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冷坚硬的星盘,黑暗中,它仿佛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通风管道深处便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金属震颤声,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蚂蚁在爬行。
那是系统在遭受她的真声冲击后,疯狂进行自检和修复的反应。
“他们能用我的声音发出指令,是因为这套安全协议的最高权限,只响应与我母亲相似的声纹。”晴川压低声音,对身旁几乎停止呼吸的青年解释,她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里清晰得像水晶,“但现在……我知道怎么让它彻底失效了。”
晴川没有去摸索照明设备,而是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快斗给她的、被打磨得锃亮的备用星铃,用指腹轻轻贴在自己的耳后,紧贴着颈动脉。
晴川闭上双眼,摒弃了外界所有杂音,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自己体内那最原始的节奏——血液流过血管的微弱回响,心脏每一次收缩与舒张的鼓动。
随即,她再次对着那根不起眼的通风管道,哼出了那段古老摇篮曲的第一个音符。
这一次,晴川没有刻意追求旋律的精准,甚至没有控制音高。
她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气息的起伏上,让每一个颤音都带着一丝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鼻音,伴随着心跳的节拍,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那是她过去无数次在“星之屋”里,为那些迷茫失落的客人占卜、给予他们安慰时,独有的语调——一种发自肺腑的、悲悯而温暖的共鸣。
刺耳的电流音戛然而止。
广播里那个冰冷、完美的“星野晴川”的假音,在试图模仿这毫无规律可言的生命律动时,猛然卡顿了整整三秒。
那感觉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在处理一段乱码时陷入了死循环,最终,它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屏障,彻底崩溃。
整座灯塔的广播系统,陷入了真正的沉默。
与此同时,灯塔外一百多米处,一座废弃的守卫哨所内。
柯南正半跪在破碎的窗户下,用夜视望远镜死死盯住海岸线的动向。
他耳中的微型耳机传来一阵有规律的电流脉冲,是黑羽快斗发来的暗号:“蓝闪三次,目标靠岸。”
“他们来了。”毛利兰紧张地压低身子,将自己完全藏在残破的墙壁后。
柯南却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被哨所门口通往灯塔方向的一串脚印吸引了。
在干燥的混凝土地面上,那串脚印带着潮湿的暗色,清晰地延伸向灯塔地下一层一扇被藤蔓掩盖的暗门。
“他们没有走正门,”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凝重。
“说明内部有人接应。而且……”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从门缝边捻起半片烧焦的纸屑。
借着望远镜微弱的增光功能,他看清了上面残留的字迹——正是那名青年掉落的、白井浩介实验日志的残页。
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有人故意将这片残页留在这里,就像猎人留下诱饵,引诱他们沿着这条最“合理”的路线深入。
这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
他毫不犹豫地切换了通讯频道,对着另一个加密线路急促地说道:“降谷先生!别相信预定路线!陷阱在等我们自己走进去!”
警示发出的瞬间,黑羽快斗正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攀附在灯塔西侧外墙一道锈迹斑斑的梯架上。
他利用手中一片小小的抛物面镜,将稀薄的月光汇聚成一道光束,逐一扫过灯塔的每一扇窗户。
二层,一间本应是档案室的房间,窗帘的下摆正微微晃动。
角度很小,却完全不符合今夜的海风规律。
他灵巧地荡到窗边,用特制的工具撬开窗锁,悄然翻入。
落地时,膝盖微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而,就在他脚尖触地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木质地板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共振——这绝不是老旧木板应有的反馈。
快斗蹲下身,用指关节轻轻叩击地板。
咚、咚、咚……声音沉闷而空洞。
下面是空的,一个隐藏的夹层。
更让快斗心头一紧的是,墙上挂着一幅老旧的襟裳岬海图,图上用红墨水标注了七个点。
那墨迹在微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显然是刚刚画上去的。
而那七个点的坐标,与他从晴川那里得知的、“星之屋”代代相传的能量节点图,竟完全吻合!
敌人不仅知道这个秘密,还在利用它!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隐形墨水笔,飞快地将那幅图案拓印在自己的白色手套上。
正当他准备撤离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绵长的齿轮转动声。
不是警报,也不是机关。
是整座灯塔的旋转机构,正在非定时、非正常地启动。
这座巨大的钢铁建筑,本身就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机器。
礁石群中,降谷零将自己完全融入阴影里,冰冷的海水浸湿了他的作战服。
他透过红外瞄准镜,清晰地看到那艘漆黑的快艇上放下了四名全副武装的人员。
他们没有走船坞,而是直接涉水登陆,行动协同划一,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英。
降谷零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了为首那人——对方的右耳耳廓上有一个极小的缺角,那是三年前,公安在北海道追查的一起卧底失踪案中,目标最后被监控拍到的体貌特征。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雇佣兵,他们是“自己人”的叛徒,或者更糟。
对方并未携带常规枪械,而是每人背着一个类似音响设备的矩形金属箱。
降谷零立刻判断出柯南之前的情报——这些不是战斗单位,而是“声控执行组”,他们的武器,是声音。
就在他调整呼吸,准备利用礁石的掩护靠近窃听对方指令时,左臂那道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原来伤口在接触到高盐分的海水后,引发了剧烈的神经过敏,导致他的左手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形的声波扫了过来!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狠狠咬破舌尖,剧痛强行压下了手臂的麻痹,就地向右侧一个满是积水的潮坑中滚了进去。
那道声波无声地掠过他刚才潜伏的岩壁,岩石上附着的深绿色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枯萎、发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地下通道深处,晴川拉着那名青年,穿过一条布满了老旧铜管的狭窄走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频的嗡鸣,像是某个巨大而古老的机械正在沉睡中呼吸。
她突然停下脚步,在黑暗中精准地伸出手,按在了青年胸口的心脏位置。
“你的心跳……”晴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震惊,“它的节拍,和我母亲那盘录音带里的背景杂音,完全一致。”
晴川从皮匣里取出那块星盘,借着星盘自身泛起的幽蓝微光,对照着祖母留下的那张复杂的星象图。
一个被隐藏了多年的真相,终于在她眼前拼凑完整。
“你们……你们都是‘**频率校准器’。”晴川喃喃道,“当年所有参与‘催眠曲计划’的幸存者,你们的身体在长期暴露于那种特殊声波下,已经被动地改造成了共鸣载体。”
青年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在幽光下显得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了老师临终前那句“活下去”的真正含义。
“所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老师让我活着……不是为了传递情报,是为了成为……钥匙的一部分。”
晴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那目光穿透了黑暗,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怜悯的理解。
晴川松开按在他胸口的手,转而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那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决定这把钥匙,要打开哪一扇门吗?”
主控舱的钢铁大门近在眼前,门上那块用于双认证的感应锁,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晴川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银色的星铃稳稳地嵌入声纹读取槽。
同时,晴川向青年示意,让他将手掌覆上旁边的生物电流感应板。
就在系统即将开始读取数据的刹那,头顶的备用扬声器突然嘶哑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传出的竟是毛利兰的声音,焦急万分,带着哭腔:“晴川!快逃!柯南他……他受伤了!”
晴川。
那两个字的发音,在尾音处有一个微不可察的上扬,是小兰在极度担心她时才会有的习惯。
然而,晴川只是抬起头,对着角落里那个唯一还在运作的麦克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平静地回应:“你说谎的样子,比我紧张的时候,还要僵硬。”
晴川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任何外界的干扰。
在认证系统启动的光芒亮起的瞬间,她闭上眼睛,放声歌唱。
没有修饰,没有技巧,没有华丽的旋律。
那只是一个最原始的音符,带着她此刻所有的情感,倾注而出——对朋友安危的担忧,对母亲未竟事业的思念,以及那份不惜一切也要终结这一切的决意。
所有复杂的情感交织成一道纯粹的音流,穿透了冰冷的机器,直抵系统的核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名青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的身体骤然亮起一片柔和的白光,仿佛与晴川的歌声产生了共鸣。
晴川嵌入凹槽的星铃,连同她口袋里、以及快斗阵列上的另外六枚星铃,同时发出一阵高亢而和谐的震颤!
控制台上的红色指示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转为代表通过的绿色。
“认证通过。”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那道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厚重闸门,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向上开启。
而远方的海面上,那艘漆黑快艇上,四名执行者背后的设备突然自行启动,屏幕上数据乱码狂闪。
紧接着,它们爆发出一段根本不属于任何人的、被极度扭曲拉长的童谣,尖锐刺耳,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嚎。
主控舱的门终于完全打开,露出里面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歌声停止的瞬间,晴川感到一阵脱力,她踉跄一步,及时扶住了身旁同样虚弱不堪、浑身被冷汗浸透的青年。
晴川搀扶着他,迎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位于主控舱中央、沉寂了七年之久的操作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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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灯塔开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