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吻茗被楚言一拖着,一边跑一边转头看向这座被焚毁的庙宇,扯着嗓子哭起来,“谁这么讨厌?为什么要烧我母亲的庙宇?呜呜呜楚言一,你给我把坏人找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感觉自己跟不上楚言一的速度了,想叫他等等她,可怎么都张不开嘴,随着脚步越来越沉,她的身体也失控般的向前栽去,直到她彻底没了意识。
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被暮霭笼罩,显出朦胧的轮廓,太阳懒洋洋的倚在山峦身后,欣赏着街上为赶路着急忙慌的旅人,不过倒是有一处小镇不一般,这里的人劳累了一天,却不显疲态,反而脸红脖子粗的吵唠,逮着一个人都能像看见自己邻里似的哥俩好来一句“哎,你听说了吗?”。
这家悦来客栈尤其过分,一层吃酒唠嗑的人完全不管二层住店休憩的人,毫不顾忌的大肆宣扬,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一般,哪怕天塌下来都挡不住他们要分享八卦的热情。
风吻茗闭着眼睛趴在床榻上,听着楼下嘈杂的声音无意识的拧眉,她原来的男妆早已经哭花了,连枕头上都未免其难——带着她将干未干的泪痕。
楚言一只是为她抹了一把脸,她清冷疏离的脸便显出来了,别看人家平时咋咋呼呼的,但她确实是长了一张带着侵略性、明艳又高贵的脸,肌肤如薄瓷般莹白通透,面部线条利落干净,额骨开阔平整,顺着她挺拔的鼻梁一起勾勒出起伏有致的侧影,鼻尖却意外地带着圆润的娇憨,巧妙的中和了距离感,唇是脸上唯一秾丽的色彩,即使是面无表情,也自带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她的睫毛随着烛火微微颤抖,抽泣的呼吸声和她那舒展不开的眉共同上演着委屈难过的表演,更别提楼下的交谈声正在一下一下的打破她的意识防线,蓦的,她睁开眼睛。
瞳孔聚焦,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桌子旁坐在凳子上的楚言一,他正支着脑袋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好似失了魂一般虚空的望着某处,连风吻茗醒了都没注意到。
她抄起枕头向他扔过去,可刚睡醒的人哪有什么力气,枕头将将滚在床榻不远处。
楚言一听见旁边传来“砰——”的一声,连忙转头望去。
风吻茗皱着脸盯着他,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地,撑着胳膊推搡着楚言一嘶吼,混杂着哭腔:“我母亲的庙啊,我母亲的庙宇被毁了!你不去抓凶手你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要你去把那个坏人抓到!你去啊?!去啊.......”
楚言一没躲,任由她推搡,可她推不了两下又自己摔倒在地上,散落的青丝胡乱的拍在脸上,看着无动于衷的楚言一,那点硬撑的劲儿也垮了,她鼻子一酸,湿了眼眶,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掉眼泪。
他轻叹一口气,从衣襟里取出手帕,不太温柔的擦着风吻茗眼泪鼻涕满天飞的脸,“我把你带回来之后,又去了一趟庙宇,和一些还算仗义的人一起灭了火,雕像倒了,庙宇焚毁了大半,除了灰尘,一点线索都没有。”
风吻茗扭头瞪着眼睛不理他,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所以沉默着逼迫楚言一,她知道他总是有办法,她不信他会眼看着神农雨歌的庙宇被毁。
楚言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宫。我再赶来在这里查明真相,蜀帝生辰前我会回去。”
风吻茗垂下眼抿了一下唇,哑着声音问:“你不是说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楚言一可不会惯着她这别扭的小情绪,抬手在她额头间敲了一个枣栗:“所以要查啊,你以为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只要你嘴一张,它们都会朝你跑来?”
风吻茗被他打的很不爽,正要开口反驳,门“笃笃笃”的敲响了。
二人对视一眼,楚言一示意她滚回床上。
风吻茗撇撇嘴,表示楚侍卫的言行先按下不表,本公主勉强给他个面子。她一遛弯的跑回床榻上,顺手把床幔拉上,只留自己的头在外面张望。
楚言一:“...........”
他抬手开门,一个身着粗衣麻布面如冠玉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这身装扮实属没什么记忆点,山城镇的很多百姓都这么穿,更别提他脸盲buff的加持,更是如同一个视力三百度的人在街边溜达,简直就是人脸识别重灾区。
楚言一:“你是?”
这位公子露齿一笑,双眼弯成月牙,带着不可抵挡的亲和力:“你不认识我了?下午咱们还一块儿灭火来着?”
经这人提醒,楚言一..........还是没认出来,下午他在庙宇里找奸人线索,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哪还有精力去注意谁帮了他,谁妨碍了他,不过对方这堪称套近乎的话并不耽误楚言一继续将他当陌生人对待。
他双眸上下扫视了一下这位不请自来的公子,身子不自觉的挡住后面正扬着脖子使劲张望的风吻茗。
“有事?”楚言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那人面色微正,甚至后退两步向楚言一行了一个平礼,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诚意一些,正言:“在下对医圣崇敬良久,不远千里只为一睹医圣风姿,不想庙宇竟起烈焰,登顶之时,已是一片废墟,吾心甚悲,又闻公子言庙宇为歹人所焚,吾心切欲随公子探寻真相,祈公子允我相伴。”
说罢,他双手作揖俯身,好似对方不答应就不起来似的。
楚言一轻蹙眉头,垂下眼睛看向别处,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磨搓——那是他犹豫不决时习惯做的小动作。
可风吻茗却难以理解,她不明白这送上门来的助手楚言一还在犹豫什么?两个人好歹还有个伴儿,查起来也轻松一点,难道楚言一不想早点抓住那个罪魁祸首吗?
她着急的掀开床幔来到二人跟前,楚言一为了防止她跳出自己给她规划的安全圈,在察觉到她靠近的第一秒抬起胳膊搭在门框上,隔开了她和屋外的未知因素,动作大的让对面那人不自觉的抬起头来。
风吻茗没理他,看着屋外那人,眼睛一亮,差点没跳起来指着他,“是你!”
原来这位公子就是今天午饭时挺身怒怼骗子的人,连衣服都没换,只是因为一天的奔波略带了些褶皱和灰尘。
当时旋涡的中心正冲着风吻茗,所以现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楚言一坐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吵闹的人群,自是认不出这位仗义执言的公子。
那人没想到这间客房还有一个人住,眨巴着眼看着风吻茗,眼珠子在那两人身上来回转悠,半天说不上来话:“呃......”
“她是我主子。”楚言一没多解释,侧身示意对方进来,毕竟更细节的事情不方便在门外说。
此时他已经妥协了,因为他知道风吻茗既然看到了,就一定会插一脚,那人再卖卖惨,他绝对会被他们俩磨的头疼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妥协。
“不好意思,实在是打扰了,还以为是兄台的居室,没想到是姑娘的闺房。”那人说归说,还是抖着脚卑微的踏进门,又朝风吻茗作揖,“小生晏丞允,这厢有礼了。”
“叫我小茗。”风吻茗笑嘻嘻的介绍自己,完全不管旁边一脸死相的楚言一,热情的招呼:“别客气,快坐,都坐。”
晏丞允瞟了一眼楚言一,这这这........这怎么开口哇?
楚言一关上门,随意的靠在门框上,“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晏丞允眸子微凛,立刻收起玩笑姿态,沉声道:“供台桌子下是空的,我在那里找到了伏火飞灰盒机关的残骸,这个机关用竹篾制成,盒内塞满麻絮,敲碎盒子时,盒底藏有的磷粉和硫磺因空气挤压起火,点燃麻絮与竹盒,机关在燃烧过程中尽化为灰烬,事后无迹可寻。”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缺了两个角的漆黑的四方物体放在桌子上,“还好有人灭火及时,剩了这小半个盒子留在原地,我才得以认出这机关。”
风吻茗趴在桌子上仔细观察这听都没听说过的破盒子,不由得皱眉,这个威力如此之大的盒子瑟缩着身子独自迎在......咳咳,风吻茗的眼中。
楚言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能有机关什么事,出神了好长一段时间。
“公子?公子?”
晏丞允连叫了他两声,对方都没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风吻茗都忍不住扭头去看。
楚言一眉头紧蹙,薄唇抿成直线,食指低着额头不断的深呼吸,
“小楚!”风吻茗走到他身边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楚言一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布满了冷汗,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凳子边上缓缓坐下,那行动速度跟耄耋之年的老爷爷似的。
“你怎么了?”风吻茗给他倒了一杯茶,带着关切的眼神望着他,楚言一这状态别说是晏丞允,就是她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楚言一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如此狼狈颓丧过。
这让风吻茗不由自主的心颤,这种心颤是那种原本属于自己百般熟悉的东西正毫无顾忌的展现它陌生的一面,清晰的感受到它在悄悄剥离自己的心颤。
晏丞允似是被他的状态吓住了,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继续道:“楚兄,我也不怕告诉您,我之所以能够认出这个机关,是因为我是制作它的主人,有材料的情况下我可以做出上百个,您不必觉得这机关匪夷所思,有时候正是因为细节不够起眼,无法得到世人的重视,所以后果才不堪设想......”
眼见晏丞允要开启长篇大论,楚言一赶紧抬手阻断他,一口闷掉茶水,清清嗓子:“你说这个盒子是你做的,那你记得买它的人吗?”
风吻茗看着他难受的表情,一时间没说话。
呃,也没到她说呢.......
晏丞允垂目摇头,“这机关我本是要送给山间百姓的,他们不懂什么硫磺啊白磷呐,只能燧石取火,可山间半数以上的青年都进城劳作了,家里大都是小孩和老人,燧石取火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伏火飞灰盒是只需要将盒子里的空气挤压开就能着火,对山民来说,直接击碎盒子比燧石取火要安全的多,也正因如此,我才愿意制作出更多的机关盒子,没想到竟被歹人利用了去。”
他越说越气愤,越说越自责,这倒是和他先前非要拉着楚言一一起查案对上了,这次着火归根结底是他制作的机关引起的,他想为自己作品制造出来的后果负责到底也可以理解。
楚言一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眼眸深不见底,不表态也不提问,就干晾着晏丞允,看的他心里直打突。
忽然,两人抵着的桌子“砰”的一震,本来就破败的盒子又被震碎了大半,他们双双抬头望去,原来是风吻茗拍案而起。
“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查明真相!”