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回到住处时,江府主院那边的酒席也已经结束,他前脚进门,林敬山带着一众弟子们后脚进院,刚好碰个正着。
谢琼自知不受待见,为免碍阁主的眼,立即加快脚步,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里。
然而没想到他脚步再快,也没快过身后传来的一声呵斥:
“站住!”
按理说,清谈会上众弟子表现优异,剑鼎阁的江湖地位得以稳固,这次的宴席虽然是断云门操办的,但剑鼎阁弟子们齐聚一桌,也可算作是场庆功宴。
近日来弟子们为了擂台比武的事神经绷的紧,林敬山特许,酒席上不做约束,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因此擅自离席也算不得什么错。
谢琼原本还有些疑惑,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发现林敬山犀利的目光正盯在他手上,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心头一沉。
擅自离席确实不算错,可谢琼错就错在,手里正拿着一盒糕点。
那包装盒十分精巧,上面清楚的印着百年老店的招牌,明显是外面铺子里的东西。
谢琼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与沈郁城在荷塘边坐谈被发现了,随后观察林敬山与其他人脸上的微表情,又感觉自己似乎也没至于倒霉到那个份上。
果然,林敬山走到他面前,看看他手上的糕点盒子,又看看他,厉声质问:“ 又私自外出了?”
谢琼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默默在心里舒了口气。
不经允许私自外出,顶多算是小打小闹,可若是私下里结交邪门歪道,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关于这盒糕点来源,谢琼也想不出什么更合理解释,若是编些假话,万一被揭穿恐怕后果只会更惨,两权相害取其轻,谢琼咬咬牙:“ 是。”
“混账!”
林敬山衣袖一甩,横眉怒目:“ 阁规当前明知故犯,我行我素,还是没有半点规矩!”
“师父…”
“闭嘴!”
楚云岘站出来要说话,被林敬山厉声斥回。
“在自家骄纵任性肆意妄为也就罢了,出门在外仍是不守阁规,还屡教不改,简直冥顽不灵,我不罚你,你还当我这个阁主是个摆设!”
林敬山劈头盖脸一顿骂,最后指了指院子里的大槐树:“去那儿给我跪着!”
谢琼无故遭难,蒙受冤屈,偏偏还解释不得,也不能为自己争辩,于是把错归咎于将这盒海棠酥塞到他手里的人,甚至觉得闻到这海棠酥的味道都烦闷,刚好树下有个泔水桶,他愤恨的走过去,直接便将那盒海棠酥给丢了进去。
其他人只当他这是不服撒气,都不觉得他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劲,只有楚云岘看到之后,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林敬山怒气冲冲的回屋,林奚和秦兆岚跟在身后劝慰,难得楚云岘也跟了进去。
进门落座,林奚立刻斟茶倒水,顺便说好话:“ 爹,谢琼就是那个顽劣的性子,这么多年一向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真的同他动气?”
“是啊,师父。”秦兆岚也道:“ 那小子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呢,再说也就嘴馋出门买个糕点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守阁规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林敬山一拍桌子:“ 现在不管束,难不成要等他真闹出乱子收不了场再管吗!”
“不至于。” 秦兆岚道:“ 这也就是在外面,等咱们回到阁中,他跟着阿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闹的出什么乱子。”
说到楚云岘,林敬山转头看看跟着进来却一言不发的小徒弟,眉宇间有什么东西闪过,眼眸沉了沉:“都是让你给惯的,这次回去之后让他搬回阁中来住,我亲自管教!”
楚云岘眸子抬了抬,与林敬山对视一瞬,又瞥开,淡淡道:“ 师父要收他做亲传弟子?”
“混账!” 林敬山道:“ 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得为师的亲传吗,他哪里担得起!”
楚云岘问:“他哪里担不起?”
“你!” 林敬山再次拍了桌子:“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楚云岘便不再说话。
“爹。”
林奚忙起身到林敬山身后帮他拂着后背顺气:“您先别生气,阿岘又不是故意顶撞您,您知道的,他说话就这样。”
女儿贴心安慰还是有用的,林敬山闭上眼睛,捏着眉心缓了好一会,长长吐了口气。
秦兆岚见他没那么气了,才又开口:“师父,我倒是觉得阿岘说的也不无道理。”
林敬山没有再立刻斥责,秦兆岚便接着道:“这次清谈会比武场上,谢琼的表现您也看到了,他既能同那侗月教的少主打个七七八八,功夫显然已不在我们几个之下。”
“是啊。”林奚也道:“若非那日在比武场上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功夫已经练到这个程度,他才学武几年啊,亏我当初还觉得他根骨不佳,不是学武的料。”
“他如今在阁中身份尴尬,空有一身好功夫却得不到施展,属实可惜。” 秦兆岚道:“师父若是收了他,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在阁中堂堂正正,有事可做,我相信他日后必堪大任。”
“我觉得二师兄说的在理。” 林奚也道:“虽说那孩子心性上有些小瑕疵,但也不至于无可救药,阿岘平时就是太宠着他了,这才导致他习惯了任性妄为,日后好好约束,未必不能成才。”
林奚和秦兆岚言辞恳切,说了很多,林敬山也没有再继续发火,只是听完沉思许久,之后只说了句:“此事日后再说吧。”
林敬山累了要休息,撵他们出去,秦兆岚和林奚都应声离开了,只有楚云岘还立着不动。
楚云岘也不说话,但就是不走,林敬山知道他什么意思,非常无可奈何,他这把年纪生个气太耗神了,和他这位执拗的小徒弟实在僵持不动,最后只能挥挥手,饶了谢琼。
跪的时间不长,谢琼膝盖也没受什么伤,只是硌红了一片,但楚云岘还是把他带进房里,关上门给抹了药。
整个晚上心情都不好,又无端遭了殃,谢琼心里委屈,想跟楚云岘要个抱抱,然而他挨挨蹭蹭的要挤过去,楚云岘却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两道目光对上,谢琼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里一虚,便听楚云岘问:
“糕点哪里来的?”
谢琼下意识躲避对视:“ 是…我出去买的。”
楚云岘便冷了声音:“是吗。”
长这么大,谢琼其实没少对楚云岘说谎,但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伤大雅,楚云岘都看的出来,但大多都懒得同他计较,楚云岘很少像现在这样冷下声音对他说话。
这让谢琼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他不想楚云岘误会什么,只能又说实话:“是那个…沈郁城送给我的。”
“为什么?” 楚云岘盯着他:“ 他为什么送你?”
“我也不知道,他说…”
谢琼抬眸看了楚云岘一眼,通过他的目光和表情迅速做出判断,最终决定还是如实回答:“他说他想跟我交朋友。”
听了这话,楚云岘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更冷了。
谢琼见状有些着急,连忙将晚上在荷塘两人的对话仔仔细细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最后还不忘表决心:“师兄,你放心,我是不会同那人结交的,也决计不会离开你身边,请你一定相信我。”
楚云岘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像是要将他看穿,看透。
谢琼于是立刻竖起三根手指:“ 我可以发誓,师兄,我发誓绝不会同那位南疆少主结交,永远不离开师兄身边,如若做不到,那便…唔!”
誓言的后半段没能发出来,楚云岘捂住了他的嘴。
彼时谁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道路会通往何方,唯一确定的是江湖路远,世事无常,誓言通常伴随着诅咒,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楚云岘都不允许他发这样的誓。
谢琼最后如愿得到了拥抱,他又说了很多好话,卖乖讨巧的哄楚云岘开心,楚云岘面上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可谢琼就是能感应的到,楚云岘的心情其实没有好转多少,于是他自己心也始终没能安稳下来。
心里不踏实,夜里便无法安眠,谢琼辗转反侧了整个晚上,到了快天亮时才好不容易睡着。
昨晚庆功宴上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想必需要充分的睡眠,林敬山特许弟子们休息一日。
段小六喝了酒睡眠偏偏很少,很早就起了,自己先练了功,然后去后厨吃了早饭,回来谢琼还在睡,他索性没什么事干,就开始打扫屋子。
房间不大,打扫起来也不费力,最难办的还属谢琼床头那支枯败了的荷花。
那是楚云岘前在江府后花园摘给谢琼的那支荷花,被谢琼拿回来之后插在了花瓶里,放了这么多天,早已经枯败了。
被打扫的干净清新的屋子里,枯枝败叶着实有煞风景,段小六拿不准该不该扔,觉得还是问一下谢琼的好。
段小六不知道谢琼天亮才睡着,觉得已经是日上三竿也该起了,便摇醒了谢琼,问他:“ 谢琼,你这荷花都枯败这样了,还要不要了?”
谢琼半梦不醒间哼了声“:“嗯?”
“枯花!” 段小六道:“已经不成样子了,我可给你扔了啊。”
谢琼迷迷糊糊的,其实根本不知道段小六说了什么,只是无意识的应了声:“嗯。”
段小六便把那花从花瓶里抽出来,丢进垃圾篮里,拿出去倒了。
琼:OK好兄弟,你知不知道,你这顺手一扔,直接开启了我的万劫不复!
段小六:[白眼]你的万劫不复是从糕点开始的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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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