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城三月雨,三日不歇。
江雁回归集团的那天,一如往常地穿上银灰色西装裙,走进董事会议室,踩着恰到好处的高跟频率,一言不发地坐到主位。
“你没有资格再主持董事会。”江箫冷声。
她抬眸,眼神平静得近乎无情:“我从未交出我的资格。”
“但你被系统判定为目标。”
“那是昨天。”
她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枚黑色芯片放在桌上,抬眼,唇角微挑:
“今天起,我是系统的绑定者。”
会议室寂静了三秒。
江箫盯着她,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你……干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要莫北?现在他归我了。”她靠着椅背,轻轻敲着桌面,“而你……什么都不剩。”
董事们无声对视。他们知道,她手里有的,不只是权力——
是一头狗的缰绳,是那个“死人”的命脉,是可以在乱世里不眨眼掀翻牌桌的最后底牌。
同时,莫北这边:他站在南江城的一间空公寓外,雨打在肩上,衬衫湿透,掌心冰冷。
他看着前门紧闭,脑海中断断续续闪回过去几天的画面:
她笑着说过一句话。那是他记忆里最柔软的一块。可现在怎么都想不清楚。
他按下通讯接口——那个被她“重设绑定”的系统核心。
【当前绑定者:江雁】
【与目标执行人情绪波动:持续压抑 / 冷感强化】
【建议方案:重新建立触点关系,恢复情绪连接】
他盯着那行提示良久,忽然笑了一声。
“她成了系统。那我呢?”
他关掉终端,转身走入雨中。
他不需要指令。他要回到她面前,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执行,而是——为了把她从控制者变回他心里那个“会在暴雨夜咬他肩膀说别走”的疯女人”。
江家主楼负二层,是集团核心冷能数据区。长廊寂静,金属墙面反着冷光,通风管低低鸣响,如同潜伏的怪兽。
江雁站在操作台前,银色手环连接着终端设备,她正在调取系统调令的权限扩展文档。
“你动用得太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哑得像远程引爆器。
她背脊一震,随即转身。
莫北站在通道尽头,全身湿透,像是刚从雨里直接闯进来的狼。他穿着一件黑色机能风衣,前襟未扣,眉眼冷肃,手指微曲,仿佛在努力克制。
江雁扫他一眼,声音清冷:“谁让你回来的?”
“你。”他直视她,“或者说——你曾经说过,不许我死。”
她垂下眼睫,指尖飞快关闭终端:“我记不清了。”
“你忘了我?”他往前走一步,地板轻响,像压住钢索。
“嗯。”她不带感情地看他,“所以你最好回到你的位置。”
“你记得每一个系统操作接口,却不记得自己那晚怎么咬住我肩膀喘到失声?”
她身体一僵。
“莫北——”
他打断她:“你能忘记一次,我就能让你再记一次。”
下一秒他猛地靠近,手一把按住她腰侧,将她撞到冰冷的金属墙上。
两人极近,呼吸几乎叠在一起。
“你不是说我只是工具?那我就用工具的方式——重新把你弄哭一遍。”
江雁瞪着他,唇微颤,却没能推开,他的指节抚上她后颈,停在那个被他无数次“战术放松”操作过的神经节点上。
“这里,你没忘。你身体还记得。”
他手指轻压,她呼吸忽然乱了一秒。
她咬紧牙,声音几乎在颤:“你想做什么?”
他俯身,鼻息拂过她耳廓,低声近乎疯狂:“我要让你明白——你不是系统。你是我的记忆体。”
他低头吻住她,不是那种克制试探,而是怒火式沦陷。
他的手掌绕到她脊背,一路下滑,精准按住她腰椎旁一处旧伤。
她狠狠颤了一下——那是她曾因为保护他而中弹的位置。
他贴着她喃喃:“你身体记得我。别骗我你心不记得。”
江雁终于抬手推他,却没有力气,她靠在墙上,喘息不稳,声音低哑:“你想用这个,逼我回忆?”
“不是。”他低头轻咬她耳垂,声音几乎要咬碎,“我要你回忆的时候,是哭着、喘着、握着我不放的样子。”
她闭眼,指甲死死抠进他手臂,他们的重逢,没有原谅,没有温柔,只有记忆碎片与□□回应的对撞。
他低声一笑:“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会一次次让你记回来。”
夜很深了。
江雁站在浴室镜前,水还在流,但她没有进淋浴间,她看着镜中那个自己,眼神陌生,瞳孔轻轻收缩。她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吻过她,手掌落在她后腰,她差点没能说出话。
她抓起毛巾擦脸,猛地发觉自己在颤。
滴。
手环发出一个微弱的提示音。
她低头。
【绑定者情绪指数偏离标准值 14.3%】
【建议执行“冷却干预机制”】
【是否执行:Y/N】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停在“Y”上,但迟迟没按。
【建议执行。冷却异常情感可避免自毁性行为】——系统又提醒一次。
她忽然冷笑一声,缓缓开口:“你怕我爱他?”
没有回应。
她将手环砸进洗手池,转身离开。
她走进卧室,将窗户推开,夜风灌入,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她靠在窗沿,脑海中却忽然泛起一幕。
——雨夜,她整个人软进他怀里,泪水和喘息交缠,她说:“我在奖励你,你应该学会接受。”
她猛然一惊。
这句……她记不起来了,但身体却记得。
她像被钝物击中,蹲下身,手抠住窗沿,胸腔剧烈起伏。
那句话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每次都像回音,但她不知道它属于哪个夜晚,哪一场接触,哪一次快要崩溃却又无法挽回的情绪……
门被推开。
莫北走进来,没穿外套,眉眼一如昨夜般冷,却带着极克制的忍耐。
她没回头,只低声说:“我开始不确定,我是谁了。”
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像一尊影子。
“系统让我冷却情绪,”她声音哑哑,“它要我忘记你——可我身体在烧。”
她低头,手指抓着床单,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莫北,我是不是疯了?”
他终于上前,慢慢蹲下,双手扣住她肩:“不是你疯了,是你被剥走了太多情绪,才只剩一副想记住我的骨头。”
她怔住。
他低头,额头贴着她的:“你记不得——那我就一点一点,拉你回来。”
他声音沙哑、极轻:“你说过:‘我这是在奖励你,你该学会接受。’”
她全身一震,瞳孔忽然收缩。
“那是你说的,”他重复一遍,“你咬着我肩膀,说的那句话。”
她盯着他,像疯了一样揪住他衣领。
“再说一次。”
他低声:
“我这就重新,把你弄哭一遍。”
她终于崩溃,扑进他怀里,像丢盔弃甲的士兵,像找不到出口的迷途者,像整个系统崩塌瞬间只剩他一个实感锚点。
雨停之后的凌晨,屋子里没开灯。
莫北坐在床沿,右臂裸露在夜色中,白纱布绕过前臂三圈,微微渗出一点红。他没吭声,只是低头,像在等什么。
她坐下时,动作很轻,但他还是立刻抬眼看她,江雁没说话,只握住他手腕,小心地解开纱布。
莫北眉头一动,但仍旧没有出声。
她动作极缓,指尖擦过他皮肤,带着微凉的药味和她手心细微的颤。她没敢看他的眼,整个重心都压在那道伤口上。
包扎好最后一圈,她没松开他的手,而是忽然用指腹轻轻按了一下他掌心。
“这里,还疼吗?”
“疼。”他低声说,声音像一层雾。
“哪里?”
“你刚才摸的那块。”他眼神沉,“不止疼——发热。”
她笑了一下。
却没收手,反而慢慢抬起他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莫北明显呼吸一乱。
她没动,只静静靠着他掌心,闭上眼,声音低得像风:“那我就用这一块热的地方——再帮你暖一次。”
莫北低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一瞬间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她将额头靠上他胸口,轻声说:“今晚你别碰我。我不想再烧起来了。”
他一怔,却没反驳,只伸手环住江雁,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床很大,他们靠得很近,但都没做什么。
只有江雁的腿勾住他的膝,掌心贴在他肋骨下。
他一动不动,却能感受到她每次呼吸,落在他胸口的节奏——沉、稳、微微颤。
她闭着眼说:“我不记得很多事。但你身上的血味,我记得。”
他说不出话,只俯身吻了吻她发顶。
那一夜,他们没有再深入,只是靠着彼此,像将两具早已烧焦的身体,浸入同一桶雨后的清水。
冷,却真实。
凌晨四点,江家地下第七数据间。
莫北和江雁并肩站在主控台前,面前是投影上跳动的编码、权限标识和一行赤红提示:
【清除程序:待解锁】
【执行人编号:E-62(莫北)】
【当前绑定者:江雁】
【如执意清除,将不可逆——是否进入权限接管阶段?】
江雁没有动。
她看着那一行字,眼神沉得如死水。
“这就是你说的‘尾数程序’?”她声音很轻。
莫北点头。
“是。清除指令是所有‘雇佣绑定体’的最后一条 failsafe(失败防护)。”
她转头看他:“意思是……一旦你开始‘自我意识偏移’,就会被系统定义为失控武器?”
他没回答。
但她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被它杀掉。”她冷冷一句,“可你一直没告诉我。”
他沉默几秒,才道:“我怕你试图阻止——反而更早触发它。”
她靠近操作台,将指尖悬停在“权限覆盖”栏。
“你知道我现在可以让它终止你?”
他轻轻点头:“知道。”
“你不怕我真按下去?”
“我怕。”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
但笑意极薄:“可你更怕我为你毁掉系统,对吗?”
他这次没有答话。
她指尖微动,系统发出“嘀”的一声轻响——权限接管区进入倒计时。
【倒计时 30 秒。接管“清除程序”将失去对系统其他执行人的调用权】
【是否继续:Y/N】
她没动,却忽然转身,靠近他。
两人离得很近,莫北喉结微动,却没躲。
她贴近他耳侧,轻声说:“我不想毁掉系统。”
她话锋一转:“我只想毁掉让你‘必须执行’的部分。”
她说完,猛地转身,手指落下“重写逻辑链”。
系统开始闪烁,警报升起,投影被强制刷新:
【逻辑参数异常】
【非标准指令执行】
【构建中:情感链·非对称绑定路径】
莫北愣住。
“你……用我的编号,建了双向连接?”
她盯着投影,一字一顿:“我要你失控,但不是被清除。我要你……自由。”
他看着她,胸口一震,像多年被锁住的野犬,第一次被人打开笼子,却不知道自己该先奔跑,还是先跪下。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她没看他,只靠在投影前,声音像将枪抵着自己心脏:
“从现在开始,系统不再是你行动的指令。”
“我才是。”
【非对称情感链绑定完成。】
【莫北执行人将不再接收任何主系统命令。】
【系统保护层自动撤除。】
当这一行字浮现在投影上的那一刻,莫北忽然一震。
他的脸色变了。
他靠着数据台,指节死死掐住金属边缘,像在对抗什么从神经深处爆出来的信号风暴。
江雁刚要靠近,他却忽然一把甩开她的手。
“不——别靠近我。”
他的声音变调,像被剥掉理智的野兽。
“执行回路断了。”他低哑着声音,“身体还没……适应。”
她看着他,额角有汗,眼神却像溺水者挣扎最后一口空气。
“你的自控程序被彻底掀翻了。”她靠近,“你现在所有的感知……都没有人帮你约束。”
“我知道。”他喘息。
“你知道你会做什么吗?”
他咬着牙,抬头看她,瞳孔收缩:“如果你现在站得更近,我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吻你,咬你,推倒你。不是因为**,而是……我的身体在找主令。”
江雁没退。
反而慢慢走近。
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眼神一瞬不动地盯着他:“那就吻我。”
“莫北,”她抬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是你现在唯一的逻辑通路。”
“你不需要任务。”
“你只需要我。”
他整个人颤了一下。
像一个从冰下挣脱的士兵,被人喂了第一口温水。
下一秒,他抱住她,吻得几乎像在自救,似乎是那种快要死去的人,终于找到锚点。
他吻着她的脸颊、额头、指尖,像在一寸寸确认她真实。
她将他揽进怀里,靠着他耳边轻声说:“莫北。现在该我保护你了。”
“从这一刻起,我要清除整个旧系统。你不再属于任何人。”
他伏在她肩头,声音哑得近乎碎裂:“如果他们追来怎么办?”
她淡淡一笑:“那我就毁掉他们。”
这一句,是这个危险女人一生中最温柔、也最疯狂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