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吻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洛泽谦的剑就已经出窍,不由分说的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而晏丞允更是闪身来到风吻茗的面前赤手握住了那剑身。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本宫拔了你的舌头。”洛泽谦的眉峰压得极低,眸子里只剩下锐利的寒意,混杂着愤怒注视风吻茗。
“六殿下,慎重啊,小茗姑娘的挚友刚经历生死关头,一时气不过言辞激愤,纯属无心之失。”晏丞允感受到洛泽谦的剑往下压了压,赶紧开口服软。
倒不是他觉得风吻茗无理取闹,而是他们小队的最强输出已经歇菜了,剩下他们俩一个辅助一个纯耗能实在是钢不过对面的钻石王者啊,那没办法,只能哄着人家高抬贵手呗。
“小谦。”莫千雨朱唇微启,竟然真的降服了在世魔童——洛泽谦狠狠瞪了风吻茗一眼,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伸直,朝风吻茗的方向重重点了一下,每个细微的弧度都在无声的警告:管好你的嘴。
“噔”的一声,一声轻响,冷冽的剑刃顺着剑鞘稳稳滑入,洛泽谦指腹扣在剑柄的纹路,手背上因用力青筋尽显,泄出几分未平的怒意。
哎呦呵,他还生起气来了。
风吻茗看着对方的动作简直气血上涌,三两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接着干,被晏丞允眼疾手脚快的挡在身前。
晏丞允抬手遮住对方的视线,转头悄声对风吻茗说:“小茗姑娘,冷静啊,楚兄现在不省人事,我们必须尽快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静养,不能在此地耽搁太长时间,打发他们离开就好了。”
好在风吻茗还能理智的分析出现在最重要的是楚言一的伤势,而不是和陌生人打太极,便重重一点头,向小弟晏丞允说话都多了几分大姐大的气势:“嗯!说的有道理,等楚言一醒了,我让他打死他们,现在你去打发他们。”
晏丞允:“..........”
他默默给风吻茗竖了一个大拇指,转头自己去面临疾风骤雨了,“国师大人,恕吾友的伤势实在经不起拖延,还望国师大人能体谅,许我等辞去。”
莫千雨有一会儿没说话,她空洞的眸子转向晏丞允,身上那只漆黑的小蛊虫爬到她裸露的脖子上,似乎在告诉她什么。
她眼皮轻颤,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她垂下眼皮化走了那份疏离,轻声道:“沿着北方一直走有一间竹舍,你们去那里吧。”
风吻茗还没做什么反应,对面的洛泽谦倒是先提起意见来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莫千雨,轻蹙着眉头:“这如何使得,那竹舍是.....”
“是我的。”
风吻茗和晏丞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犹豫。
或许是看他们捞到宝贝了还不赶紧谢恩,洛泽谦忍不住提醒:“莫非你们真的想带着那昏厥之人下山?”
这句话给了他们两个提醒,一个是带着人事不省的楚言一不甚方便,另一个是下山会耽误更长的时间。
风吻茗轻眨了下眼睛,推开挡在她身前的晏丞允,上前一步道:“好,我便接受了你的好意,并非是我信了你,而是形势所迫。你的‘善意’不是唯一的途径,却是唯一的捷径。待我诸事安顿妥当之后,我自会与你再做一番计较。”
话落,风吻茗向晏丞允一扬头,晏丞允立马get,背起身后躺在地上的楚言一,率先往北方走去。
可这中间莫千雨始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风吻茗转身离去,刹那间,耳边又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医蛊同源,乃使用者意念端正,才得以证此道,不恃言语表陈而成也。”
风吻茗说完便顺着晏丞允的方向离开了。
“好一个嚣张的黔首。”洛泽谦讶异的眸子望着风吻茗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又转头看向莫千雨,问:“她刚才说的母亲是.......”有一瞬间他的思路好像连起来了,但被气的顾头不顾腚,又想不起来了。
“神农雨歌。”莫千雨自是不会对洛泽谦有所隐瞒,回道。
洛泽谦听后敛眸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时,看向风吻茗离开的方向已经截然不同了。
莫千雨果然没有骗他们,在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他们来到一间倚着青竹坡建立的竹舍,屋顶覆着层层削薄的竹篾,边缘垂着几缕枯竹枝,风一吹便轻轻晃荡,像一个晴天娃娃一样发出“沙沙”的声响对着他们打招呼。
门前架着竹制的矮栏,但显然拦不住他们,晏丞允跨步迈进去推开门,将楚言一放到里间的床榻上。
风吻茗顺手带上门,坐在踏脚板上看着楚言一垂下的左手——皮肉因烈火灼烧蜷缩着贴在骨头上,指节突兀地凸起,手掌裂开多处缝隙,露出里面惨白的骨头,骨头表面还沾着未烧尽的、焦黑的筋腱,颤颤巍巍的搭在骨头间。
原本该覆着在掌心的厚茧早已化为灰烬,只剩下指骨根部磨得发糙的骨面,指甲被烧的只剩下黑色的残片,嵌在变形的指缝里,那手连血都渗不出来,稍一动弹,还会有细碎的焦屑簌簌往下掉,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风吻茗鼻子酸涩,强迫自己忍住哭意,可声音怎藏得住哽咽:“晏公子,你能帮我寻一些石膏和炉甘石吗?”
晏丞允也不敢看楚言一的左手,低垂着眸子道:“这些东西,山上怕是没有了,我要去镇上买才行。”
风吻茗背对他轻轻点头,“你去吧,再买......一副手套,楚言一这个家伙,又爱美又臭美,要是看见自己的手变成这样,肯定要哭鼻子了........”说着她自己倒是先哭起来了。
眼泪掉在楚言一的手上,被她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掉,又狠狠的吸了两下鼻子,将眼泪憋回去,一抹脸恢复了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
“好,我会尽快回来。”晏丞允一应声,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闪身出去。
风吻茗听到身后没了动静,自顾自的留在原地发呆,出神的看着楚言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连眸中的眼泪都熬干了也无所发觉,她灵光一闪,倏地意识到自己应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疼痛的草药。
打定主意,她便从踏脚板上滚了下来,风风火火的往舍外跑,经过矮栏的时候,因太过着急没注意,膝盖重重的磕在矮栏上,整个人从矮栏上翻了过去,“咚”的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撑着地的手也擦破了皮,石子嵌在伤口里,而让她最难受的不是疼,而是摔倒在地无人扶的无助,和那随着伤口争先恐后涌进心里的委屈。
她可是公主啊!她凭什么这么狼狈?
平常在宫里,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哪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的趴在地上。
这事不能细想,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风吻茗咬着下唇,执拗的眸子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土壤,仿佛要将今日的血泪全都揉进这片泥土里,连着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把转上来的泪珠收回去。
她哆哆嗦嗦的支起膝盖,衣服被沾的满是泥土,她却连佛都没佛,抬起步子踉踉跄跄的继续跑。
楚言一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里间只有他一个人,点着晏丞允从镇子上买来的蜡烛,烛火映在天花板上,本是温馨的画面,他却打了个寒蝉,刚和火焰来了个亲密接触,现下实在是不想看到任何火。
他坐起身,感受着身上的不适感,抬眸迎面看见了风吻茗。
“醒了。”风吻茗端着一碗青精槐叶面放在桌子上,见他醒来扬起笑脸:“先......吃点东西吧。”
楚言一皱眉,看这天色,距离他晕倒应该也就几个时辰,风吻茗是去跟别人打架了吗,怎么弄得一身泥污?
她那素日打理的平整光滑的衣袍,像是被扔进泥塘里再打捞出来一般,衣摆边缘还挂着几根干枯的草叶,膝盖处的布料被扯出细毛边,显然是蹭过粗糙的地面。
风吻茗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楚言一,窘迫的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服上的污垢,哪怕她已经拍了一下午了清楚的知道它整洁不了一点,但还是下意识增加动作缓解自己的尴尬,“我是....那个.....不小心摔了一跤。”
楚言一喉结滚动,终是没再开口问,掀开被子下床来到桌边坐下。
风吻茗也跟着坐下,将那碗青绿色的面食推给了楚言一,“这是晏公子做的,说是他们家乡的特色,清热开胃,本来想等你醒了一起吃的,可你一直睡,所以我们就先你一步啦。”
她双手在下巴下交叉相扣,手背随意的拖住下颌,歪头看楚言一。
任她怎么放松气氛,让楚言一忽略掉左手的异样感还是不能剔除,在他抬手的瞬间就毫无遁形机会的映入他的瞳孔。
楚言一默默张开双手,左手被一只黑色的皮质手套紧紧包裹着,手套蔓延至手腕两寸处,遮住了里面丑陋不堪的溃烂皮肤,皮包骨头真是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凸起分明的骨节,修长的指骨没了皮肉的束缚放肆的抵在手套上,嚣张的展示自己的存在。
风吻茗心惊胆战,生怕他心血来潮将手套脱下,连忙开口:“这伤多养养,总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就怕没机会养了。”楚言一捞起筷子吃饭,不再去管自己的左手,好像这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
“怎么可能?”风吻茗真想跳起来反驳,可她的膝盖骨却不允许她怎么作,所以她唰的一下放下自己撑着下巴的手,坐直身子义正言辞的教训这个不听话的“逆子”,“我可是公主,想要什么名贵的药材没有?我还是神医,什么病不能治?我说能好就一定能好!”
楚言一被她叫的噎了一口,呛了好半天才摆摆手表示这位小公主别让他先噎死他就谢天谢地了,“我就这么一说,这点小伤算什么,养不养的吧,我又不用左手吃饭。”
风吻茗抿唇,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玩笑放轻松,撇撇嘴:“楚言一,你为什么不哭哇,我从来就没有见到你哭过。”
楚言一:“.........”
不是说手的事吗?她怎么和哭联系在一起的?
“你能哭不就好的,顺便把我的眼泪也哭完,我就不用丢人了。”楚言一也装模作样的学着风吻茗撇嘴,带着调侃漫不经心的怼回去:“难不成遇到事后,你蹲在地上哭,我蹲在你对面哭吗?”
“噗嗤——”风吻茗没绷住笑出声来,这波语言操作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她就回不过弯儿了,全是楚言一蹲在她对面哭的场景。
风吻茗使劲推了他一把:“你有病!”
楚言一受了这个大礼,捏起手指向风吻茗控诉:“唉这是你说的昂,我有病需要静养,不宜太过劳累,明天就由小茗子背着我离开吧。”
小茗子:“.......”
“哎呀,楚兄醒了?”晏丞允迈着沉稳的步子进门,先是看了眼床榻,未反应过来之时,墙壁上晃动的烛影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来是那两位正坐在桌边交谈。
楚言一朝他点了下头,算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风吻茗招呼晏丞允坐过来,三人小队再次开启了夜间访谈模式。
晏丞允正了正脸色,没有问楚言一的伤情,他相信风吻茗绝不会对这有所懈怠,他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也不好揭人家的伤疤,便转了话题:“楚兄,小茗姑娘,等明日,我们便各自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