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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收束,地板恢复原样。
温盈上神俯身把我扶起,语气似嗔似笑:“小家伙,你又藏了信,说说吧,这回又是为何?”
我乖乖认错,老老实实交代——是我私心为了替琼华神女留个后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以为我的话会刺痛他,毕竟佳人已不在,这个畜生还不如一个外人对琼华神女好。
没想到男人听后却一脸欣慰,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慈爱,像在褒奖好孩子“有良心”。
我还没从这诡异的温情里缓过神来,他便忽然收紧手臂,将我兜进怀里,腰肢一紧,整个人被他像捞跌倒的舞伴一样揽了个结实。
那姿势……简直偶像剧。
他不动声色地“扶”着我,直到我站直,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整整一个过程,我被包裹在他胸前,呼吸相触,步步囚笼。
花香愈发浓郁,令人头晕目眩。
“信在哪里?”他声音低沉,恰巧从我耳侧吹来,拂得我耳根发麻,心口发酥。
我一回头,脸颊正撞上他吐出的气息,好像有羽毛划过心尖,撩得人骨头都酥了。
……喔不是吧,堂堂上神,不是在勾引我一个小神君吧?
不是吧?这么自降身价吗?
那……美色当前,我似乎没什么道理不上钩?
我赶忙从善如流,把头埋得低低的,扭捏道:“上神……你……你先让我起来……”
怀里的小神君已经羞得不敢看他了。男人把我放开,神色依旧如常,好似刚刚那不过是我的错觉。
他解释说他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为芳慈完成心愿,不得已而为之。
我偷偷看他,被他抓到,又赶忙移开眼睛,假装懵懂道:“信被我放在清风吟醉阁了……”
就在刚刚生死一线之间,我彻底想明白了!
温盈其实不是想找回信,他是来确保那封信已经彻底消失了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回答他说“信没了”,那等于我人就没了,他一定会杀我以绝后患。
所以只有说信被我藏在别的地方了,且不会被他轻易获得,我才能暂时保住小命。
“清风吟醉阁?莫非……在天光一阁?”
“不错,上神果然见识渊博。”其实信就在我身上,温盈杀了我再搜魂炼魄就能拿到,好在温盈的实力常年居末流,小心谨慎惯了,他怕万一信真不在我身上,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所以他才没有同我翻脸。
但不管我给不给他信,我今日都必死无疑。
因为现在我已然知晓那封信不简单了,尽管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架不住我身后的长辈们多,尤其文渊帝君乃寻本溯源的大神,天宫中总有人能凭借这一线索,推理出温盈极力想要掩藏的真相。
所以今日过去,他断不会留我活口。
清风吟醉阁,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开放。算一算,今天傍晚才会开启,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这也是我选中它的原因,多苟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为何会将芳慈的信函放到天光一阁去?你不是银练战神的弟子吗?”
“上神好记性,小仙正是战神座下弟子,只不过家师发现小仙于剑之一道的天资有限,故而让小仙去学些阵法傍身,以免日后堕了紫宸宫的威风,令家师面上无光。”
“……还有……还有就是……”
他听我还有隐瞒,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上神可能不知,云筱也有心上人,不过……”我迅速编出一段狗血爱情史,将我与白玉真历经劫难的凄美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还不忘抹黑一下充当法海的老干部,“彦平上神不许白玉真娶我,除非,我能破解罗刹阵……”
“天宫之内,属清风吟醉阁中的阵法记录最为全面,哪怕只剩一线希望,云筱也想再搏一搏……”
说到这里,我语调一转,显出几分无奈:“不过,那里每日只有一个时辰能进,且僧多粥少,名额紧俏,常常排不到我。所以我便想出一个法子,将一些私人物品留在里面,届时就称是取东西,混进去……”
“守阁的上仙见惯了这些小伎俩,我若不放些贵重之物,那上仙怎肯给我行方便,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一通说辞,要逻辑有逻辑,要狗血有狗血,离谱中还透着一丝让人信服的合理性。温盈上神听完,眉眼微挑,暂且接受了。
但我知道,他不会信太久。
对温盈来说,每多留一秒,便多添一分暴露风险。一旦有其他上神发现他的存在,再想全身而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算他能逃出去,可他拿我这个小神君怎么办呢?
当场抹杀?还是带走搜魂之后再弄死?
万一搜魂发现信真不在她身上,那他岂不是白忙一场,反倒引火烧身?
天宫的人必定要查清他与这个小神君的关联,顺藤摸瓜,挖出那封信的事,等于他亲手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中。
所以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我死得“毫无痕迹”。
只要将我的死嫁祸给他人,无论我身上有没有信,他都能抽身而退。
而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天宫某个不小心死掉的小神君,跟他温盈,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一来,那封信也就再无人提起。
不过,这样做,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隐患。毕竟那封信……我也可能早已托付给了别人,说不准还特意留了话:一旦我遇害,便将信公布于众。
温盈眼中掠过一丝思忖,语气转而温和许多:“本尊与彦平上神早年有些交情,他并非那种食古不化之人。兴许……只是对你有些误解,或许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也未可知。”
“神君,不妨细想想,你在天宫,可曾与人结怨?”
来了,这是替我筛选杀我的“凶手”呢。
我装作思索的模样,半晌才抬起眼睛,面露迷惘:“小仙实在想不出……这‘福地洞天’灵气充沛、地脉上佳,月华君求了许久,文渊帝君都未松口,可我一开口,帝君便赐下来了,旁人若心有不甘,也不至于迁怒小仙吧?”
我顿了顿,笑得天真烂漫,“再说了,师傅与师兄对我都极好,待我如家人一般,谁还敢与我结仇呀?”
“往远了说,凌霄殿的兰亭仙君还认了我做义妹,先前云筱犯了点小错,云台的兆和上仙谅我初犯,当场就给我放了,琅瑛上仙还外头奔走为我求情呢,没想到一转头,我人都从云台出来了……”
换句话说,如果我突然死了,这些人都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追查到底,连带着信的事也藏不住!
温盈的眼角像被针轻轻挑了一下,旋即扯了扯唇角,淡笑道:“神君真是年少有为,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作为天宫使者出访南海。”
我顺势接话,喜气洋洋道:“上神过奖,云筱不敢当。若不是小仙前些日子连斩六只疫兽,靠着一点小聪明挽回了一场凡间的浩劫,像这种出访南海的体面差事,也不会轮到我。”
他没再搭话,忽然问:“……现在什么时辰?”
“还没到,”我匆匆一瞥窗外,回过头来:“我给上神讲讲我是怎么发现疫兽的吧,那天……”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沉,残阳斜坠,像一枚被压碎的朱砂印,晕染在层叠云岫之间。
落霞映在回廊长阶,如血般缓缓铺展,终于还是到了清风吟醉阁开启的时辰。
路上我在想,为什么温盈要耐着性子等清风吟醉阁开启时间?以他的神通,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瞬移进去,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
看来“花蚀”使用一次,消耗不小,这种短距离的瞬移于他而言不划算,能不用就不用。
到了地方,果然聚集了不少摩拳擦掌的学霸,他们三三两两的排成零散队伍。这些人对我还有印象,“云筱神君?真好学啊,是来学怎么破罗刹阵的吧?”
阴阳怪气的,不过我先前为了挤占宝贵名额,抽出剑吓唬他们来着,现在他们取笑我,也是我自找的。
温盈上神说:“罗刹阵九关七劫,乃广陵君所创的六十六阵之一的牢阵,纵然是我想要破解,也要花些功夫。”
学霸们落井下石的话,反倒增加了温盈对我的信任,可见我的确没有骗他,是真的有“罗刹阵”这档事。
他这会儿化作一个相貌平平、毫不起眼的仙君,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术法,只要你看过他一眼,转念就会忘记他的长相。
他跟着我往里走,好似透明人一般。
“等下。”守阁的上仙居然任温盈大摇大摆进去,偏拦下了我。
温盈回头看我,以为我又整什么幺蛾子,却听见守阁的上仙喝令我说:“还不快点交出来?第几次了?”
我满面坚毅不屈,一声不响地把上回偷拿的几册阵图集放到桌上,那上仙扫了一眼,瞧清数量后冷哼一声,不再理我。
等在前方的温盈上神:“…………”
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可能他看出来了,我的人缘没有我吹得那么好。
“我记得藏在这里的啊,难道记错了,是那边?”怕扩大范围,牵累无辜,我将人带去了偏僻的角落。
又过去了一刻钟,眼前的小神君还在带他兜圈子,温盈再看不出对方在装傻,就真的白活了。
“神君……”在他开口的同时,封我神通的咒法终于到了时间,自行解开,“惊鸿!”我召出灵剑抵挡,倒跃而退。
果然,阁内的空间已经被他封锁,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哪怕是遁术,也无法突破结界。
“神君这是何意?”
“上神何意?”
我们同时开口,看样子他还想谈谈,但于我而言,不过是拖住他一息注意力罢了,逃又逃不掉,我也不想坐以待毙,那只能是场你死我活的拼杀了!
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鼓点般击在耳膜。
……我又不是没跟上神打过!上回小储君被三棱针封了神通,我靠阵法越阶,照样狠狠抽了他一顿!
但那次是封神之术在先,阵法升阶在后,是有备而来的反击。而现在……温盈上神是满血状态,我什么都没有,根本没胜算。
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印在指尖的升阶法阵亮了起来,白光荧荧。
“阵——起——”
温盈却只是笑了笑。
嗓音轻得像在低语,却带着摧山裂石之力:“跪。”
霎时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形山岳将我死死碾在原地。
骨骼咯吱作响,膝盖像被灌了铅,肩头被重重压下一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轻而易举,便让我的挣扎变成一场笑话。
果然……还是不行啊……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个方向,又传来一声:
“阵起。”
一瞬间,那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像潮水般退去。我整个人猛地一轻,仿佛被谁从水底拉上来。肺部重新灌入空气。
我踉跄站起身,连忙后撤,重新拉开距离,悄悄转了转手腕,确认自己还能握住剑。
方才那个,是有着上神之力的升阶法阵!
它在顷刻间将我的法阵增强了数百倍!
温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随即,唇角又漾起一抹浅笑。
“……原来是你。”
声音温润得像浸在春水里。
“来得这般匆忙,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嗯……”
他将尾音拖长,似是无意,又似别有深意。那一瞬,他的目光扫来,带着轻飘飘的打量,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温盈却像看穿了什么,自顾自地轻笑出声:“怎么?你不是感应到了本尊,而是为了这位小神君的好颜色而来?”
说罢,他好似心中有了数,神色从容,语调不急不缓:“若来的是银练,本尊或许还得忌惮三分。可如今只你一人,想留下我,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微微抬眸,眼神一转,淡淡道:“不如现身一叙吧……广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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