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瑞渊被母亲的电话吵醒。 “阿渊,陪我去趟市场。”电话那头传来菜市场的嘈杂声,“萱萱说想吃白切鸡。” 李瑞渊啧了一声,刚要拒绝,就看见吴烨站在客厅角落,像个被遗忘的行李箱。
“喂,”他踢了踢沙发腿,“会挑鸡吗?” 吴烨愣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走吧。”李瑞渊把烟摁灭,“别像个木头似的杵着。”
菜市场人声鼎沸,潮湿的地面上散落着菜叶和鱼鳞。母亲早就等在那里,看见李瑞渊身后的吴烨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系边个?”母亲用粤语问,目光在吴烨破旧的牛仔裤和洗得发白的T恤上扫过。 “朋友。”李瑞渊懒得多解释。母亲显然不信,把李瑞渊拉到一边:“你又同嘀唔三唔四嘅人混在一起?” 声音不大,但吴烨肯定听见了。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李瑞渊正要顶嘴,母亲已经转向吴烨:“细佬,你读紧书定系做紧工啊?”
吴烨抬头,声音很轻:“读书。”
“边间学校?”
“广雅中学。”
空气突然安静了。母亲脸上的怀疑瞬间变成了惊讶。在这片老城区,能进广雅的孩子都是街坊邻里羡慕的对象。
“真系嘎?”母亲语气软了下来,“读高几啊?”
“高三。”
“成绩点样?” 吴烨瞥了李瑞渊一眼:“还...还可以。”
母亲的脸色已经完全缓和了。她甚至露出笑容,拍了拍吴烨的胳膊:“叻仔啊!广雅好难考的喔!”
李瑞渊嗤笑一声:“妈,你变脸比翻书还快。” 母亲瞪他一眼,又对吴烨说:“有无识教人功课啊?萱萱数学好差,我都唔识教...”
吴烨耳根有点红:“可以的。”
“哎呀太好了!”母亲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去买只靓鸡今晚加菜!”
她急匆匆走向熟食摊,留下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广雅?”李瑞渊挑眉,“没看出来啊。” 吴烨低头:“公办生免学费”
“考广雅玩?”李瑞渊笑出声,“你小子挺能装。”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母亲完全把吴烨当成了自家人。她一边走一边问东问西,从学习问到生活,最后甚至问起吴烨父母是做什么的。
吴烨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不在了。” 母亲顿时噤声,眼神柔软下来:“哎呀对不起...那你现在住哪里?” “住我这。”李瑞渊替他说,“暂时。”
母亲看看吴烨又看看自己儿子,突然叹了口气:“阿渊啊,你学下人啦,人家读广雅几叻仔...”
李瑞渊翻了个白眼,但没反驳。
晚饭时餐桌上罕见地出现了四菜一汤。母亲不停地给吴烨夹菜:“多吃点,读书好费脑的。” 李萱在一旁偷笑,被李瑞渊瞪了一眼。
“吴烨哥哥,”李萱突然问,“你能教我数学吗?我们班下周要测验。” 吴烨筷子停了一下,看向李瑞渊。
“看我干什么?”李瑞渊扒着饭,“爱教不教。”
吴烨这才点头:“可以的。” 母亲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阿渊你看人家多好...”
饭后李萱真的拿出数学作业。吴烨坐在她旁边,解题思路清晰得让李瑞渊都有些意外。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瑞渊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讽刺——一个混社会的流氓家里,坐着全市最好的高中生。
母亲洗着碗,小声对李瑞渊说:“你个衰仔,总算做了件好事。” 李瑞渊没接话,只是看着吴烨教题时认真的侧脸。这小子解题时眼神专注得可怕,完全不像白天那个阴郁沉闷的少年。
晚上吴烨主动要求洗碗。母亲推辞不过,只好由着他去。李瑞渊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看着厨房里吴烨忙碌的背影。月光洒进来,把他洗得发白的校服照得发亮。
“喂,”李瑞渊突然问,“你这种跟我没前途的” 吴烨洗碗的手停了一下:“可是你帮了我。” 水声哗哗作响,很久之后吴烨才说:“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瑞渊吐出一口烟:“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吴烨居然笑了起来:“那你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的主人”李瑞渊大笑着推了他几下
月光下,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一个懒散不羁,一个阴郁偏执,却莫名地契合。
母亲在客厅喊:“阿渊!不要老是使唤人家做这做那!” 李瑞渊掐灭烟,对吴烨说:“听见没?现在你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了。”
吴烨低头继续洗碗,耳根却微微发红。
晚饭后,母亲在浴室看见李瑞渊从柜子里扯出一床旧褥子铺在地上。
“你做乜嘢?”母亲皱眉问。 (你干什么?)
“铺床啊。”李瑞渊头也不抬,“难道让他睡沙发?” 吴烨站在一旁,小声说:“我睡哪里都可以...”
母亲一把抢过褥子:“痴线!点可以叫人瞓地板?” (神经病!怎么可以让人睡地板?)
李瑞渊皱眉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咁点啊?难道同我瞓?” (那怎样?难道和我睡?)
“你细个阵时都系同你老豆挤一张床!”母亲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而家扮乜野大少爷?” (你小时候都和老豆挤一张床!现在装什么大少爷?)
李瑞渊被推得踉跄一下,脸色沉了下来。吴烨见状连忙说:“阿姨,我睡地板真的可以的...”
“得个鬼!”母亲转头对吴烨说话时语气又软下来,“你听日还要返学,瞓地板点得啊?” (可以什么!你明天还要上学,睡地板怎么行?)
最后母亲强行把李瑞渊的床铺换了一套干净的,又把吴烨的书包放在床头:“你同阿渊挤挤,佢唔敢欺负你。” (你和阿渊挤挤,他不敢欺负你。)
李瑞渊靠在门框上冷笑:“妈,你唔系真系当佢系你个仔啊?” (妈,你不是真当他是你儿子啊?)
母亲瞪他一眼:“人哋系广雅高材生!你识乜啊?” (人家是广雅高材生!你懂什么?)
等母亲离开后,房间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李瑞渊的单身床只有一米二宽,睡两个大男人确实勉强。
“我打地铺吧。”吴烨小声说。
“打什么打。”李瑞渊没好气地扯开T恤,“我妈明天检查发现你睡地板,又要唠叨。”
他率先躺到靠墙的那侧,背对着外面。吴烨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躺到床沿,尽量不碰到他。
夜很深了,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李瑞渊能感觉到身后的身体绷得很紧,像块木头。
“喂,”他突然开口,“点解唔瞓?” (喂,为什么还不睡?)
吴烨的声音很轻:“怕吵到你。”
陈瑞渊觉得好笑开玩笑的说“你呼吸都吵到我了。” 吴烨立刻屏住呼吸。
李瑞渊翻过身,面对着他。黑暗中只能看清少年模糊的轮廓:“广雅嘅学生都似你咁古怪?” (广雅的学生都像你这么古怪?)
吴烨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好学生。”
“睇得出。” (看得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吴烨突然问:“那你为什么帮我?” 李瑞渊闭着眼:“因为我贱”
“ ……”
夜里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窗户。李瑞渊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的少年在发抖。
“冷?”他含糊地问。 “有点...”
李瑞渊骂了句脏话,把被子往那边踹了踹:“盖上”
吴烨小心翼翼地把被子裹紧,声音更小了:“谢谢...”
天亮时,李瑞渊发现自己居然抱着什么东西。睁开眼,看见吴烨缩在他怀里睡得正熟,额头抵着他胸口。少年的呼吸很轻,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李瑞渊懵了
他正要推开,房门突然被打开。 “阿渊!去买早餐——”母亲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李瑞渊立刻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坐起来:“咩事啊?” (什么事啊?)
母亲看看他又看看被吵醒的吴烨,突然笑了,显得格外慈祥:“你两个细路仔,瞓相咁差。” (你们两个小子,睡相这么差。)
等她关上门,吴烨耳根已经红透了:“对不起...”
“对不起乜?”李瑞渊踢开被子下床,“执被啦,同学” (对不起什么?叠被子啦)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把房间分成明暗两半。吴烨低头叠被子时,李瑞渊注意到他后颈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这里”他指了指突然问,“点整嘅?” (怎么弄的?)
吴烨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小时候...不小心。” 李瑞渊没再问。有些伤口,不需要问第二遍。
吃早餐时母亲特别高兴,一直给吴烨夹油条:“今晚返来饮汤啊,我煲咗老火汤!” (晚上回来喝汤啊,我煲了老火汤!)
李萱偷偷对李瑞渊说:“哥,妈好像更喜欢吴烨哥哥。”
李瑞渊嗤笑一声:“乜话啊,食你嘅包啦。” (什么话,吃你的包子啦。)
吴烨低头喝豆浆,嘴角却微微扬起。阳光照在他身上,校服领子洗得发白,但很干净。
“走了吴同学,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