有回应,默默看着陈嘉离开。
*
凌晨三点多,天空还是一片漆黑,但心情轻松的陈嘉伸出手探了探遥不可及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暮色背后的一道曦光。
自觉今天打了胜仗的陈嘉精神亢奋,她走在寂静的街道中,即便脚步声回荡出令人不安的声响,她也不在意了。
面对这个虚假的世界,她要做的不是害怕退缩,而是一直向前不断战斗。
胜利的感觉很好,虽然她也同样付出了代价。
陈嘉嘴里的伤口发白,已经挤不出血,她舔过破碎的地方,连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穿过无数钢筋铁骨的庞大建筑,陈嘉钻入了破旧的居民楼。
出租屋的大门紧闭着,男室友还在医院没有回来,陈嘉在突然变得剧烈的心跳声中停下来,她站在大门口,手伸进包里,然后慢慢握住防狼喷雾。
她更加亢奋了。
她要,战斗。
陈嘉拿出钥匙,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大门就从里面打开。
那个身形高大危险的青年笑着迎接陈嘉,“陈嘉姐,你回来了。”
他言语中有些抱怨:“你下班的时间也太晚了,我在这里等了很久。”
安黎顺手想拿下陈嘉的包,但陈嘉立刻紧紧攥着包,两人动作之间完成了一次拉扯。
安黎的笑容不变,两只尖利的虎牙若隐若现,他耸动鼻尖嗅闻着什么,然后他的眼底泛起一层暗色。
“陈嘉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陈嘉见他的注意力没放在她的包上,于是使了个巧劲把包从安黎手下移开。
眼前的男人比其他三个攻略对象都要可怕,其他人她可以用言语毁坏他们精心伪装的面具,而安黎,她没有这个把握。
自从见过男室友血淋淋的样子后,陈嘉心里就对安黎多了一层忌惮,他就像是没有是非观的暴戾野兽,情绪上头只知道横冲直撞,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约束他,做人的道德准则法律观念在他身上毫无体现。
这是个恋爱游戏,玩家在这里大概不会受到攻略对象真正的伤害,但难保不会有边缘性暴力行为发生。
陈嘉按耐住想向对方重拳出击的冲动,硬碰硬绝对不行,只能暂时选择和对方周旋。
她神情自然,“什么味道?”
安黎猛地凑近,狼一般的鼻子搜寻过陈嘉的脖子,陈嘉的脖子发凉,安黎的鼻息停在了她脖子的上方。
“酒的味道,还有……”
“男人的味道。”
“陈嘉姐,你喝酒了吗?还是,你和喝酒的男人接触了?”
“你,是自愿的吗?”
陈嘉苦笑,“当然不是自愿的,可那是我的工作。”
安黎磨了磨后槽牙,他盯着陈嘉看了一会儿,焦躁地来回踱步。
忽然,他停在陈嘉的跟前,态度强硬道:“陈嘉姐,别再做这份工作了!”
“为什么?!”
陈嘉惊讶:“我刚丢了一份工作,我不能再丢一份工作了!”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那种有很多男人的地方工作?!陈嘉姐!”
陈嘉真是怒了,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自顾自插手她人生的步调,而这些人除了会嘴上说说,给不了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到头来都是她自己承受一切后果。
瞧瞧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为了所谓的占有欲,就可以对一个人这样指手画脚?
“我没有学历,这就是我目前为止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我不可能辞职。”
陈嘉连表演的心思都没了,她神色变冷,说出来的话冷硬。
可这头暴躁的野兽明显无法忍受自己圈禁起来的人类会忤逆自己。
“陈嘉姐,我再说一次,辞职。”
陈嘉耳朵微动,听见对方收紧的骨骼发出慑人的怪异响声,她眼神往下瞟,安黎硕大的拳头似乎已经按耐不住。
而她最喜欢做的,就是火上浇油。
“辞职?那我要怎么生活?”
“难道要我去偷去抢吗?!”
被某个字眼刺到的安黎气势突变,他的胸膛疯狂起伏仿佛在压抑体内的某种情绪,也许再来一点刺激,他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
而愤怒的岩浆丝毫不会顾忌无辜的生命。
陈嘉挑起眉慢悠悠道:“我房间的那些花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的裙子又去了哪里?”
“不会都是你偷的吧?”
“所以你要让我学你吗?”
“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