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渊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刺进来，正好照在他眼皮上。他骂了句脏话，翻个身想继续睡，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冰箱里空得能跑马。只剩半瓶矿泉水和李萱昨天吃剩的半块蛋糕。他抓起那瓶水灌了两口，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勉强压住胃里的空虚。
穿衣服时他瞥见镜子里的人。头发乱得像鸟窝，下巴冒出青茬，昨天打架留下的淤青变得更明显了。他对着镜子扯出个笑，那淤青就跟着扭动，像附在脸上的寄生虫。
“操。”他低声骂了句，趿拉着拖鞋下楼。
巷口那家肠粉店还开着，老板娘看见他，见怪不怪地擦了擦油腻的桌子：“老样子？” “加份猪杂汤。”他懒洋洋地坐下，手机震动个不停，是他妹妹的信息
他正要回复，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年轻正围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推搡。
“没钱？摸一下总行吧？”黄毛小子嬉笑着去扯那男孩的书包带子。男孩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一声不吭。他个子很高，恐怕有一米八多，甚至可能还比自己高一节，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已经破了线头。阳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李瑞渊本来没想管。这破地方哪天不打几场架都不正常。但他看见那男孩抬起头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空得吓人，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欺辱，却又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喂。”李瑞渊叼着烟走过去，“几个大人欺负小孩，丢不丢人？”
黄毛扭头看见是他，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渊哥...这小子撞了人不道歉...” “所以你们就勒索？”李瑞渊轻笑一声，突然抬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腐烂的果皮和垃圾哗啦啦洒了一地，也溅了那几个混混一身。
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李瑞渊拽过那个男孩的手腕：“还不跑？”
他们一路跑到肠粉店后面的窄巷才停下。李瑞渊撑着膝盖喘气，男孩却站得笔直，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谢...谢谢。”男孩的声音很低，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多大？”
“十九。” 李瑞渊挑眉比看起来年纪大些。 “叫什么？”
“吴烨。”
阳光从高楼缝隙间漏下来，照亮男孩破旧的帆布鞋和过短的裤脚。他手腕上有几道新鲜的擦伤，像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过。
“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吴烨沉默了一会儿：“他们说我偷看。
”偷看什么？”
“女生厕所。”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李瑞渊嗤笑：“你看了吗？”
“没有。”吴烨抬头看他，眼神阴郁而偏执，“但他们没信。”
肠粉店老板娘探头出来喊：“阿渊！你的汤要凉了！” 李瑞渊转身要走，却发现吴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还有事？” 吴烨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那种眼神让李瑞渊想起巷子里的野猫——被你喂过一次就赖上你不放的那种。
“你以为我有钱啊？我穷鬼哦”李瑞渊实话实说。
“我不要钱。”吴烨的声音很轻，“我能跟你吗？”
李瑞渊差点笑出声。但当他看清吴烨眼中的认真时，突然觉得有点意思。这小子看起来懦弱，骨子里却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劲。
“跟我？跟我做什么？混吃等死？” 吴烨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做什么都行。”
最后李瑞渊还是把人带回了家。一方面是他难得发了次善心，另一方面是他注意到吴烨手腕上的伤需要处理——那小子自己肯定不管。
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李瑞渊住在六楼，开门时踢开了堆在门口的几件快递——是他妈寄给李萱的辅导书。
“随便坐。”他指了指狭小的客厅，“有烟味，受不了可以开窗。”
吴烨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看着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的客厅，眼神闪烁：“你一个人住？”
“和我妹。”李瑞渊从抽屉里翻出医药箱，“她上学去了。”
消毒水碰到伤口时，吴烨抖了一下，但没吭声。
“疼就说。”李瑞渊粗手粗脚地给他贴创可贴。
“不疼。”吴烨盯着他熟练的动作，“你经常做这个？”
“打架打多了就会了。”
处理完伤口，李瑞渊扔给吴烨一罐可乐：“说说吧，怎么回事。” 吴烨摩挲着冰凉的罐身，很久才开口：“爸妈死了。舅妈把我赶出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李瑞渊听出了其中的重量。在广州这种地方，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
“现在住哪？”
“网吧。有时候桥洞。”
李瑞渊啧了一声。他想起自己刚混社会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不同的是他比吴烨更狠，更不要脸。
“会做什么？” “什么都会一点。”吴烨抬头看他，眼神亮得惊人，“我很能打。”
“还在读书是吧？高中？”
“嗯……高三”
李瑞渊终于笑了。他拍了拍吴烨的肩膀，感觉到手下骨骼的坚硬。 “先住这儿吧。”他说，“但我这儿不养闲人。”
吴烨猛地站起来，差点打翻可乐：“我会干活！洗碗、扫地、打架都可以！” “坐下。”李瑞渊按着他肩膀，“第一条规矩：别让我妹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第二条：不准碰毒” “第三条...”他眯眼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吴烨重重点头。那一刻李瑞渊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忠诚——像是一条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中午李萱回来时，看见家里多了个人吓了一跳。 “哥，这是...” “吴烨。我朋友。”李瑞渊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暂时住这儿。”
李萱好奇地打量吴烨，后者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你好。”吴烨结结巴巴地说。李萱笑了：“你比我哥有礼貌多了。”
李瑞渊踹了吴烨一脚：“去帮我妹拎书包。” 吴烨像是得到圣旨般冲过去，差点被茶几绊倒。
看着吴烨亦步亦趋地跟着李萱进厨房的背影，李瑞渊突然觉得有点意思。这小子看起来阴郁沉闷，但眼睛里藏着火——那种能烧毁一切也包括自己的火。
手机又震动起来。李瑞渊看着窗外广州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有了个主意。
也许捡回这条小野狗，并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