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锅汩汩冒泡的声音逐渐远去，浅岛的碎石滩边视野开阔，有城里难得见到的星群。
林露声的视线被天空吸引，黎宣皓却在沉思林露声的问题。
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总不能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我……”
那明年今天他的坟头草应该两米高了。
必须说个善意的谎言。不，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黎宣皓摸了一下身上，“啊”了一声：“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林露声没想到说个事还那么麻烦，一边等他，一边寻找起记忆中的星座图案。
意想不到的是，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书里看到的科普知识还历历在目。
“星座的名字是古人们按照形状想象出来的，背后还有自己的神话故事……”
脑海中响起江墉的声音，滩边一阵风钻入领口，林露声微微缩了下脖子。
背后传来碎石子滚动的声音，林露声回头看去，黎宣皓又穿上了外套，手放在衣兜里，看样子也被风吹得有点冷。
林露声惦记着回去吃火锅，便开门见山道：“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得知这件事的人。”
黎宣皓愣了愣：“怎么不是？我可没有告诉别人。”
林露声总觉得他答话的方式有些古怪，神色也闪闪烁烁，似乎总是欲言又止。
黎宣皓正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动，某种异样感似闪电一样劈中林露声，他神色一凝，抢在黎宣皓开口之前道：“你觉得夏为白和樊雨的事该怎么收场？”
黎宣皓：“……啊？”
虽然那两人的事情很要紧，但这时候突然提起也太煞风景了吧？
林露声一见他的神色，心就直沉下去，一路沉到了冰凉的水底。
先前的种种不对劲环环相扣，顿时就都有了答案。
一个人一直把另一个人当成朋友和兄弟，但是突然发现……
我自己发现的……
仪式感……
黎宣皓突然耍赖要和自己出来玩，以及他此刻鬼鬼祟祟又不合时宜的脸红。
黎宣皓带着期待的目光忽然像灼伤一样刺在脸上，林露声别过脸，淡淡道：“我们不就是要说这个吗？”
“不……”黎宣皓本能地反驳，却被林露声的话音打断。
“如果不是要说这个，那就先别说了。”林露声低下头，略带烦躁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恋爱中的人能一秒变成侦探，如果此前黎宣皓还摸不着头脑，听见这句拒绝意味明确的话，霎时也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再也没办法按照先前的脚本进行下去。
到底为什么？
还有，林露声为什么会以为他要说的是夏为白和樊雨？
黎宣皓绞尽脑汁思索，事情是从他那个夹带私货的问题开始的。
……你知道了？
……夏为白告诉你的？
脑子里灵光一现，却有种被十万伏雷电劈中的震撼感。
夏为白喜欢樊雨？
而樊雨有了喜欢的女生。
所以，两个人闹到上演全武行的地步。
黎宣皓一瞬间捕捉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非但不是离甜甜的恋爱只差临门一脚，而且还有个前车就翻在正前面。
他这么聪明，刚刚自己一迟疑就猜到了吧？所以才会变了种截然不同的口气，让他不要说了。
和梦里的不一样，他的“我喜欢你”，林露声根本就不想听。比起他给江风的那句“别再说了”，稍微手下留情一点，选择了装傻充愣。
黎宣皓浑身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都被风吹散了，脑子里空白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啊。”
他勉强装出轻松的口吻道：“当然是说这个。但是感情的事谁也管不了，谁说了也不算。”
说这句话的时候黎宣皓自己都觉得假得慌。
林露声“嗯”了一声。熹微星光和背后篝火的光线给他的脸蒙上一层幽蓝色，是种带着冷意的朦胧，漂亮得让人想用目光一遍遍勾勒。
林露声看起来也不怎么开心，并不是通常人拒绝表白后高高在上或漠然事不关己的样子。或许他在担心拒绝了自己会失去一个朋友，那至少证明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没有地位。
林蓥可是说过，能搭着他肩膀的人都没有几个。
黎宣皓抓住最后一点勇气，逼着自己追问下去：“那你觉得，他们就一定没可能在一起吗？”
林露声回过神，仍是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露出些懊恼。
不但阴差阳错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把夏为白的秘密抖落了出去，多少应该怪他迟钝的。
“……我不知道。大概吧，毕竟樊雨喜欢女生。”他说，“有些障碍是越不过去的。”
黎宣皓听他的语调就知道，林露声骨子里还是一贯的消极。
他拒绝自己说不定也是习惯性消极。
拒绝可能有一万种理由，不喜欢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是另外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障碍”，黎宣皓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黎宣皓心中一动，把自己哄高兴了，不敢把话挑得太明，却又很想撬开他的壳悄悄窥探一眼。
“我不这么觉得。”黎宣皓的语气反而笃定了，“你认识他们还不够久，他们那样的感情那样的关系，不是刚认识的女孩子能比的。”
林露声没有发言权，也就没有反驳。
“如果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很特别，特别到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比不了的话，那客观的一切也没那么重要了。本来也没得选。”
林露声沉默着，黎宣皓读不懂他的态度，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还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丝绒的首饰盒。
林露声微微蹙眉，黎宣皓的手从衣兜里伸出来，搭上他的肩膀：“好饿，还是回去边吃边说……锅不会烧干了吧？”
林露声松了口气，挣开又显得很突兀，只能不由分说被带着往前走，附和着：“那是得快点看看。”
互飙演技的时刻到了，两个人的火锅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到撑得吃不下，黎宣皓都想不起具体吃了什么，又喝了多少。
关了火，林露声站起来收拾餐具，黎宣皓忙道：“别管了，我们回去之后Lilian会找人来收的……你这个眼神干什么？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好吧。少爷。”林露声也有些酒意上脑，随手放下了。
篝火熄灭以后，黎宣皓先简单洗漱了一下，进了帐篷。视线越过天窗自然而然看到星空，黎宣皓生出些气性，伸手将遮光布拽了下来，过了几秒，又反手拉了回去。
躺好之后，忽然苦笑，至此再无什么绮念可言，所有旖旎想法只剩打脸一个作用。
林露声一直没有进帐篷里，黎宣皓打开了小蝴蝶平台，手机顿时传出小晟的声音。
“……单杀！加冰这一局第一次碰到逍尘，好像对他的伤害没概念，直接被秒了！”
黎宣皓扬了扬手机：“Soul和Heat的比赛，要一起来看吗？”
“看。”林露声的声音很快传来。
比赛转播声像天然的屏障，就算林露声就坐在身边，也没那么尴尬了。
“神倦这个火舞退步了，上得和送没区别。”黎宣皓指点江山。
林露声说：“该上的时候他犹豫了，再下决心已经错过时机了。”
“逍尘藏的这个地方绝对要出事……还好脆饼排草丛排到他了，哎，但是Soul直接全包过来了。”
两个人讨论团战，偏偏这场BO5中间还技术暂停了一会儿，打得很冗长，比赛结束，都困得差不多了。
“我睡觉了。”黎宣皓说着，把自己挪进睡袋里。
“好。”林露声答应着，明明大脑已经混沌，传来该入睡的信号，意识却怎么也不肯离线，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一会儿是夏为白掉进酒里的眼泪，一会儿是黎宣皓有点执拗的问话“就一定没可能吗”？
一会儿是江风那句有点荒唐的“是因为黎宣皓吗？”
一会儿好像又幻听到戈娅的声音“美丽的小姐，要一起去兜风吗？”
乱糟糟的思绪太多，以至于黎宣皓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像猛然从梦中惊醒。
“林露声。”黎宣皓大概和他一样，也完全没睡着，但林露声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
话题来得有点突然：“你知不知道国内看银河最好的地方在哪？”
“……天文馆？”
“你好没劲啊。”黎宣皓吐槽他一句，才道，“你知不知道卡瓦博格峰？在云南的梅里雪山。很出名的日照金山就是那里。空气质量很好，听说能看到很清澈的银河。雪山和银河一起，一定很漂亮。”
他一反常态，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起来像是提前做过研究。
“不知道。”他说了这么多话，林露声也不好意思显得太敷衍，便道，“以后要是有机会去看看吧。”
其实他也没那么执着于想看银河。重要的是和谁一起看，或者说，没能和谁一起看。
“林露声。”黎宣皓又叫他。
林露声总被从自己的发散思维中打断，不免有点烦他：“你睡觉，不要一直响。”
黎宣皓不怎么听话，还在提要求：“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能不能陪我去看？”
林露声一怔。
“你的二十岁生日那么重要，应该会有个更盛大的仪式吧。”
“好吧。”黎宣皓重复他的话，“仪式。”
不知怎的，林露声不转头，眼前也浮现出黎宣皓失望还有点委屈的脸。
林露声就觉得自己很像欺负了小学生的坏人，有只无形的手在揪他的袖子。
于是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改口道：“反正你是我老板。那就去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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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